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29日-
编者的话
知名作家钱国丹的小说,始终保持了一种睿智。中篇小说《不在现场》,似乎是哲学命题,你,在现场吗?其实人人都在。本刊给予推荐,希望大家喜欢。
将分为上中下三期连载。
浙东文学
不在现场(中)
文/钱国丹
云雾山庄 系列摄影/童遵义
她探头看看楼下,奔驰不见了,那婊子开车跑了!一股火蹿上心头,她问:她不敢再盘问了。也许是疑心生鬼,凌云真是头疼呢?也许丈夫有冤家对头,生意场上无兄弟,争斗凶险着哪,她又何必后院起火给人当枪使呢。她的气平了,说:“这阵子你太累了,你再躺躺,说,要什么药,我去给你拿。”“那贼也太胆大,青天白日的就爬起排水管来了,我听见响动起身一看,他正在撬防盗窗。我大喝一声,他一惊就往下滑,我追到楼下,他已经逃进林子去了。”不知是为了更真实一点,还是为了洗刷什么,他说了句实话,一句让他后来后悔得吐血的真话:“看清了,瘦瘦高高的,鼻子底下有一块小纽扣大的黑痣。”史顺玲果然就相信了,因为她曾经听飞天说起过“黑纽扣”。这时候前屋的哀乐大作,殡仪车装了缪春妮的棺材就要上路了。她说,“你睡吧,我还得去送葬呢。”她替丈夫把被抖开,她的手突然一颤,被子掉下去了,她闻到了一股特殊的暧昧气味,那是只有男女做爱后才有的独特秽气。“女人是嗅觉灵敏的动物。”几个月后,占检察长对他这么说。但此刻史顺玲什么也不说,她强咽着汹涌而上的泪水,带上门,下楼去了。史顺玲在乐城县文联当出纳。4年前,郑凌云觉得老婆是家庭妇女有点掉价,就去县编办要了个编制,把史顺玲安排进文联当出纳。天下没有比文联出纳更轻松的活儿了,这单位连史顺玲在内只有4个人,他们的工资还是由机关事务管理局发放的。文联只有可怜的一点办刊经费,史顺玲的工作就是把每期刊物的印刷费、稿费弄清楚就行,再就是寄寄刊物、买点红蓝墨水浆糊什么的。“我们家每月零花钱,都比你们那个破单位多。”有一次郑凌云躺在床上,边抽着熊猫烟,边玩着剃须刀说。“孙主席说了,我们的《乐水文学》办不下去了,你拿点赞助吧。”“你怎么老是说好处?你不能支持支持我们文学事业呀,你别看我闲,可谁也没我们那孙老头子忙,整天架着副老花镜给人家改字眼,三天两头得赔上老脸去化缘,为那本刊物,头发都愁白了。”“投资就是图回报。刊物办不下去就不要办。你不用管什么闲事,每月管牢那几块工资就行了。”“没本事?人家是国家一级作家,恁厚的书一本一本印出来,你倒是写本书给我瞧瞧!”“写那些破书赚几个钱——他有本事,就不会蹲在文联了。”“他是真热爱文联工作,3年前,上头要调他去文广旅新局当局长他都不去,虽然都带个‘文’字,可文和文不一样,那边有权,管着很多赚钱的部门。”“哼”,郑凌云冷笑道,“这年头只有热爱权力、热爱金钱、热爱女人的,有几个人真正热爱工作的?”那天,为了她尊敬的孙老头,也为了郑凌云瞧不起她们单位,史顺玲跟丈夫怄气了,生平第一次怄气。可是一转身,她就释然了,毕竟,丈夫是她的崇拜偶像是她的一切。现今全世界都在下岗,大学生硕士生都难找到理想的工作,没有丈夫,一张介绍信也写不起来的她还想进县府大院坐机关办公室?可是他真的在外头有女人!如今想来,自己确实迟钝笨拙,连窝都让人占了都不知道。她百无聊赖地翻着些女人婚姻家庭类的杂志。文联没别的福利,就是有几本杂志。史顺玲读着那些故事,越读越心慌,越读越心虚,这世道乱七八糟了,有钱人讨二奶,当官的养小蜜,70岁的老头还嫖17岁的嫩“鸡”。她看着看着,直觉得眼皮在突突地跳,额头渗出些许冷汗来。“我们家昨天进了贼,”她扔掉杂志,冲对面的刊物编辑说。“穷人有穷人的苦恼,富人有富人的麻烦,”姓文编辑推了推眼镜,幸灾乐祸地说,“像咱们家,穷得老鼠都搬家去,哪有贼光顾呀。”“那可要小心,”秘书长凑了过来,一脸严肃地对史顺玲说,“现在的贼都穷凶极恶,杀人灭口的多的是,我老家那儿,一家四口睡得好好的,全叫入室作案的贼给捅死了。”史顺玲激动起来,就给大家讲述昨天的故事,她讲得很详细,连贼鼻子底下的那颗黑痣都没忘记,后来在她自己的案件中,这颗黑痣还起了突破性的作用。大楼收发员送来了邮件和报纸,说:“史顺玲挂号信,签收。”