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19日-
编者的话
小小说创作繁荣与适应目前读者的碎片化阅读分不开的,本刊也偶尔刊发,比如今天小小说名家谢志强的作品《绿洲往事二题》。虽然,与短篇、中篇,特别是长篇小说比起来,小小说只是海中的一片浪花,其实,写成精品也不容易。
本刊推荐,希望大家喜欢。
谢志强小小说
绿洲往事二题
文/谢志强
害 羞
东方红
“东方红”开进了垦荒连。童连长高兴得合不拢嘴。
那是1958年,整个农场就分配到了一台“东方红”履带式拖拉机。场(团)部照顾垦荒连——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的千亩荒原开垦处女地,靠的是人力,平沙包,挖胡杨,人拉犁,又苦又累,还进度缓慢。
“东方红”配了一个驾驶员,叫赵有泉。老家在甘肃,缺水。缺啥,名字有啥——他爹给他起了个“有泉”。他参军后,开“道奇”(缴获的大卡车)。后屯垦戍边,他改为开拖拉机。
几千亩地,一辆“东方红”,会驾驶的就只有赵有泉。童连长安排他带徒弟:一个是山东革命老区参军进疆的农村姑娘,一个是小兵孙大雁,参军前,是个小羊倌,养了一只受伤的大雁。
人轮换休息,“东方红”不停犁地。两个徒弟很积极,但驾驶技术尚不熟练。姑娘孙慧珍,悟性好,已能单独驾驶了。
有一天夜里,赵有泉让两个徒弟回连队睡觉。他对童连长安排带女徒弟有想法:开拖拉机是男人的事,一个姑娘弄得蓬头垢面像个啥?沙人。他倒希望孙慧珍打退堂鼓。
过后,孙慧珍说:听着夜色里传来“东方红”的声音,她就像儿时听摇篮曲那样,盼着“东方红,太阳升”。而且,“东方红”声音突然拔高,她知道,一定犁到了芦苇丛,芦苇根盘根错节,拖拉机艰难前行。
那天夜里,犁到了芦苇滩,好像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在暗暗地拽着,缠着铧犁片。车头的两个灯,像急得瞪大了眼,照出几米远的地,如同打着灯,在漆黑的洞穴里探路。
赵有泉听着车声,望着灯光,渐渐地,睡意像沙暴一样袭来,他扛不住了,手把着操纵杆,眼皮已合上。可是,拖拉机继续前进。出了那片芦苇滩,车身像摆脱了束缚,进了沙漠。起初在沙丘之间穿绕,后来,抵在一座大沙丘前,熄了火。
赵有泉没醒,他的手握着操纵杆,后脑勺靠着座背,拖拉机已停止了吼叫,被呼噜声顶替了。
童连长叮嘱过食堂,夜班饭送面条,多放油。连队里,只有病号饭吃面条。赵有泉喜欢吃面条,说过:三天不吃面条,腰杆子就酸了。
可是,送夜班饭的炊事员找不到车和人,喊也没回音,倒是惊飞了荒原上的麻雀。
童连长被叫醒,派人分几路寻找。两个徒弟都着急。
孙慧珍心细,沿着履带留下的痕迹,进了沙漠。到了连队的喇叭响起“东方红,太阳升”的歌曲,她发现了沙丘旁熄火的“东方红”,已深入沙漠有三公里了。
旭日的光照下,沙丘像刚揭笼的苞谷面馒头。
赵有泉仿佛是一台拖拉机,打着粗重的呼噜,正在芦苇滩艰难地行进一样。
童连长骑着马赶来,说:乱弹琴,开到沙漠里边来了。
孙慧珍示意童连长不要“发火”:让我师傅多睡一会,不要打扰熟睡的人。
赵有泉醒,看见“东方红”周围有那么多人,说:咋回事儿?我咋在这儿?
童连长板着脸。
赵有泉揉揉眼,说:连长,你刮我的胡子吧?
刮胡子,就是批评。
童连长说:是孙慧珍找到了你,这么吧,你娶女徒弟当老婆,我就不再追究,你愿不愿意?
赵有泉说:我愿意,得看人家愿不愿意?
童连长拍了车头,说:这就不是你管的事儿了。
当天上午,童连长在犁过的地头,主持了婚礼。还给车窗贴了红纸剪的双喜,车头系了两朵红绸布扎的花。全连职工吃了一顿汤面条。当晚,给新郎新娘单独腾出了一个地窝子。孙大雁带着大雁,要求顶夜班。
不过,孙慧珍提出“东方红”当洞房,她不让车歇,跟着赵有泉加夜班。
半夜,炊事员送来了一锅热面条,据说,炊事员离开后没听见拖拉机的吼叫声。
几天后,是连队的职工,还是那一对师徒,传出了趣事:孙慧珍说,你做夫妻之间的事儿,怎么像开拖拉机耕地?
童连长听了,只是笑。据赵有泉说,这是个预谋,他和“东方红”到了垦荒连,童连长打算留住他,就让他收孙慧珍为女徒弟。农场里,孙慧珍是第一个女拖拉机手。赵有泉比他大八岁,疼老婆。有时,赵有泉这个莫合烟嗓子,忍不住哼一哼歌,总是那首“东方红”。他说:我老婆听不到我打呼噜,就睡不着。
开春,大雁排着“人”字形队列飞来,孙大雁鼓励那只受伤的大雁归了队。
(原刊《椰城》2024年第9期)
谢志强近照
作者简介:谢志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曾任中国微型小说家学会副秘书长、浙江省作家协会特约研究员。出版小说和文学评论集35部。在国内发表小小说近3000篇,多部作品被译介至国外,部分作品入选大、中、小学语文教材和考题。曾获多届中国微型小说年度奖、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两次)、中国小说学会年度排行榜(小小说)、《小说选刊》双年奖等奖项,两次获浙江优秀文学作品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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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名题写:林邦德
编 辑:东东 西西
终 审:独山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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