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邦振|游记:情伤雷婆头峰 (外二篇)

文摘   2024-11-18 05:54   浙江  

-2024年11月18日-

(总第687期)

           








编者的话

   一个业余研究徐霞客的专家(中学语文高级教师),文字上也受了熏陶,写出的一组游记散文果然不一样:即他眼前的景色,来自于内心。那种对于自然的爱同样出自赤诚的心,因此这些文字有温热有力量,从而感染着读者。本刊推荐,希望大家喜欢。

         




情伤雷婆头峰  (外二篇)        

文/赵邦振     


这是我十几年前的一篇随笔,现在把它打印出来,以慰久憾之情。
——题记

被树了铁塔的雷婆头峰
谁都知道地以人名,人凭地成的道理。一个地方经济的发展,很大程度上借助人文景观的提携,仰仗前辈的恩泽,承受古人的福祉。可以说,一位名人、一方名土,拿现在的话来说,都存在着巨大的无形资产,是难以用具体的价值来估算的。
雄踞于群峰之巅的雷婆头峰,因为国画大师潘天寿拿它作过笔名,这本来无人问津的荒蛮之地,才得以名闻遐迩。它处在天台山脉的东端,登临其顶,可东眺大海,西望天台、新昌的千山万壑,南尽台州大地,北极宁波港城,真可谓万水千山尽收眼底。我猜不透潘天寿先生为什么拿它作为自己笔名的用意,但至少能参悟到先生对家乡的浓浓之情。他生于斯,长于斯,放牧之际,玩山涧之水,摹群山之状,无疑这雷婆头峰是他睁眼就能目及到的,说不准这峰下的哪尊崖石还留有先生当年攀爬过的足迹呢。游子出门,功成名就,跻身于徐悲鸿、刘海粟、齐白石等名流之列,成为一代大家,指墨画独占鳌头,功标神洲,名扬东瀛。但他始终忘不了家乡山水的养育之恩,在笔端下、画稿上,时时具下雷婆头峰雷婆头峰寿者等字样,把浓浓的思乡之情,切切地镶嵌到字里行间。   
如今的雷婆头峰,正因为潘天寿先生的大名而扬名,招徕了不少的游客,春夏秋冬,慕名攀登。他们身临其境,体念一下雷婆头峰的环境,感悟一下先生的画意,让自己沉心于先生老鹰苍石、水牛竹笠的真谛。游客中,有先生的崇拜者和继承者,有山水的爱好者和消遣者。他们各具心态,熙熙攘攘,尽兴地往上爬,沿着铺砌着鹅卵石的山岭,人至岭顶,早已是浃背汗流、吁吁喘气了。遥望那心中的雷婆头峰,依然在大山的深处,浑然矗立,以它异常的稳重和肃静迎接游客的到来。不胜体力的游客们,扫视一下那漫山满壑的松林杂木,夹道的柴禾硬生生地挡住了去路,结果是望兴叹,连雷婆头峰脚下泥土的气息都没有嗅闻到,更谈不上与那峰肌肤相亲了。油然而生的兴致,经不住这盘缠深远的阻力的打击,早已荡然无存,只得怏怏而退了。他们带着满腔的遗憾,移步在这台州通明州的古道上,有心仰峰,无力敬巅。     
先生,你用你那神工之笔,召来了一拨又一拨的游客。现在又有谁的笔能把这些游客的心拴住呢?我热切地盼望着这支神笔的出现。终于有一天,这支出现了,确实还是支大手,这”“起了潘天寿广场、起了潘天寿中学、起了潘天寿故居,应该说也起了宁海人的名气。可是却唯独没有画出雷婆头峰这张山水图来,没有完整地画出潘天寿先生这位画坛巨擘的文化底蕴。看来,这支只喜欢城市,不喜欢山水;只喜欢人工,不喜欢自然;只喜欢喧闹,不喜欢清静;只喜欢华表,不喜欢实在;只喜欢眼前的实际利益,不喜欢人文所带来的深远的价值。 
可惜!岂不可惜?

