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珀尔(Ypres),位于科特赖克西面30公里,法国敦刻尔克东面50公里的地方,作为一座西弗兰德斯的城市,它的存在感很弱。所以一定会有人质疑标题中的“突出”二字,这个城市究竟有什么突出之处?“突出”这个词在军事中有着特别的意义,它指深入敌方领土中的我方领土,被敌人多面包围,英语中的专用名词叫做“Salient”,伊珀尔的“突出”正是这个军事上的意义。▲伊珀尔街景
虽然让伊珀尔出名的是1914年到1918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战,这座城市也在战争中被摧毁的面目全非,如今城中的建筑大都是战后20世纪按照原样重建的。但我觉得要深入了解这座城市,不能仅仅着重于让它作为重大历史事件载入史册的部分,还是有必要从城市最初的故事开始,所以先把时间倒回到12世纪。
▲伊珀尔街景
走进伊珀尔的城市中心,就会发现中心广场上这座气势恢弘的建筑,和这座如今人口只有三万多人的小城不那么地match。这座隐隐有着英国伦敦威斯敏斯特宫气势的建筑叫做纺织会馆(Cloth Hall),始建于1200年,最终完成于1304年,一战中被完全摧毁,如今的建筑是战后重建,直到1967年方才完成的。▲伊珀尔纺织会馆
这座建筑的名字已经明明白白说出了它最初的用途,伊珀尔和前面写过的那些西弗兰德斯的城市一样,在中世纪都是靠纺织业发家的。在13世纪,伊珀尔和根特、布鲁日一起,成为了弗兰德斯地区的三个纺织业中心。那时,伊珀尔的人口达到了八万多人,比现在的人口还要多一倍有余。纺织会馆这座大型建筑,就是那时储存和交易纺织物的场所。如今纺织会馆的一层是弗兰德斯战场博物馆,里面忠实记录着一战中,这座城市所经历的一切。▲伊珀尔纺织会馆
中世纪的辉煌给伊珀尔留下的不仅只有这栋哥特式的纺织会馆,还有13世纪的圣马丁教堂。教堂的钟楼比纺织会馆的更高一些,但不对外开放,有兴趣在伊珀尔登高的,可以去爬一下纺织会馆钟楼的231级台阶。我记得当年拜访伊珀尔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而且我的主要目的地是伊珀尔的“突出部”,所以伊珀尔市中心只是匆匆而过了。▲伊珀尔纺织会馆边的广场,能看到圣马丁教堂的钟楼
1383年在英法的百年战争中,英国人对伊珀尔进行了一场并不成功的攻城战,此时的英国人已经掌握了火炮的技术,他们对伊珀尔进行了日夜不停的火炮攻击,发射了400多枚炮弹,但伊珀尔防御严密,英军最终没能攻下这座城。虽然如此,但这场战争仍然对伊珀尔造成了无可挽回的损失,商人们逐渐离开了这座城,伊珀尔不可避免地从弗兰德斯布料交易中心的位置上跌落下来。到了16世纪末,小城的人口从巅峰时期的八万余人,下降到了只有五千人,城市变得默默无闻。虽然17世纪,城市也曾经常遭到法军的侵扰,但这些小规模的冲突远比不上1914年打响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伊珀尔街景
走进伊珀尔的时候,就会看到一道很醒目的城门,我本来以为这座名叫“梅宁”的门是为了特别纪念谁而命名的,结果就因为这门朝西,穿过这个门的N8公路,抵达的下一个稍大点的镇子叫梅宁(Menin),于是就有了这个似乎有点随意的名字。这座门的名字虽然没有太大的意义,但这座门里面镌刻着的54,896个名字,是在一战中死亡,而且尸骨无存的英国及其他国家的盟军士兵,这就让这座门具有了特殊的意义。
▲伊珀尔的“梅宁门”
梅宁门虽然看上去像一座凯旋门,但事实上残酷的战争很难说谁是胜利者。作为一座在一战中遭到巨大创伤,埋葬了无数士兵的城市,如今的伊珀尔努力纪念着每一位把生命留在这片土地上的士兵,无论他是获胜方,还是失败方。从1928年开始,每天晚上的八点,在梅宁门下会举行一个名叫“Last Post”,中文或许可以翻译成“最后的号角”的仪式,几位穿制服的人会在门下吹响军号,这是最后的军号,也是对和平的祈愿。这个仪式近百年来,除了二战中德军占领伊珀尔的那几年之外,其他时间都风雨无阻地进行,到现在已经进行了31,000余场。▲梅宁门中镌刻的名字
一战期间,伊珀尔进行了三次战役,双方的死伤人数总计高达八十五万人。1914年10月下旬的第一次伊珀尔战役,双方胶着,死伤数都在十余万人;1915年4月的第二次伊珀尔战役,德军首次大规模使用毒气,造成英军约六万余人的死伤;1917年11月的第三次伊珀尔战役,双方死伤人数都近三十万。这些死伤之中,英军的死伤最为惨重,丘吉尔曾在战后建议英国购买这片埋葬了近三十万英国士兵的比利时土地,因为对于英国人来说,这是他们心中的“圣地”(Holy Ground),是英国国家精神的神圣象征。▲伊珀尔Tyne Cot一战公墓
虽然英国王室和比利时王室有理论上的亲戚关系,但比利时当然是不会把自己的土地卖或者送给英国,如今伊珀尔附近最大的Tyne Cot一战公墓是比利时人民送给在一战中长眠于此的所有盟军士兵的礼物。但这个地方对于英国人来说,还是有特殊的意义在,每年都有无数英国人会来到伊珀尔,寻找自己葬身于此的故人,2017年威廉王子也曾造访这里。
▲伊珀尔Tyne Cot一战公墓
和我们传统观念里对于墓地的忌讳不太一样,欧洲的这些战争公墓、城市公墓或者教堂旁边的墓地大多是一种纪念,而且大多像公园一样拥有优美的环境,很适合思考人生。我记得Tyne Cot里,一个轻轻柔柔的女声,播报着每个埋葬在这里,有名字记录的士兵名字;仔细看这些墓碑,其实有名字的是少数,更多的只是写着“一名为上帝所知的士兵”。有一些墓碑旁摆着英国人用于国殇纪念的虞美人花,只因为这花像子弹射进身体之后的弹孔和流出的鲜血。
▲伊珀尔Tyne Cot一战公墓
▲伊珀尔Tyne Cot一战公墓
佛兰德斯地区的27座一战纪念公墓,连同比利时瓦隆地区的16座和法国的96座一起,成为了UNESCO的世界文化遗产。除了公墓,在伊珀尔还有专门的“战场游览路线”,可以看到当年的战壕和防御工事。1985年5月17日,当时的教皇保罗二世来到伊珀尔梅宁门下祈愿和平之后,伊珀尔拥有了“和平之城”(City of Peace)的称号;作为首次使用化学武器的地点,伊珀尔和被原子弹袭击的日本广岛一起成为推动全球无核化的和平之城。铭记历史是为了不重蹈覆辙,也是伊珀尔坚持纪念着那些最伤痛日子的意义所在。▲伊珀尔Tyne Cot一战公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