史顺玲工作以来,从没见过什么挂号信,现在大家都电脑办公了,手机包揽了所有的交流,谁闲着没事,寄什么挂号信呢?可这信封上写的确是她的大名,且沉甸甸的很有分量。她好奇地签了名,拿剪刀剪开了信封。一叠照片滑了出来。头一张进入她眼帘的,是一张手挽手,笑得极甜蜜的一对,男的是郑凌云,女的她有点面熟,可又记不起在哪儿见过。接下去的十数张,也全是他们俩的,只不过姿态不同罢了,有坐在假山石上的,有蹲在花丛中的,有一人持一把浆划船的,有穿着三点式并肩游泳的,还有一张,是手勾着手脸挨着脸喝交杯酒的!血液冲上了头顶,心却一下子沉到了地狱,郑凌云,郑凌云,你这个不得好死的!史顺玲气促手颤,眩眩晕晕地似乎坐不稳了。孙老头在对面办公室喊:小史,报纸来了吗?史顺玲定了定神,答来了,忙把照片扫到抽屉里。孙主席来拿参考消息,居然被史顺玲的模样吓了一跳。他说:小史,你是不是病了,脸色这么难看!又一迭声地唤文编辑陪她去医院。史顺玲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对两个男人挥了挥手说,没事,女人那事儿,一会儿就好。“哈,你也太背时了!你连她都不知道——你丈夫正经的秘书,凌云公司办公室主任樊小帆小姐呀。”史顺玲没有去过凌云公司,郑凌云也没有把樊小帆带回家来——至少是她在家时他没把她带回家来过。她到底在哪儿见过这个风流女孩子呢,对了,在电视里,在采访郑凌云的节目中,她曾见过这个在丈夫身后晃动的年轻女孩,当时她还问过丈夫她是谁,郑凌云只是随口说,我们单位的一个倒茶的女工。那个晚上,史顺玲失去一贯的乖顺,她怒视着丈夫,把那叠照片哗的一声全倒在席梦思上。“你们的臭事儿,全世界都知道了,就瞒着我一个!”史顺玲呼哧呼哧地喘气,委屈的泪水叭哒叭哒直掉。郑凌云拉下了脸,说:“全世界都知道什么——你们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这种照片人人都有,别说一信封,一箩筐一麻袋都有,应酬嘛,你要生气,你就等着气死好了。”“人家起哄让你喝,不喝还不行!人家要你和谁拍照,不拍也不行!”“谁姘狐狸精了?是床上的照片吗?还是他妈赤条条的叠在一起让你给抓住了?”“你这个无赖!流氓!人渣!”史顺玲急红了眼,她的手臂像暴风雨中的旗杆般哆嗦着,指着老公一字一顿地说:现在,他的望远镜正对着这只入侵者,接下去发生的事情,让小飞天不但恐慌,而且愤恨了:那只母杜鹃埋下身子,撑开了翅膀,它的右翅铲起一只斑鸠蛋——是斑鸠蛋而不是它自己的蛋,然后它慢慢地、慢慢地抬起身子,啪!那只蛋被推出了窝,摔得粉碎。斑鸠夫妻回来了,它们看到这个奇怪的,格外大的蛋,怀疑地咕咕着,它们侧着小脑袋,互相在询问着什么,接着,它们把窝里的蛋翻来翻去,小飞天认为它们是在审查蛋的真伪,或许是清点数字,最后,大概是总数没变,才渐渐地安静了,蹲在蛋上孵了起来。它们已经孵了10多天了。又是一个星期过去,小飞天举起了望远镜,他惊喜地发现,两只毛茸茸的小斑鸠,娇滴滴地叫着,紧紧挨着,可爱极了。可是母斑鸠还在孵着,等待着最后一个孩子出世。小飞天对它喊道:那是强盗的崽子,你也把它推出窝去!可是母斑鸠听不明白,它还孜孜不倦地蹲着,不屈不挠地蹲着,一天复一天。有时候,它也圆了眼睛,疑惑地咕咕着,好像在说:哥哥姐姐们都快长大了,这老三怎么还不出来?又是10天过去了,强盗的儿子破壳而出,又丑又大的个儿,张着大嘴就讨吃的,斑鸠夫妇可忙了,双双出去觅食,刚回窝,小强盗就把哥哥姐姐踩在脚下,把吃的都抢走了。它的胃口特大,斑鸠夫妇一天到晚地来回劳碌,也喂不饱这个饕餮之徒。郑飞天痛苦地发现,小斑鸠瘦了,大斑鸠也瘦了,小强盗快长到继父母那么大了,却羽毛未丰,还不能自己出去猎食。郑飞天很想爬上树去,捉杀小杜鹃,可又怕伤害了斑鸠一家,听外婆说过,人碰了鸟窝,鸟儿是闻得出气味的,大鸟们就要弃窝而去再不回来,那雏鸟就要活活地饿死了。有一个人比他更觉焦虑和忧愤,那就是他的母亲。史顺玲开始盯郑凌云的梢。上个星期三,郑凌云说出差深圳,待他的飞机一起飞,史顺玲就打电话到凌云公司找樊小帆,一个女的接电话,说樊小帆到深圳洽谈业务去了,史顺玲问同去的还有谁,对方答郑总只带她一个人,去搞一个什么项目。