贾亚红|大炮坊(50/140)

文摘   文化   2025-01-06 06:00   陕西  









第五十章

蒲宽良蹑手蹑脚地走到黎平身后,轻轻叫了一声:“黎平,你怎么啦?”

黎平拧过身一看,是村委会副主任蒲宽良站在她的身后。她勉强笑了笑,说:“没啥。”

蒲宽良又说:“爷爷殁了,我知道。那你将事情安顿下了没有?”

黎平抬起头望了望蒲宽良,说:“还没有哩。”

蒲宽良说:“缺多少钱?我给你取去。”

黎平喃喃自语:“缺五千块钱呢。能把人愁死。”

蒲宽良说:“那好,你跟我在我屋里走,我给你拿。”说着叫黎平跟她走。

黎平默不作声地跟在蒲宽良后面,进了巷道,走进了蒲宽良的院门。蒲宽良的女人去县城了,儿女们上学没回来。家里再没有人。蒲宽良进门就掩了院门。申家村人都有个习惯,一进门就关院门。因为每户人家都在家里做花炮,一怕上面突击检查,二怕邻里来串门。人与人之间提防着。要不你家做的炮多,有眼红了的就去上面告密。蒲宽良当了村委会副主任,女人却是个闲不下。农时已毕,她就开始做炮,一年四季不停歇。蒲宽良随手关门已成习惯。

大铁门那一声哐当的响动,却像石头一样砸在了黎平忧伤而迟钝的心里,一下子就将她砸灵醒了。她忽然想到蒲宽良的为人,那是一个没皮虎、混眼狗,心眼稠得像竹筛子的色鬼。他欺男霸女,欺下瞒上,欺软怕硬,坏事干尽了。她怎么就糊里糊涂地跟着他进了院门?想到这儿,她浑身一凛,头发根根竖立起来。她双手冒汗,腿肚子发软,难道今日要遇坏事不成?

蒲宽良已经开了正门,走进客厅里。他招呼黎平说:“进来,进来吧。”黎平嗫嚅着说:“算了,我不要了。我另想办法。”说着,转身就走。

蒲宽良一听,从客厅出来,站在房檐台上说:“黎平,你怎么啦?我又不是老虎,能把你吃了吗?”

黎平说:“算了,我不要了。”

蒲宽良下了台阶,一把抓住黎平说:“黎平,你这是不信任我。我再坏也不会把一个门子的人怎么样的。何况,爷爷还是我伯他干大呢。”

黎平的内心也安静了许多。她没有进屋,也没有转身走,而是静静地站在院子里等待下面发生的事情。

蒲宽良能弄来钱,婆娘也很勤快。他家前院是三间平房,作灶房和库房。后面倒座是一个二层楼,二层楼上装的是封闭式玻璃。一楼是客厅兼卧室。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排排场场的。她正看着,听见蒲宽良叫她:“来呀,来呀,黎平,来喝一杯水再走。”

黎平说:“我不喝,我还忙着哩。你没钱我就走呀。”说着又转身要走。

蒲宽良拿着一沓子钱跑出来,他又一把抓住黎平,气咻咻地说:“你怎么是这样没意思的人啊。我叫你喝水,你不喝,咱就说说话。动不动就拧身走,我能把你吃了吗?”他说着将钱塞进黎平的手中,说:“拿上。真是的。把我就小瞧没了。”

黎平红了脸,捏着钱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心里还有事呀。这样,等我有了钱就还你。要不,就打个借条,能行不?”

“打啥借条呢。你有了就还。没有了我还能给你算利息不成?真是的!”蒲宽良摇着头说。

黎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说:“他伯伯,谢谢你了。”

蒲宽良说:“谢啥?拿啥谢呢?”说完,笑嘻嘻地望着黎平。

黎平一听这话,心里又咯噔了一下,脸唰地变红了,尴尬地捏着那沓钱不言语了。

蒲宽良哈哈一声,笑了:“看把你吓的!开玩笑呢。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要求。”

黎平不解地望着眼前这个因纵欲过度而脸色晦暗的男人。

蒲宽良伸出手,说:“黎平,你能让我抱一抱吗?”