与铁塔一样立在雷婆头峰上的作家们
我也是潘天寿先生的故乡人,能算得上他的晚辈老乡了。在我未谙潘天寿先生的大名之前,我早已晓得雷婆头峰的大名,那是儿时从前辈的侃谈中得知的。据前辈说,雷婆头峰是雷公雷婆打雷施雨的地方。说来也有点怪,雷雨时节,我们这一带的雨大都是从雷婆头峰这个方位开始的。雷雨之前,远远望去,只见它的周围云涌雷生、电光闪闪,不一会那雨便向我们这些村庄倾泻过来了。因此,我们这一带的人有雷雨看雷峰,阵雨看天空的说法。后来,我认识了潘天寿先生的名字,对雷婆头峰的理解就不只限在这个传说上了。
话又得扯回来,家乡人毕竟已经认识了人文价值的重要,打造起了各个人文的亮点,打造潘天寿先生,这项工程还做得满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呢。可以猜想,本来不识宁海为何方的人,或许有很多人是从认识潘天寿的名字才开始认识宁海的,这就是地以人名的道理,这就是人文价值。在家乡人大张旗鼓地打造潘天寿系列的时候,我早就臆想着,这雷婆头峰也必在打造之列,因此,我一有机会就往雷婆头峰爬,爬了一趟又一趟,打造雷婆头峰的迹象却终无所见。倒是山间的草民眼瞧着时时上山的外地人,抓住机遇,在岭顶路廊里,遥望着雷婆头峰的一方平地,建起了赵公元帅庙,把这心灵上的财神祀奉了起来,让过往的客人在求财之时化一点小财,这也算给雷婆头峰增添了一点人文气息吧。
今年的金桂飘香之时,我又想上一趟雷婆头峰,但这一趟我却没有往上爬,只是站在赵公元帅庙后往上远眺了一阵。
     那天,我登上山岭,绕到庙后,正欲像往常一样披荆登山时,眼前竟意外地出现了一弯变宽了的山路,我心中一阵窃喜,难道雷婆头峰要打造了?抬头望去,那雷婆峰影影绰绰,似有人影晃动,并且还出现了大块大块的斑痕,昔日的绿色和自然裸露的岩貌已经不再。我开始疑惑了,不知这雷婆头峰是如何打造的?
此时,一个山民刚巧来到了小庙边,我向他询问了情况。他不无懊丧地说:这哪里是开发,这是在峰上竖铁塔,据说是电力或者通讯方面的。他们要把雷婆头峰炸平。
我的心一阵颤抖,难道我几度祈盼的就是这般打造雷婆头峰吗?
我担心地又问:周围的村庄有什么看法?我盼望着大家都能保护它。
四邻八乡的村民好多人联名上访过了,这是潘天寿先生用过笔名的地方,大家都非常崇拜。
上头怎么说?我的心提了起来。
我也说不准,反正上头说了,这事倒底归谁管也说不清,又不属文物,又不属环保,又不属农林……还听有人说这新词儿,保山峰是软经济,竖铁塔是硬经济,发展就是硬道理,硬经济马上就会产生经济效益。他说这番话时,一腔的无奈之色,可惜呀,潘天寿先生土生土长的东西都保不住了,何必让他坐到广场上去享乐呀。
潘天寿经常在画上以“雷婆头峰寿者”署名
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就连一介草民都知道保护名人名山的重要了,何况是决策者们?我想,九泉之下的潘天寿先生,难道会喜欢那广场上的铜像而摈弃这深林中的山峰吗?
眼前已有简易的路,登越这雷婆头峰要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方便,可还有情绪吗?植根在峰崖罅隙间的那些兰花,恐怕此时也失去了她们往日的生机。
悲哉,雷婆头峰!