史顺玲的心里盛满了醋,那醋还直往上涌,酸得她牙齿吱吱作响。郑凌云出门(出差也好,旅游也好)从来没带她去,却天涯海角地带了这小妖精去,也不知带了多少次了,外地人生地不熟的,爱怎么玩就怎么玩,爱怎么睡就怎么睡,也不知睡了几百回几千回了!这狗娘生的一对淫男荡妇!郑凌云昨晚半夜才回的家,今天也不休息,说公司有事,一早就走了。史顺玲再也呆不下去了,她推起自行车就走,公司离家不远,也就骑七八分钟的车就到了。奔驰轿车没在公司。这也没什么可挑剔的,郑凌云说公司有事,并没有说非在公司办事不可。史顺玲一时没了主意,她骑上车,漫无边际地在街上转悠着,乐城县虽然不大,但也有几十万人口,主街道只有六七条,可小街弄堂就不计其数了。她转着转着,根本不见奔驰的影子,她不死心,量这么大小的车儿也钻不到地底下去。直转到下午,转出一头大汗一肚子气,转得肚子咕噜咕噜乱叫。小飞天说好了中午到外婆家吃八宝饭,史顺玲就在路边买了碗面条安慰自己的肚子。吃着吃着,忽然想起自己真是个大笨蛋,谁告诉你郑凌云还在城里,他那车子,只怕是天边也跑到了。两个轱辘显然跑不过四个轱辘,史顺玲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她拿起话筒拨了丈夫的手机,是关机。她又留了短信,等了半天也没有回电。史顺玲觉得郑凌云此刻正和那骚货在床上颠鸾倒凤,脑袋都要炸了。找樊小帆!可她没有樊小帆的电话。于是她找了出凌云公司的内部通话录翻了起来,半天,还真被她找着了,她拨了那号,响了五六声,没人接,她不放弃,让电话固执地嘟嘟下去,后来,居然通了。“哪一位?”一个好甜好媚的嗓音,这狐狸精,接个电话也想勾引人。放下话筒,史顺玲咀嚼着短短的几句对话,忽然回过味来,郑凌云在她那儿!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她跟孙老头说,她有点事,要出去一下。孙老头对手下人很和善,她常请假,从来没有不准过。她骑了自行车,一骑就骑到了凌云公司。她很少来这里,保安们根本就不认识她。她进了传达室,拖了把椅子坐下。那个40来岁、挺严肃的保安本想拦她,见她大大咧咧的似乎有点来头,就问:你找谁?她说,找郑凌云。听她直呼头儿大名,保安的态度好了许多,又问,你是他什么人?找我们老总什么事?史顺玲说,我是他小时候的同学,邻居,从郑家湾来的。凌云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郑总是郑家湾人,而且对郑家湾的乡亲特别有感情,保安的态度就亲切起来了,说,郑总在丹霞山庄开会,你如果不急,就坐在这儿等吧。史顺玲一边翻阅着报纸,一边和这个保安东一句西一句地聊天。聊着聊着,话题转到樊小帆身上去。“她呀!全城顶尖的美人儿,胆又大,心又细,嘴巴又能说,见多大的领导也不怯场。这几年我们公司发展得这么快,有她的一半功劳呢!”史顺玲心里打翻了五味瓶,可脸上还是笑眯眯的,“瞧你说的,那郑凌云还不如她一个丫头么?”“郑总有郑总的能量,小樊有小樊的本事,相辅相成嘛!”保安看了看史顺玲,说:“大姐你想替她介绍对象哪?那你就白操心了。像她那样的女孩子,追的人多了去了,哪还用人介绍?而且,她早有男朋友了,那男孩儿我也见过,长得挺帅,听说是大学里的同学,两年前就登记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办喜事。”“不清楚。大概是城西吧,我见她下班骑了摩托车总是往西跑的。”保安指着对面的车棚说:“那当然,那边最高档最漂亮的就是她的。”史顺玲视力和眼力都很好,她马上就指认出那辆摩托车来,保安笑着点了点头,那是一辆日本的“大白鲨”,号码是25225。居高临下,郑凌云看见郑永穷又被派出所叫了去。城北派出所近来够辛苦的了,只要缪春妮的娘家人来闹一次,或者是有人对缪春妮案质疑一下,派出所就积极行动一次,城北派出所从来懒散,忽然变得如此勤政,除了对缪春妮的惨死怀有一种同情外,案情的蹊跷也刺激了他们的工作积极性。郑永穷成了最倒霉的男人,回到家里没饭吃,衣服发臭了也没人洗,那一天,郑凌云看见永穷家那个肇事的煤饼炉也被派出所提走了,从此他只得在塌了半边的老柴火灶上做吃的。