黎平愣住了。她不知怎么办。这个要求不太过分。可是眼前这个男人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万一有事,她身单力薄,如羊入虎口。该怎么是好呢?她正在思忖的当儿,蒲宽良走过来,一把抱住了黎平。黎平挣扎着,说:“松手。你快松手。”

蒲宽良还想在她的脸上亲一下,但见黎平涨红了脸,挣扎得更厉害了,就松了手,说:“黎平,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黎平挣脱身子,拔腿就走,走到大铁门那儿,她颤抖着双手拧开了锁头,门开了,她从门缝里挤出去,快速跑掉了。

蒲宽良看着仓皇的黎平仓皇地跑掉之后,呵呵笑了起来。一股甜蜜的温暖从他的心里漾上来,迅速流遍了他的全身。他被一种单纯的幸福感紧紧攫住了。他从未体会到这种幸福:帮助别人带来的荣耀和满足;帮助心爱的人带来的欢快和美好;爱一个人在心里而不去破坏这种精神上恋爱带来的充实和纯洁。平生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的痛快让他热血沸腾了。

黎平从蒲宽良家里走出来之后,她满含热泪快速迈动脚步,走上了老街道。本来就不太宽阔的街道上堆积着太阳投下的砖墙那生硬的阴影。阳光照射的街道被阴影夹得十分狭窄。走进街道,如同钻进了喇叭花的花口里。黎平从新巷道里跑出来,走进了老庄子。老庄子新旧不一的房屋显得凌乱不堪。有本事有钱的人家早已从老庄子里拔出来,搬到新庄子里盖上了整饬气派的楼房。蜷居在老庄子里的不是老弱病残就是懒汉和愣娃。

黎平一站在自己那土院门土厦房土隔墙的家园里,眼泪不由得往下滴落。土头土脑的家园里一股衰败的土腥味儿迎面扑来。她心里起伏难平,刚才那一幕真是惊险。万一,蒲宽良将她拖进房子里强奸了,她该怎么办?自己手里还拿着人家的那沓钱。那一沓子粉红色的钞票像热烈燃烧着的火焰在她的手中扭曲地燃烧。那火从她的手指头一直烧到她的脸颊上,顿时,她就面红耳赤、大汗淋漓了。她进了门,将钱扔到炕上,扑倒在爷爷的棺材上失声痛哭。她哭得撕心裂肺,最后,哭到了混混沌沌不能自已的地步。此时,她哭的不是可怜的爷爷,而是自己。她哭自己悲哀的命运和僵硬的婚姻,哭自己为钱所受的作难和屈辱,哭她这样一个能干要强的女人却活得穷困潦倒。痛苦的不是贫穷而是那个日夜睡在她跟前却少情寡意、不停抱怨的男人——蒲克义。男人的心理是脆弱的,它不能长久地待在发霉发暗的黑屋子里,否则见不到阳光而霉变腐烂,它也不能长久地待在缺少雨水的沙漠里,否则得不到滋润会风化或僵硬。蒲克义的心理已经扭曲变形了。他久居阴冷潮湿之地而感觉不到温暖和阳光。他拒绝接受爱和阳光,一旦谁给予他帮助和爱心,他就惊慌失措。他就是那个坚守者和守望者。社会形态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毛老人家的那一套已经不能适应当下的时代了。这是他的悲哀,更是农民和土地的悲哀。固然,他知道变革,但他的怨愤已经毒化了他的心灵。看问题很片面很偏激。想到这儿,黎平泪如雨下。她对生活已经没有办法了吗?

安葬了蒲广善,黎平坐在她爷的新坟前号啕大哭。村上送埋的人都来劝慰她、拉她,她挣扎着不让人碰。她回忆起爷爷对她的好。冬天里,她还未起来,爷和婆就已经起来了。婆扫院子,爷揽柴。当她起来时,爷已经拿着灰耙给她往炕眼洞里塞柴。傍晚时分,爷又揽了一竹笼麦䄩子,给她煨炕。平时,她一旦走进灶房,爷跟脚就进来了,不是抱柴火就是打水。夏天里,她从地里一身汗水、一身疲倦地回来。爷已经舀好一脸盆的水,放在房檐台上等她洗。爷对三个重孙子又疼又爱,每一次上城或者跟会,爷舍不得自己吃一碗面皮,省下的钱给三个娃娃一人买一根麻花。爷真疼孙子,疼重孙子。也许,爷在等待孙子蒲克义活好人的那一天,一直在辛苦和劳作中挣扎到八十五岁。在农村,八十五岁要算高寿了。要隆重地办一个喜丧。可是蒲克义无能呀。黎平一想起爷走了,这个世界上最疼她的人走了,她就哭得死去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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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贾亚红,女,笔名丫丫,1975年生于陕西省凤翔县(现为凤翔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2007年开始小说文学创作,先后在《延河》《牡丹》《绿洲》等杂志上发表了小说数十篇,2010年出版短篇小说集《窗外阳光灿烂》。现在宝鸡市凤翔区某机关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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