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我的老领导——文革中到华县的田子波政委
文摘
2024-11-14 20:17
北京
甲午冬月,也就在再有20天就跨入2015年的这天早上,我接到田建康的电话,我敬爱的热爱的心中一直喜爱的田政委凌晨去世了。本来和他的家人说好了,过了今年要给老人办九十诞辰贺寿的,老人却匆匆走了!我习惯呼他田政委,一呼呼了45年,生命从22岁就伴随着这位革命前辈、慈爱长者、血与火岁月的领导一直走来,岁岁花相似,年年情相依,一位我从未间断去看望的心心相通的长者忽然离开了,我怎能不泪流满面呢!田子波(1926-2014) 自华州大事记
叫田政委是1969年刚过了春节,我那时在华县广播站当记者编辑,又是县“革委会”委员和广播站“革委会”负责人,虽地位不高却在常接触县上领导的位置。当时的县上,正是“文化大革命”激烈时,前一年两派群众组织被渭南地区两大对立派别裹挟着连打了两仗,真枪实弹,你死我活。第一次5月4日县城武斗打死了五六十人,后来说实际更多,八九十人甚至上百人。第二次5月23日敷水武斗,地点在华阴华县之间的敷水和柳枝镇,死了二三十人,说芦苇荡里漂着好多尸体。当时气氛很紧张,派别积仇,人人自危。多亏中央明察下情,两份紧急布告公布,一份禁绝武斗,一份收缴枪支,武斗顿时风平浪静。但群众组织对立情绪依然未减,于是中央又要求削山头大联合。田政委就在这关头来到华县,先是县武装部政委,后是县委书记、县“革委会”主任。他来时刚过年,两三派的头头就拉到西安去谈判。以后听回来的人议论,有说田很会和稀泥,有说田很有水平,而我后来接触,他是既讲原则,又讲方法,很会做思想工作,和你谈话保准说服你。现在回头说“文化大革命”,有说得血淋淋的恐怖,有说那是工农兵坐天下,其实惨烈是短时间的,是少数人的,昙花一现的派别头头得势也是少数人的,对总体占强势的大局来说,一是中央管控得力,二是群众都是听党的话的,三是绝大多数人都是坚守岗位“抓革命促生产”的,是守规守矩干事的,所以才工业农业稳定,社会秩序依然,卫星氢弹上天。我当时在广播站,虽然心里害怕,但除了武斗打死人毁伤了广播线路那十多天外,我们一直坚持上班,坚持为全县人民开广播,至少让中央的声音不能间断。现在看似乎十分冒险,但当时并未觉得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切好像都是顺其自然。不过还是很紧张,晚11点广播完我和两个技术人员翻后墙就睡在一个生产队饲养牛的草房子里,睡了好几个晚上。派别组织明争暗斗得激烈,是群众组织没了,山头影子依然,我参加过几次会都是辩论火爆,各据理不让,但田政委总是有办法有主意,所以我们这个在渭南地区12个县中武斗有名、死伤最巨、灾难最重的县,一切却都井井有条地向前推进。1972年初,毛主席一句“大学还是要办的”使六年停招的大学开始恢复招生,那时叫工农兵学员,要求从工人农民战士中推荐优秀分子进入大学学习,再回到工农第一线去。我心动了。不是一般的动,是整个身心想去深造进修。从初中毕业工作以后,一直觉得自己知识不够,但从未梦想有什么机会上大学。现在天上掉馅饼,焉有不接之理?我去找教育局,说没问题,虽只有一个名额,但并无人来争,不过这得县领导同意才行。我即去找田政委,田政委不同意,说你要不满意现在这个单位,你说去哪儿就调你去哪儿。我无话可说,怏怏而回。心中还是想去上学。过了几天,我打电话给田政委,办公室说去柳枝下乡了,刚走。我二话没说,骑上自行车就去追。那时领导下乡都是骑自行车的。结果才追出几里地,就在一座桥下追上了。在推车上桥时,我说我还是想去上大学,田政委看了看我说,真要去?我说真想去。田政委想了想说,那就去吧!我一下子高兴极了。后来,全县19个乡镇推荐了38个人,加上县机关的我,39个人,20个名额,我是唯一的没有竞争者,参加省上来人的考试,就是每人写一篇文章,这正是我的长项,我很快就被推荐上了西北大学中文系。记得那天在桥上,我忽然想起父亲说过一句话,说你们那个田政委曾一度在关中地下党做负责人。我就问田,田说,我知道你爸,他是地下党。再想听他说,他什么也没再说。我当时很兴奋:原来他们都互相了解啊!老一辈革命者怎么这么深奥啊,一点不形之于色!上大学第三年,父亲就突患脑出血,倒在乡镇正在召开的大会上,我那时已28岁,后来也一直没问过父亲和田政委他们的交往情况,这些也就成了永远的谜。大学毕业后我留校未能回到县上,县委组织部、宣传部两名副部长刘明鉴、刘自胜专门来西北大学住了一晚,想要我回去。我当时也想回县上,不仅是给田政委说了念完就回去,我爱人当时也在县上741厂。后来二刘说,没辙,西安人难缠,你就安心吧!过年了,我回县上看田政委。我去就带了盒水晶饼,可他夫人李姨却给我带了一大包果脯回来,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后来田政委退休,住到了西安玉祥门里的省军区干休所,我就年年过年时去看望我的这个老领导、长辈、恩人、前辈。站到这位老革命面前,我就觉得自己很清醒,很有力量!改革开放国家富强我党功不可没,但官场腐败和不正之风令田政委十分愤怒。他对社会上的乌烟瘴气也十分反感,屡讲把人都引到钱眼里去了,以后如之奈何?!田政委发脾气我很理解,也深有同感。我是把他当父亲看的,父亲若在,他也会同样怒不可遏!他们当年在白色恐怖下提着头投身革命,哪能想到今日的后人竟如此糟践革命成果?每次田政委发火,李姨都忙制止:你给书省发这么大火干什么?我也忙替田政委辩解,不是给我发火,田政委是对的。他只是在他心相通的人面前才袒露胸中忿气啊!十八大后中央加强了反腐败力度,田政委十分高兴,可他身体却明显不行了,常木然不知所云。我心中一片阴云,隐隐作痛。年初田政委大儿子建安的突然病逝给老人的打击是致命的,我听到消息时就流泪了,为我的同龄人,更为受不了这种打击的二位老人。在告别仪式上,我才明白田政委是在我出生那年就参加革命并入了党,曾参加河北清风店、石家庄、张家口战斗,又参加过解放北京和山西太原等战役,1953年还在朝鲜战场上参加了夏季金城反击战。一个烈火硝烟中为国家奋勇献身,又从九死一生的战场上凯旋的战士,没有成为烈士,当然是当之无愧的英雄!最后一眼看着田政委安详的面孔,我哽噎着在心里恸念:田政委,您是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国家和民族的,人民不会忘记您!而我,更因曾多年聆听您的教诲和濡染而骄傲!这天是12月12日,天阴沉沉的,滴下了小雨。安息吧!田政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