夜半三更的,常听到他那如同猫头鹰般的哭号声,让人毛骨悚然。他的背一下子就驼了,驼得和死去的老长工一模一样,郑凌云想,这驼背难道也会遗传的?遗传学真是一门奇怪的学问,早知道史顺玲也会“遗传”她娘的那份刁钻和厉害,当年他就不娶这个史家囡儿了。20世纪80年代末,郑凌云的漏电开关厂已经打开局面,虽然风餐露宿地在外边推销得辛苦,却每年都能挣下几万元的纯利润。当时他已被郑永穷赶出北门,租住在城东史家半新的三层楼上。郑凌云不出差的日子,常听得女房东锐利的呼喊如警笛那样拉响:阿玲,去看看,你爸又死到哪儿去了?或者干脆说:死囡儿,到那个婊子家去,把那老不要脸的给拖回来!那时候史顺玲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正复习功课准备重考呢,听见娘叫,便放下做着的习题,乖乖地出去了,刮风也罢,下雨下雪也罢,从来没有怨言。有时候爹妈吵架,都拿她出气,爸说妈没本事只给他生了个女儿,他就是要找别的女人生个儿子;娘说爸玩女人丧了阴骘,这辈子和谁也生不成男孩儿。骂来骂去都成了史顺玲的不是,于是掉转枪口一齐对准女儿。史顺玲也不哭,也不恼,只管掩起耳朵复习功课,或者拿了个热水瓶问三楼的郑大哥要不要开水。郑凌云就是在那个时候看上这个文静沉着、乖乖顺顺的女孩子的。谁知道天底下没有乖顺到底的女人,小绵羊也会演变成雌老虎的。这不是,如今他简直烦透了,史顺玲三天两头的漫骂哭闹,郑凌云一抬腿她就查根问底,还鬼鬼祟祟地跟踪盯梢,他郑凌云算什么公司老董老总,算什么乐城县的名人红人,他觉得自己简直成了囚人了。这么想着,他倒羡慕起郑永穷来了,派出所不叫郑永穷的日子,郑永穷总是自由的,他爱到哪儿摆算命摊就到哪儿摆,爱到大街游荡就去游荡。“爸,爸,快来看。”儿子从天窗上探下个脑袋,急切切地喊他,小飞天的脸蛋不知为什么变得诡怪难看,郑凌云的心颤动了一下,不知道儿子发现了什么秘密。他听从飞天召唤,上了四楼,五楼,直到屋顶天台,他看见那架儿子用压岁钱买来的望远镜架在天台的红砖矮墙上,小飞天蹑手蹑足地指了指望远镜叫父亲快看。郑凌云蹲下身子,把脑袋凑到了那个“千里眼”上,他看到了一个被拉近到眼前的、用泥巴和草茎垒成的毛茸茸的鸟窝,窝里面有几只未成年的鸟儿在蠕动着。“那只大的是杜鹃,两只小的是斑鸠。”未来的动物世界专家小声解说道。“不光是欺侮,是谋杀!”儿子的话一出口,父亲竟然被吓了一跳,“我已经看了好久了,那只杜鹃想趁着斑鸠爸爸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把小斑鸠弄死。”“它想吃独食。”儿子变得义愤填膺,“它本不在这个窝的,它是入侵者,它的妈妈已经谋杀过一个斑鸠儿子了!”郑凌云眼不错珠地盯着鸟窝,他看见那只光秃秃的丑鸟摇晃着,它的肉肉的翅膀老是去撩拨小斑鸠,有几回,它竟把饭铲般的翼尖插进了小斑鸠的身下,想把斑鸠挑起来抛出窝去,小斑鸠恐慌地尖叫着,求生的本能使它及时地从强盗的翅膀上滑下,战战兢兢地匍匐在窝底,可入侵者不肯善罢甘休,它继续玩弄着这个残忍的把戏,去对付另一个弱者。这一回,它成功了,可怜的小东西被强盗挑上翅膀,强盗站了起来,它的身体已经高过窝沿,它那么一斜翅膀,小斑鸠就被推出了窝,摔下去了,郑凌云把镜头对准了树下,他看到了一具小小的、血肉模糊的尸体。他擦了擦一脸的冷汗,把望远镜还给了儿子,目光涣散地说:“别看了,你会做恶梦的。”飞天怔怔地看了父亲一眼,说:“斑鸠妈妈要伤心死了。”天台上的风很大,吹得郑凌云的休闲服像旗帜般飘扬。往南眺望,整个乐城尽收眼底,往东往西,可以看清附近居民的院落、屋顶和错落有致的烟囱。往北,整个小树林和各色花草生机盎然,远处,丹霞山流金滴翠,云蒸霞蔚。真是风水宝地。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是樊小帆,郑凌云不想当着儿子的面和樊小帆通话,再说在屋顶上晃来晃去也太招摇。临下天台时他对儿子说,飞天,下去吧,以后不要老到这个地方来,当心摔下去。回到三楼,他给樊小帆回拨了电话。不管怎么说,樊小帆是个好情人,她不贪财,不胡搅蛮缠,不给他添乱。做起爱来很投入很有激情,这常常让郑凌云感动不已也兴奋不已。