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申不生病
DA SHEN BU SHENG BING
婴儿从母体里生下来，带来了天然的抗体，能够保证孩子在初生的半年到一年内不得病。当从妈妈那里得来的恩赐消退之后，孩子就要靠自己在这个复杂危险的环境中独自生存了。
我和他妈妈就在琢磨，怎样才能让孩子少生病。
我小的时候，经常生病，高烧，40度。我至今还记得，爸爸抱着高烧的我，在田野里走来走去，哄我入睡，我还记得当时烧得天旋地晕的感觉；记得妈妈在拿着酒精棉球，不断给我擦额头，擦脚，擦手，降温；记得为了退烧，爸爸在煤油灯下，用钢锉一点点从羚羊角上锉下白色的粉末，泡在酒里，给我喝。
人的早期记忆就像黎明中浮出水面的岛屿，稀少，模糊。本不多的几个早期记忆，和生病有关的占了大半。
从理性的角度分析，应该是这样的：孩子长大后，身体中必定要产生所有常见致疾病原体的抗体，一个都不能少。少一个，很快就多感染一次这个，生场病，来补足。
这就是说，孩子一定曾感染过所有的病原体，生过所有的病。只不过，病原体引发的身体免疫反应比很小，根本谁都察觉不到生过病就产生抗体了；反应大一点，生小病，自愈，也产生抗体；反应再大，自身的免疫系统扛不住了，就会高烧，需要打针吃药挂吊瓶，最后痊愈，也会产生抗体。
既然所有的病都得生，那就想办法只生小病，不生大病——这就是关键了。
怎样才能只生小病，不生大病呢？
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孩子在健康的状态下，尽量感染病原体。因为孩子在健康状态下，身体的抵御力是很强的，免疫系统可以轻易消灭入侵的病原体，在没有生病反应的情况下，痊愈，并留下抗体。
这里讲一点生物体免疫学的知识，帮助爸爸妈妈们理解这是怎么回事。
人生活的环境中，有大量的微生物，主要是病毒、细菌、真菌、衣原体、支原体。这些微生物，本身也要找一个营养丰富的环境生存。人的身体内部，对这些微生物来说，真是一个营养非常非常丰富的环境。它们都喜欢人体内的环境。
如果有微生物穿过人的皮肤、眼、鼻、口的粘膜或者胃肠道的粘膜，进入到人体内部，这些微生物就叫做病原体。
人体内部，是绝对能不允许其它的微生物生存的。有爸爸妈妈争辩说，不是说肠道内有大肠杆菌、乳酸菌等有益菌生存吗？那不对。因为胃肠道内不是“人体内部”，胃肠道要隔一层胃肠粘膜，才到“人体内部”。
你可以把“人体内部”想象成有血液流着的地方。“人体内部”是由一层皮肤或者粘膜包着、保护着的。每天，每时每刻，总会有很多病原体突破这层保护层，进入“人体内部”。
对于进入到“人体内部”的病原体，人体怎么办呢？
消灭它！
人体负责消灭这些病原体的，就是免疫系统。免疫系统有白细胞、巨噬细胞、淋巴细胞等组成。
这些细胞是怎样消灭侵入到“人体内部”的病原体的呢？
这个过程非常复杂。
简单好理解地说，大致是这样的：进入到“人体内部”的微生物——就是病原体——会干扰人体正常细胞，正常细胞就不干了，会分泌一些特殊的化学物质，粘在病原体的身上。这些化学物质只能粘在病原体身上，粘不到正常的人体细胞身上。
上述提到的免疫系统的那些细胞，整天在人体内，随着血液，四处游荡。一旦发现粘有这些化学物质的病原体，就恶狠狠地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把病原体包起来，再在包起来的病原体周围形成一个液泡。免疫细胞往液泡里分泌消化液，把这些病原体微生物消化掉，变成葡萄糖、氨基酸等营养成分，释放到血液中，供人体其它正常细胞享用。
