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买玩具）
MAIWANJU
我们家不远，就是虹桥玩具批发市场。走路过去就可以，要走二十分钟。想好解决方案，就带大申去玩具市场。大申爱死那里了。
爸爸下了死决心，要解决问题。
怎么解决，就是买玩具呗，要什么，买什么，要多少，买多少，直到大申买腻了为止。
第一次抱着这个目的去虹桥，我特意带了厚厚的一摞子钱。以为大申不知要买多少玩具呢！大申兴冲冲，怀着无限憧憬，领着忐忑不安的爸爸去虹桥。
大申兴高采烈走进虹桥玩市场，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好像每个都爱不释手的样子。爸爸跟在后边，心想，完了，这下不知要买多少。可是呢，大申并不决定买，只是看。大申还没有寻找到中意的玩具。
爸爸想到了关键窍门儿：大申只要一看某一个玩具，爸爸就极力怂恿大申买。爸爸怂恿吧？大申决定不买。
终于决定买第一件玩具了。爸爸就极力怂恿大申一次买两个。大申买了两个。当大申决定买第二种玩具的时候，爸爸又来怂恿大申一次买两个。大申坚定地摇摇头，只买一个。
花了一个多小时，走了三圈儿，大申只买了三种玩具。买完第三个，爸爸问大申，还要不要了。大申坚定地摇摇头，要回家。看来，“边际效用递减”自己就在起作用：这一次，第四种玩具的边际效用已经降到零了。
初战告捷，大申爸觉得问题解决，指日可待了。没想到，事情远没有那么容易。困难的，还在后边呢。
回到家里，和大申妈说好，就跟大申说：“从现在开始，大申最好只买书和动画片，想买多少就买多少。但是呢，大申想要买玩具，也可以。”
要在最开始，就把正确的道路是什么，明明白白告诉大申，以免错误的道路不走了，正确的路却不知在哪里。
第二天，星期一。爸爸去接大申放学。
大申见了爸爸，第一句话就高高兴兴地请求，“爸爸，我又想买玩具了。咱们去虹桥市场吧！”
“咱们两个男子汉，不是说好了吗？最好买书和动画片。”
“不！我就要买玩具。”
“可是，大申，虹桥市场下班关门了呀？”
“不……我就要去虹桥市场…”
“好吧，我们去虹桥市场。”爸爸咬咬牙，明知道白跑一趟，还是答应了。
好不容易走到虹桥，天儿都快黑了。人家当然早就下班了。我们爷儿俩只好再走回家。
这样折腾还不算最要命的。从那天开始，每个周六、周日，虹桥玩具市场是必去的地方。大申不管身处何方，只要心血来潮，想起来虹桥市场，就要立刻马上去，一分钟都不能耽误。
有一个周日，爷儿俩说好到天文馆去玩。进了展馆，刚租好语音导游机没十分钟，还没看完两个展台呢，也不晓得啥玩意儿刺激了大申，让他的小脑袋里面又想起了虹桥市场，小东西马上又要求去虹桥市场。
为了减少大申的边际效用，不刺激他，使他又产生别的心理上的需要，我决定马上还导游机，回去，到虹桥。可怜我家到天文馆有二十公里远！那天，整个一个上午，都在路上跑。
原来勒着的，忽然全部放开，小东西买的玩具很快在家里堆成了山。好多好多玩具，从虹桥买回来，拆了封，装上电池，大申仅仅玩过一次，就再也没有玩过。
望着满地大申买回来的玩具，任谁都会犯愁：好像买了十来部汽车、坦克、拖拉机、越野车、起重机；四种火车配火车道；五六种积木；至少二十个泡泡枪；还有什么悠悠球、弓箭、塑料保龄球、水枪…真受不了了。
两个月过去，在扔掉了两次，每次满满一大塑料整理箱的玩具之后，妈妈撑不住了。严令大申和爸爸不准再买玩具。
妈妈就跟大申说：“从现在开始，大申只能买书和动画片，想买多少就买多少。不要再买玩具了。”