郑凌云过去也有过几个女人,她们不是遮遮掩掩地想谋他的钱财,就是忸忸怩怩地作淑女表演,抑或是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让郑凌云觉得累,找情人不就是要找点轻松找点愉快吗?累了烦了就没有意思了。樊小帆在电话里说:“好难熬的双休日啊,我寂寞,你能来陪陪我吗?”郑凌云是在三楼东一卧室打的电话,他睃了睃四周,没人,就毫不犹豫地说:“你等着,我马上到玫瑰新村来。”史顺玲此时在东二卧室收拾儿子的衣物,听到他打电话,就将耳朵贴紧了墙壁,正好听到了最后几个字。跨出房门时郑凌云看见了妻子,他没跟她说什么,近些日子吵了嘴,两个人彼此不说话,不说话倒省了许多麻烦,连出门也无须交代了。他下了楼,开了奔驰走了。史顺玲甩了衣服,下楼推起自行车就追。奔驰车拐了个弯,在她的视线里消失了,可史顺玲已经看清楚,车子是向西而去的,而乐城的西区,有一个颇有名气的玫瑰新村。自行车在玫瑰新村里穿着。这大概是全乐城最漂亮的新村了,绿树、草坪、曲桥、回廊、凉亭、喷泉,还有一个碧波荡漾的人工湖,几茎睡莲湖面上悄悄开放。史顺玲没有心思欣赏风景,美丽和豪华只能使她火上浇油。她在新村宽阔的道路上纵纵横横过去,没几个来回就发现那辆奔驰E300。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史顺玲恨恨地想着,泊了自行车,将自己身子倚在擦拭得锃亮的E300上,掏出了手机。四楼的窗口有人探了下脑袋,马上就缩回去了。史顺玲不耐烦了,手持手机跑上了四楼。她敲401的门,没开,再敲,还是不开,她又拿起手机拨号,通了,她说:“樊小帆小姐,你是搞公关的,怎么连起码的礼貌都不懂了?就让我这么站着等闭门羹哪。我可没这个耐心,惹得我火了,我就报警!”门终于开了,是樊小帆开的,她光着脚,趿着拖鞋,穿的是光着膀子的吊带裙。郑凌云也是光脚,趿着拖鞋,裹着件条纹睡衣,这件睡衣史顺玲从来没见过,可见是樊小帆买的。郑凌云坐在沙发上,他的脸色因为愠怒而显得发紫。房里光线阴暗,史顺玲看不清他们的睡衣里面有没有裤衩,可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裤衩不裤衩又有什么意义呢?她本来想大闹一场的,最宽宏大度的做法是把门重重一摔扭头就跑。不知为什么,此刻的她反倒冷静了,可能因为她现在是强者,那对狗男女像被猫逮住的老鼠似的灰溜溜的;或许她不愿被郑凌云和樊小帆看成泼妇。说到底,她不想离婚。郑凌云不是常说她没文化没水平吗?好歹她也在文联呆过几年,她就文化水平给这对通奸者瞧瞧。她正想道一声你俩好好玩吧后会有期,然后平静地出去,又想起来都来了,何不参观参观樊小帆的屋子,看看还能发现些什么。这是套三室两厅的单元房,结构很好,装修得十分典雅,两个卧室的墙上都挂有字画,还有樊小帆放得极大的艺术照片,凭良心说,樊小帆真美,人和照片都美,美得摄魂夺魄。西卧室床头柜上,却有着一张小小的、不很协调的结婚照,女的当然是樊小帆,披着婚纱,捧着鲜花,一脸的春光烂漫,男的西装革履,很年轻很帅气的那种。总之,这是让人艳羡的一对。史顺玲想,这么般配的俊男靓女不好好过日子,反而来破坏别人的家庭!史顺玲端详着那个小伙子,觉得有点面善。是亲眼见过的呢?还是和某名星撞脸呢?史顺玲不明白。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史顺玲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对着镜子里的女主人点了点头,说:“樊小姐,不要老缠着郑凌云了。”樊小帆正要说什么,史顺玲却猛地转过身来,摸了下樊小帆美丽的脸蛋,继续说,“不然,我会请人在这里挖个沟,让苍蝇们都来下蛆,——你可要当心点哦。”这一年的夏天格外炎热,大街小巷的狗们都拖着舌头,懒洋洋地晃来晃去。打狗行动小组曾跑到凌云公司要求赞助5000元活动经费,而乐城的狗队伍却越来越兴旺,究其原因,首先是有钱有闲的人多了起来,牵一条狗遛遛是一种身份一种休闲;二是乐城的治安不尽如人意,撬门入室和拦路抢劫的事时有发生,身边有一条狗就多一份安全感。