好一派故乡的树哪


唐代诗人孟浩然的《过故人庄》诗中曾有一联: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我的故乡虽没有斜抹着的青山,但青翠蓊葱的树确是把我的故乡密密匝匝地围了个够。

故乡的祖先是极讲究绿化的。我的故乡坐落在一马平川的旷野上,本来是只长庄稼不植林木的地方。可是,不知是哪一祖哪一辈,却生生地在村东北种起了三片松木林,使村子的东北面成了一片生机盎然的绿带。还有,在村子的房前屋后,全都是浓郁的绿荫,这古老的房屋就在这绿荫的掩映下时隐时现。

村东村北的三片松树林各有一个怪怪的名字,最大的一片称为车骑坑,中等的称为刺蓬坑,最小的叫坑鱼头。我不知道先辈命名它们的用意何在,但有一点是明了的:故乡人土著语的意思,它们的总体含义是河边的树林。如此看来,这松林的一个重大功能就是保持水土。据当地的实况看,我的推断是有一定情理的,因为这林带处在常年奔流不息的马渚溪边,这一带的土地基本上是沙砾的组合,如果没有这屈曲盘旋的树根的固定,岂不是要被泛滥的河水啮咬得面目全非吗?可敬的先辈,你们为后代创造的福祉是无量的。

孩提时代,这三片松林是我们玩耍的理想乐土。车骑坑的地面绿茵如毯,在它的上面跌打滚爬是很好的享受。夏天,如火的太阳照晒得人无处躲避,于是孩子们尽往遮天蔽日的车骑坑里钻,他们在阴凉的树间做着不同的游戏,累了,便倒在软绵绵凉丝丝的草地上呼呼大睡。这种原始般的生活状态,至今让人神萦魂牵。刺蓬坑的松木高大而茂盛,树与树间的浓密枝条缠络着,因此,孩子们的玩乐方法是捉迷藏。躲藏的孩子爬上树顶去躲,搜寻的孩子们就在树底下找。树上的孩子们是那样的灵活,明明看到他爬上这棵树,一忽儿就沿着树枝攀到了另一棵树上,他们就这样接连不断地转悠,能把整片树林转移个遍。在绿荫的遮护下,真让搜寻的同伴们跑断腿。如果想捕鸟,小伙伴们往往到坑鱼头,因为它处于三条溪流的交汇之处,位置偏僻,人迹罕至,食料丰富,于是这里就成了鸟的天堂。丛林间的鸟什么都有,斑鸠、野鸽、喜鹊、黄鹂……  

村前的小河边多的是乌桕,它具有龙态般的躯杆,大都斜生在水面上。胆大的孩子就爬上树杆,直到梢头,使出劲让树杆上下摆动起来,整个儿人就这么晃晃悠悠地在树上乐上一阵子。深秋,乌桕的果壳绽将开去,留下白花花的果仁,整个河边几乎一片白,孩子们就争着去采摘,拿去可换回几个零化钱呢。

春天的垂柳是最富诗意的,每当粉蝶热闹时,村边的那些垂柳就放展出满枝头的花絮,像摩顶女郎飘逸的秀发。孩子们对垂柳情有独钟,他们把柳絮细细地捋下,撒到河面上,那鱼儿就展动着欢快的鳍来争食。垂柳是极具生命力的树,孩子们折下枝条,随处去扦插,那柳条儿真个是落地生根,很少有枯萎的。孩子们玩柳枝最多的方法是编扎柳帽儿,戴在头上,学着电影中解放军的模样儿,分成两队,在村子里满世界跑。