每一种细菌，干扰正常细胞，所生成的那些特殊化学物质——其实是一种蛋白质——都不一样。这种化学物质，叫抗体。
人体一旦成功地消灭过一种病原体，就会留下一种抗体。这种抗体一般是终生有效的。下一次，再有同样的病原体入侵，人体马上就能识别出来，分泌抗体，由免疫细胞予以消灭。
绝大部分的微生物，都是不“致病的”。不致病的意思不是它不侵入人体，引起免疫过程，而是这些微生物很面，特别容易被人体正常细胞识别，产生抗体，被捕捉消化掉。
“致病的”病原体很有意思，它们侵入到人体之后，很难被正常细胞识别，产生正常免疫反应。于是它们就在人体内生存、繁殖得很多很多，引起发烧、流鼻涕、恶心、头痛等生病的症状。最后，不得不借助外力——就是打针吃药——来帮助人体消灭它们。
这些病原体入侵人体一次，用药压住了，身体有时会产生抗体，有时不会。有些孩子得一种病，在一个较长的时期内，好了犯，犯了好，反复发作，就是人体没有产生抗体，在药物的帮助下，暂时抑制住了它们，但是它们没有被干净彻底地消灭掉。家长觉得疾病的症状消失了，就以为孩子痊愈了，不按医生的嘱咐继续服药，导致过一小段时间，病菌又重新大量繁殖，病情又加重。
一旦陷入这个怪圈，就会非常糟糕。一定得按医生的医嘱，足程足量地用药。
这真是一个令人大吃一惊的怪想法：为了不得病，一定要多得病！
怎么做到这一点呢？
11个月零8天，小申会走了。第一次，他伸着两只小胳膊，蹒跚地跟着我，晃晃悠悠地从客厅走出来，走过长长的走廊，走进电梯，下到一楼，从电梯里走出来，颤悠悠地在楼下大厅里走一圈，然后，原样原路返回。
在这一次探险之旅中，小申一共摔了7跤。小手蹭满了黑黑的土。小孩子的手老是湿湿的，遇到土，变作黑泥巴。
我根本不给他擦，就这样好了。黑泥中饱满地蕴含着病菌、病毒、真菌，都可以致病。黑黑的小手比白白的小手，感染病原体的机会多多了。
在给孩子洗衣服的时候绝对不用滴露，千万不要把好不容易粘在衣服上的那些细菌杀死。杀死了，就不会得病了。
大申大一些了，领着他在小区里面玩。小家伙光着小屁屁，坐在甬路上，捡烟头，冰棍棒，枯树枝来玩，偶尔还拿小舌头舔一舔。舔一舔就舔一舔吧，尽管感觉脏，总比孩子生了病——可怜的小生命无助地躺在床上，小鼻子烧得呼哧呼哧直扇，看着孩子遭罪的样子，大人恨不得自己替孩子生病——要来得好得多。
小区的梧桐树坑，为了美观，也为了渗雨水，透气，泥土上面铺上了一层鹅卵石。小申对鹅卵石情有独钟，每次都要用小手捧起一块石头，奋力地往远处扔着玩儿。
我住的是一个很大规模的小区，有将近1500户人家。和小申年龄相仿的孩子，有几十个。除了小申，我没有观察到还有别的孩子玩同样的游戏：因为，宠物狗都是找一根柱子撒尿的，那树干，对狗来说，就是一根柱子。那石头上肯定粘过狗尿。家长们嫌脏，都约束住自己的孩子，不玩那个东西。
外边玩得小手脏脏，小脚脏脏，小衣服脏脏，小脸蛋儿脏脏。回到家里，把衣服鞋子统统扒下来，扔进洗衣机；剩下光溜溜的小申，扔进浴盆。不消二十分钟，小家伙就变得香喷喷，干干净净了。
不管有多脏，只要没有危险，我和他妈妈都不去约束孩子，孩子把自己弄脏了，没有关系，脏了就脏了。为了保持清洁，我们特意买了一台小小神童的洗衣机，不停地洗，出去一趟，洗一趟。出去时干干净净，回来时是个泥猴儿，二十分钟之后，就又变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了。