郑凌云原来有一条美国“比特”,很厉害很漂亮的斗狗,每每参加斗狗比赛总拿冠军,是他花5万块钱从新疆买回来的,后来财政局钱副局长见了,就跟他要,郑凌云说,我家里的什么东西你都可以拿去,这比特可不能送你。钱副局长说,我什么东西都不要,就要这条狗。于是就牵了去。郑凌云本想重新买一条,孬种不想养,名犬又总有人虎视眈眈养不长久,也就作罢了。郑凌云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就拿起了电话,叫了他的总务主任来。郑凌云说:“你倒是越来越会办事了,这样具体的事也问我。”郑凌云今天情绪不佳,不单是因为热,是因为他刚才接到市人大翁主任的电话,叫他最近小心一点,因为有人在打他的小报告。什么小报告?翁主任没说,他猜测着:是腾龙公司在捣鬼?还是他偷税漏税的事被抓住把柄了?也或是樊小帆流产时被人看出端倪了?人心不古,世情险恶,有这么一些人,你待他天好都没有用,你红了他们就捧,你出点事他们就踩,真不如一条狗义气。还有史顺玲,变得如此刁钻,如此“阴损”,是他始料未及的。那天,她没有当场跟他闹,但等他回到家里,却倒海翻江卷巨浪,热水瓶摔了,折叠椅砸了,羽绒枕头被扯得满屋子鹅毛乱飞……一贯通情达理的樊小帆也跟他使起了小性子,那时候她发现自己又怀孕了,生理和心理的负担都让她有些神经过敏。她那准丈夫孙大鹏又听到些尴尬的闲话,跑到办公室来兴师问罪,说只有马上办了婚礼才能镇压住谣言。她当然不想和孙大鹏完婚,可想不出正当的理由去拒绝他。她最恨郑凌云不小心,竟然把她的、秘密居住处泄漏出去。郑凌云发誓说自己没泄露什么,樊小帆说不是你难道是我告诉史顺玲的不成?3年前,来公司面试的樊小帆曾让他领会了“惊艳”两字。长到那么大,又在商海沉浮、官场周旋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但集年轻、漂亮、明理、气质于一身的却只有樊小帆。当时他对她礼貌而不失分寸,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把她吓跑。当他知道她已有未婚夫,曾经嗒然若失。他见过那个叫孙大鹏的男孩儿,天地良心,他和樊小帆应该是蛮好的一对,据说他们一拿到大学毕业证书就登记了,乐城的习俗,没办喜酒就算不得结婚。所以郑凌云在心底里固执地认为,樊小帆是个未婚女生。天地良心,如果不是因为他郑凌云,孙大鹏和樊小帆的孩子恐怕都满地跑了。大学毕业的樊小帆本可以留在北京。当时,她正同踌躇满志的孙大鹏爱得死去活来。4年的同窗共读,图书馆的耳鬓厮磨,舞会上旋转的默契,毕业典礼上的气冲斗牛,让樊小帆认定她要孙大鹏是要定了。孙大鹏从小没了父亲,是母亲一口稀粥一把眼泪地把他喂养大的,所以他一毕业就急急忙忙地要回老家。樊小帆虽然不高兴,也只得跟他到了这南方的小城。和皇城北京相比,她才发现爱人的家乡是那么的狭隘窄小,那么的背时古老,那么的愚蠢可笑。当时乐城正流传着一种顺口溜:工人在叫,农民在跳,知识分子戴高帽(指光有桂冠没有待遇),流氓痞子赚大票。樊小帆甚至不知道孙大鹏的寡母是干什么的,那位颧骨高高的小老太每天早晨拎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出去,每天晚上又拎着这个寒酸的帆布包回家,直到有一天樊小帆那停在一个商场门口的自行车被一个红袖章扭住罚款时,她才和这个准婆婆有了第一次交锋。现在找工作叫“求职”,讲究的是双向选择。可一个“求”字,已经分明了彼此之间的不平等关系。孙大鹏跑得焦头烂额,也“选择”不到一个稍稍满意的工作,迫于生计才到一个宾馆去当侍应生;一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一个计算机专家,居然穿起红背心垂手侍立点头哈腰干起伺候人的活,这不能不说是个天大的讽刺。也就是那个时候,樊小帆对孙大鹏失望了,当孙家催她结婚时,她说,怎么结?就凭你妈那个破帆布包和半间破房?樊小帆同样面临着严峻的挑战。政府机关人满为患,国有企业解体得差不多了,私营企业又不稳定。