故乡的树中,白杨算得上是伟丈夫,高大挺拔,有着发达的树冠,它们成了喜鹊的天堂,于是在孵雏季节,又引逗得孩子纷纷往树上爬了。

好一片故乡的树哪,你是咱故乡的美容师,有了你,咱故乡就显得越发的秀气,孩子们也就增添了几多乐趣。不知道现在的故乡,还有你的倩影吗?我想念着。


椰子颂

今年96日的特强秋台风摩羯过后,我去了一趟海南旅游。
下了飞机后,坐上迎接的旅游车向着前方奔驰,两旁高大的树木向后快速地倒去。我出于好奇,就问导游:“这是什么树?
导游详细地介绍说:“这是椰子树,是我们海南的特产,一年四季都会挂果子。
噢,椰子树,我早已品尝过她那香甜的白色乳汁,也在书报上看到过她的倩影,可是真切的芳影今天才得以亲见,至于她能四季挂果,我却是闻所未闻。我一边自嘲敝人的孤陋寡闻,一边在脑海里构思着新文,我得写一篇《椰子颂》了。
汽车停靠在途中憩息,同伴们都纷纷走向商场釆购特产,我却走近一片椰子树林留连,草地上散落着一些被强台风刮下的椰子,我看了有些心疼。
我抬头望见一棵棵树冠上缀满了果子,有的已经发黄发紫、有的绿油青涩,一棵树就是一个家族,老幼共存生动活泼,枝头就是他们的家,这个家总是人丁兴旺、充满了朝气。
笔直高挑的主杆泛出显明的年轮,年轮上刻满了贡献的岁月。一年四季都挂果。我特别震撼于椰子树的这个特点,这在植物界中应该是独特的存在。纵观植物界,有哪一种植物能为人类时时刻刻奉献着自身的精华?一年一成熟,这是植物界普遍的存在;有些植物的果子需要几年成熟一次,有些需要更长的时间才成熟一次。可是椰子,自植下四、五年后开始结果,据说直到八十年后还能果满枝头。八十来年中,它靠着土地的营养,把自己的果子一年四季源源不断地奉献给人类。它所获取的,只是从泥土里汲取的一些微薄养份,对人类的索取微乎其微可以说忽略不计;它所献出的,却是洋洋大观,几十年下来,一棵树产出的果子或许能装满几卡车。获取和付出相较,椰子树的精神咋不令人动容?
在海南,像椰子树一样的植物还有不少,比如芒果、槟榔……它们虽不值椰子树那样一年四季都能挂果,但基本上是多季节挂果的,不至于一年只挂果一次。
我被海南的植物奇观所惊呆,透过椰子、还有其他一些植物,竟然想到海南人的创业特色——旅游业这棵大树,也不是有着椰子树们一样,有着四季挂果的特殊功能吗?
在海南的这几天,我们主要在三亚这块土地上奔忙,在这里,我们参观了蜈支洲岛、分界洲岛、南山海上观音、槟榔谷等景区。这些景区,虽然各具特色,有的可享受热带风情、有的可圆梦祈福、有的可领略黎族风尚,但无一例外的到处都可见到椰子树的身影,它们长在山坡上、也长在像天涯海角这样的沙滩上,就连一些新建的住宅区内用来绿化的花木有很多也是椰子树,这些椰子树全都奋搏出傲人的朝气。
我每到一个景点,都能看到涌动的人群,感受到热闹的气氛,他们或在奇石间嬉闹、或在椰树旁休憩。我问过导游,他告诉我,海南的旅游常年都是温热调和的,很少有冷落的时候,哪怕除夕过大年,这里也有许多游客热闹着,每到酷暑季节更有很多人专门跑到这里来找间农庄住下避暑呢。

听了他的话,我又倏然联系到椰子树。椰子树啊,您在海南何处不在?说您普通,大街旁、山野里都可见到你的身影;说您不普通,您竟成了海南的名片,就连有关海南的宣传物上,比如《槟榔-古韵》、红村移动剧场《红色娘子军》、黎峒篝火晚会等表演活动,也常常可见您妙曼的倩影。普通中彰显出不普通,不普通中蕴含着普通,这便是椰子树的本色;就如旅游业,从全局来说是一件极其普通的事业,但站在海南的角度来说却具自身特点,这一特点是任何一个地方都难以效法的。海南的旅游业就如椰子树那样四季挂果,一年到头都在产出,如今已经成就为中国的旅游大省,一谈到海南,我们马上会想到旅游二字。
四季挂果的椰子树哟,您是平凡的,就如海南人民那么朴实,靠着自己的执着创造出了举世瞩目的旅游伟业。
我衷心地祝颂您,椰子树!
 
 


赵邦振近照


作者简介:赵邦振,高级退休教师,从事中学语文教学四十多年。著有《徐霞客诗歌赏析》一书,长篇传记《游圣徐霞客传》业已杀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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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名题写:林邦德

编      辑:东东 西西

终      审:独山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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