“脏”的时候，就是和病原体亲密接触的时候，就是“快些”生病的时候。
我住的小区是老城危房改造后建成的商品房小区。隔着条马路，是还没有拆迁的老城区。狭窄、拥挤，脏水顺着地面的沟槽流进附近的阴沟，人走过去，惊起一群群苍蝇。
在马路对面，还有一个早市。每次我去早市买青菜，一定要带上小申。这从小申一岁零三个月就开始了。
夏天的菜市场里，拥挤，闷热，卖肉的摊子和卖鱼的摊子绞在一起，发出一股奇怪的腥臭味。穿得光光鲜鲜的小申，跟着爸爸，踩着满地的烂菜叶，就来了。
不止一次，好心的老太太都把我叫住，慈爱地教训我说，不能把孩子带到这里来，太脏，孩子会生病。
确实，除了卖菜的的孩子在菜堆里打滚儿，我从来没有见到过附近居民带着小申那么大的孩子来买过菜。
我口头应承着，心想：要是不脏，我还真就不带他来了呢！
结果是：免疫系统也和其它的人体生理系统一样，越用，越锻炼，机能就越强健。
回报终于来了，就在小申上幼儿园之后。
幼儿园是病原体的天堂：一个小朋友得了一种病，带到幼儿园，和其他二十多个小朋友分享，全班病一遍。这个游戏全班二十几个小朋友一个个轮着玩。
基本上所有的孩子，自打上幼儿园之后，就开始进入生病爆发期。三天两头的病。大申也感染，也病，但是，有了锻炼强健的自身免疫系统，一般的病，都是在谁也察觉不到的情况下自愈了。
偶尔，我会发现，大申从幼儿园回家之后，无精打采地坐在落地窗前。这就算得上是比较厉害的感染的反应了。他并不发烧，晚上睡一觉，第二天一起床，就又跟活兔子似的了。
申爸告诉你们这些麻麻啊，你早点儿把孩子叫起来，不是残忍，是仁慈。
孩子养成习惯，五点半起床，跟八点起床，没有任何区别。你八点起床，到了上学，每天要七点起，孩子一整年都痛苦！
你们是想让孩子今后整年整年地痛苦，还是用现在的“痛苦”五天，养成习惯，今后都不痛苦，你们妈妈自己琢磨。
现在是夏天，还好；你等到冬天，不要说七点，八点还没亮天呢！早上孩子没睡醒，就冲到冰天雪地里去....还没吃饱....你们真的是坑孩子呃...
冬天的时候，孩子必须彻底清醒了，吃饱了早餐，再出门，才不冷。
那时候，大申刚上一年级。冬天的时候，申爸每天早上去送大申。爷儿两个坐公共汽车。公共汽车站旁边，正好有一个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学的校车点儿，每天申爸和大申去上车的点儿，正好也是他们等校车的点儿。
哎呀，真可怜呀，那些孩子：一个个缩着脖儿，抱着膀儿，笑脸儿冻得灰紫，小嘴唇儿冻得直哆嗦。每个身边都跟着个老娘，替孩子背着书包，一手托着牛奶，一手拿着鸡蛋，“再吃一口，校车马上就来了....”
孩子睡眼惺忪地可怜巴巴地看着老娘...一边看一边哆嗦...申爸就想：这些蠢娘们儿.....
大申呢？大申敞着羽绒服的大襟儿，在地上跳来跳去，去踩灯杆上的旗子被路灯照到地上的不断抖动着的黑影儿...他都听了半个小时故事了，早清醒了；这会儿，兴致正足，自己玩儿得不亦乐乎。
那些妈妈就说，“你看看，这孩子的体质多好！”一边说，一边掖掖自己女儿的围巾。
哪里是“体质好”，只不过早起了半个小时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