那时候,樊小帆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瞎撞,撞上了哪儿就在哪儿呆几天,可没有一处能让她委屈地长干下去。她跳了一年的槽,终于决定在凌云公司“定居”下来,这首先因为公司给她的优厚待遇,更主要的还是她看上了董事长兼总经理的郑凌云这个人。那是另一种意义的“看上”,和后来的那种关系完全是两回事。郑凌云没有暴发户的嚣张和忘形,没有开口闭口“王八蛋”、“他妈的”,也不会把可口可乐说成“客丑客陋”,更不会呸的一声把浓痰吐在女人的裙摆旁边。樊小帆面见郑凌云的那天,那间豪华办公室的案头摆着一大摞的资料和课本,郑凌云正全神贯注地在自修大学的企业管理课程,这让樊小帆感到他在那些正在完成还尚未完成原始积累的老板中鹤立鸡群。真正让樊小帆有了感觉的是一次去省城办事回家的路上。那是个秋雨霏霏的日子,马路很滑,能见度又低,一路上郑凌云不断地提醒司机小心慢行,让樊小帆觉得这个董事长有点谨小慎微。车行至离乐城50公里处时,一辆桑塔纳溅起一地泥水,呼啸着超车而过,在前面路口把一个穿着雨披的骑自行车的人撞倒。在他们的惊呼声中,桑塔纳放着臭屁扬长而去。奔驰E300在那个血肉模糊的身体旁停下,郑凌云和司机下了车,说,我们抬他上车。司机对着一身名牌包装的董事长说,郑董,你退开,让我喊个人来。郑凌云挑起两道剑眉,说,还穷讲究什么!救命要紧!这时候樊小帆也下了车,把后车门开得大大的,三个人齐心协力,弄了一身的血水和泥水,才把人事不省的伤者弄上车去。后座被伤者占了,樊小帆只得站在雨里淋着,让车子送伤者去附近的医院。一个小时之后车子回到出事地点,把浑身湿透的樊小帆接上了车。一路上郑凌云黑着脸没有说话,司机却在唠叨说,那个医院不像样,不是本县的车,铁栅门就是不开,郑董下了车,狠狠地踢了那门一脚……没带钱,医生抽抽鼻子就走了,是郑总给垫了10000元……后来市报上登了《救命恩人你在哪里》一文,郑凌云硬是压住她和司机,不让把这件事说出去。可是不知怎么的,不但报社找上门来,还有广播电台、电视台,纷纷地要给他好好宣传宣传,凌云公司因此着实红火了一阵子,连郑凌云和樊小帆各自的办公室里,也整天被问讯的、表扬的电话吵个不停……他们俩终于走到一起,而且相见恨晚,他们爱得如火如荼,如痴如醉,难舍难分。樊小帆没有更多的要求,也没有提出要他和妻子分手——以前的那几任女友可是动不动就要他离婚的啊。越是这样,越是让郑凌云疼惜,尤其是樊小帆无怨无悔地承受了两次人工流产之后,郑凌云便有了一种深切的负疚感。他在找一个妥善解决的办法,只是时机尚未成熟罢了。可如今办法没想出来,事情却败露了。他不怕史顺玲和她的老娘,料她们一个小市民家也翻不了天。他怕的是仕途失利,人大这边的考察即将开始,史顺玲如果在这紧要关头到上面一闹,那就有他的好戏看了。 史顺玲觉得憋得慌。不光是憋气,是心脏的确憋闷,是医生说的那种缺氧的感觉。天已经黑透了,她还躺在床上生气,她觉得浑身无力,连饭也做不动了。她没理,蒙起了被子。想了想,怕儿子饿出病来,便探出了头,懒洋洋地说,妈病了,你叫你爸做饭吧。“他从来不做饭的,”儿子说,“要么你给我几块钱,我到外面去吃。”史顺玲还是起来了,她不想让儿子上街买吃的,一是怕外头不卫生,二是天这么晚,儿子被绑架了就不得了。儿子跟到了厨房,善解人意地给老妈打下手,他一边剥着他最爱吃的毛豆,一边说,妈,这些日子你怎么老不舒服呀,老师说,要锻炼身体呢。明天你早点起来,我和你一块跑步去吧。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儿子小小年纪倒晓得体贴娘了,可是郑凌云他在干什么!口里却说:“傻孩子,妈老了,哪里跑得动。再说也要做早饭,哪有时间跑步。”儿子歪着脑袋想着什么,忽然,他的眼睛一亮,说:“妈,我告诉你个好去处,就是我们家的屋顶天台,那么大,那么宽,看得又远,空气又新鲜。工人文化宫的天台上,许多人在打太极拳跳舞呢。你就在自家的屋顶天台做做操吧。”史顺玲考虑了大半夜,决定听从儿子的建议,她想明白了,如果身子就此衰弱下去,哪有力气跟那对狗男女斗?如果她双脚一挺死了,岂非正中他们下怀?她要把自己保养得好好的,锻炼得壮壮的,和他们做持久不懈的斗争。第二天天未亮时,史顺玲就起了身,找出一套宽松的内衣内裤,轻轻地上了天台。