爸爸也快受不了了：大申对玩具的边际效用，好像根本没有减小。大申还是兴致勃勃地放开了买玩具。
原本盘算着，小家伙的边际效用，很快就会衰减，不见的。可是，这么久了，也不见有什么衰减。要是放弃，退回原来的状态吧，已经做的那些工作心思投资全部都泡汤了…况且，过几天，可能又会想做减小边际的事情——商场里面嚎哭的事情，爸爸妈妈可不想过那样的日子——还得从头来过。
可是呢，坚持下去，好像没有尽头呀…小孩子对玩具是不是不符合边际效用递减的原则？…也许，是递加也未可知啊…反正是胡思乱想，进退不得。
有一天，我记得很清楚，是今年春节后的那个周六。我和大申又去虹桥买玩具，买完出来往家里走。大申怀里抱着新买的会走路的机械蚂蚁，兴高采烈地在前边走；爸爸拎着黑塑料袋，袋里装着玩具，像一只蚂蚁，机械地跟在大申后边跟。
想着回家妈妈又要发脾气了：已经严令过好几次不准再买玩具的。每次买完回家，爸爸和大申都挨一顿批，搞得两个男子汉一点面子都没有。况且，批评一次比一次严厉。爸爸觉得真的没戏了，两个多月白忙了…决定放弃这个做法，不再试图去缩减什么边际效用。
爸爸紧走几步，追上大申。
“爸爸觉得咱们两个男子汉应该谈谈。”
“什么？”兴高采烈的大申还是兴高采烈的。
“爸爸觉得不能再买玩具了。”
“不！”大申马上换了怒脸儿：“我…我要把虹桥的玩具都…都买回来！…你再这样说，你看我不…不打你！”大申已经转变过来，遇到吃亏的事儿，不再要告诉老师告诉妈妈告诉爸爸什么的，而是自己解决，在口头上“打你”。
爸爸觉得真没有希望了：不但要买，小脑袋里的目标是“都买回来”。
我的天哪！
“从现在开始，大申只能买书和动画片，禁止再买玩具！”爸爸严厉地说。
大申哭了。
爸爸暗下决心：绝不能再给大申买一件玩具！
第二天，照例起床去科技馆，玩儿，看电视，睡觉。没有什么特别。
一连过了好几个星期，看木偶剧、去科技馆、去动物园，玩游戏、上学、睡觉。爸爸觉得挺正常，没有什么不同。
好几个星期之后，忽然有一天，大申跑来找爸爸：“爸爸，我的水枪漏水了，咱们到虹桥再买一个吧！”
对啦，大申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提要到虹桥买玩具了！这是非常非常不寻常的事情。日子平和地过着，自然而然，这么大的变化，爸爸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我马上带着大申到虹桥市场。
“爸爸，你看这边。”大申指着左边一侧的柜台。
“我看这边。”大申指着右边一侧的柜台。
“要是找到水枪，马上叫我，啊！”
两个男子汉很快找到了水枪，买完了。我们往外走。
爸爸忽然想测试一下大申，就指着直升飞机说：“大申，你想不想玩玩儿直升飞机？”
大申点点头。
卖直升飞机的阿姨热情地找遥控器，换电池，演示一遍怎么飞。阿姨把遥控器放到大申手里，请大申“试试”。大申把直升飞机飞起来，掉下去，大声指挥爸爸用手掌搭“空中平台”，直升飞机好降落。两个男子汉玩得好高兴，直升飞机里面的电都耗完了。大申高兴得不得了。
爸爸建议：“咱们把它买下来？”
大申看看手里的水枪，瞧瞧直升飞机，迟疑地摇摇头：不买。
笃信已经做成一单生意的阿姨，惊讶得好像看见了外星人：可能从来没有见到过有小孩子玩得这么尽兴，喜欢，家长建议买下来，孩子自己不要的。
爸爸心情大好。
天，终于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