对着朦胧的苍穹,她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从此,她坚持早起在屋顶平台上晨练。樊小帆又怀孕了。医生说,不能再流产了,弄不好有生命危险。郑凌云觉得太对不起她,就试着向老婆提出离婚。“郑凌云你死了这条心吧,真要离婚,一包毒鼠强我们全家死。”“你这人怎么没皮没脸的,我们感情已彻底破裂,还捆绑在一起有什么意思?”“感情破裂了吗?我怎么觉得还挺好的呢!”史顺玲耸了耸肩膀,露一丝冷笑说。郑凌云的耐心已经到了头,他说:“现在离,我给你一套房子,再加200万现金。再这么拖着拖着我也许就一分不给了。”“虾有虾路,蟹有蟹路,乌龟走的是王八路,还指不定谁赢谁输呢。”郑凌云说服不了史顺玲,便常常无缘无故地玩“失踪”,史顺玲就不失时机地去追捕。可他运用了游击战术,不再开着那辆招摇的奔驰,而是专打出租车,且又在外买了两套房子,狡兔三窟,任凭史顺玲跑断了腿也无法逮住。史顺玲沮丧至极,上班便蔫头蔫脑无精打采,一个月几千元的账目还常常弄错。她甚至恨起那个神秘的打电话、寄照片的人,如果不是那个人多事,史顺玲至今还蒙在鼓里过着和平幸福的生活呢。懊恼之火冲上头顶,史顺玲没头没脑地抢白道:“你是人还是鬼,为什么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不出来!”“到时候我自然会出来,但现在还为时过早。”那个声音说。“那个侍应生正周旋在他的客人中间,想多赚两个小费把喜酒给摆了呢——史顺玲,你应该聪明一点,你去那个大酒店找他,要知道,两个人比一个人有力量。”史顺玲的心一下子亮堂了许多。可转而一想,一个侍应生哪儿是郑凌云的对手?电话那头又说了:“告诉你史顺玲,找你们的孙主席,这个老孙头是那个小孙的堂叔叔。”“堂叔叔?”好一会,史顺玲才反应过来,但马上又失望了,“我们的穷主席有什么能耐?”对方絮絮叨叨地讲了一通,虽云里雾里的,却透出一丝光明来。那头把电话撂了,史顺玲还拿着话筒发呆。她看了看对面办公室的孙老头,一时还拿不准他到底有没有这个能量。但是她想起孙主席曾为一些失学儿童奔走呼吁,想起他发动救助的一个尿毒症患者,平日里孙老头又最恨偷鸡摸狗的事,最痛恨暴发户的狂妄和官场的腐败。樊小帆又是他的堂侄媳,他若晓得堂侄儿为什么迟迟结不成婚,晓得郑凌云和樊小帆的苟且之事,准定会拍案而起!好,把一切都告诉孙主席,她撩了撩头发,站了起来。她的前脚刚跨出了门,后脚却退了回来。心想,经这么一闹,郑凌云也许还能当他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但他的官可就做不成了。她不知道人大副主任到底有多大,但晓得做领导夫人的滋味和光彩。她不能离婚,不能放弃来之不易的荣华富贵。她真的不想把事情弄大,她要劝丈夫悬崖勒马,如果他浪子回头,那她就偃旗息鼓一了百了,若是他一意孤行,那再治他也来得及。她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是收拾好东西,提起那个玲珑的小包,取道回家了。史顺玲把要和老孙联合起来告他的话一出口,郑凌云说,我什么时候说要离婚了?亏你还和我过了这么多年,连玩笑都开不起了!
钱国丹近照
作者简介:钱国丹,国家一级作家。发表作品500余万字,出版个人文集21部。获国家级和省级文学作品奖40余次。数十部中、短篇小说被《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中篇小说选刊》转载,并入选各种小说文集和年选本,近百篇散文入选各种教材和高考模拟试卷。1988年,小说《不曾沉没的小舟》改编的同名电视剧在中央一套黄金时间播放,并获得浙江优秀电视作品奖。1989年获中国作协颁发的“庄重文文学奖”,1995年获浙江省“五个一工程奖”,1999年获“建国五十周年浙江省五十位杰出作家”称号。长篇小说《劫与缘》《书生意气》分别入选2016年、2018年浙江省文化精品工程。
终 审:独山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