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州瓜坡镇:一生低调的爷爷去世了
文摘
2024-11-07 20:16
北京
就在那年冬天,离春节不远时,爷爷永远地离我而去了。我是被村上来人叫回去的,尽管说是爷爷病重,我已预感到了不测。瓜坡镇张村 刘焕民摄
匆匆回家进门,就在我小时印象中一直放在前屋的棺材边,我停了下来,我很快看见了闭着眼睛睡着了似的爷爷,爷爷还是那么慈祥,但脸色已没了红润,嘴里夹了红绳绑着的铜钱,我记得当时不知怎么傻傻地竞没有哭出来,我赶到后屋炕前,叫了一声躺在炕上的奶奶,也许是奶奶没有听见我的樊声,她说了声:这娃,还不去哭你的爷爷……我登时眼泪长流,大声哭着跑到前边趴在爷爷棺材边哭叫起爷爷来……今天写到这儿时,我止不住的眼泪滴湿了稿纸,模糊了眼睛,鼻涕也涌了出来……是叔叔过来拉开我,说不要把眼泪滴在爷爷身上,我就在旁边哭了好大一阵子,我知道,我永远见不到我最亲爱的爷爷了,我每次从县上回家总要给爷爷买盒水晶饼,有时还买盒卷烟或买瓶西风酒,可现在,他再也吃不上孙子买的东西了……当时正是“文化大革命”开始时,乡俗的棺罩也不能用了,孝子的孝服都不敢穿了,我是头上缠了圈白纱跟在拉着爷爷棺材的架子车后边送爷爷到坟地的,看着爷爷的棺材被绳子拉着缓缓落进墓穴,我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四野一片朦胧一片寂静,只有一片哭泣声……我后来十分后悔没有问及爷爷过去的事情,讲这故事讲那故事爷爷就是没有讲过他的故事、他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故事,但我知道,爷爷的一生,是苦难的一生,是担惊受怕的一生,是谨慎小心的一生,是弱势低调的一生,因为我从来没有见爷爷张扬过、高声过、暴躁过、骄横过……爷爷的低调,在于他在农耕上的弱势,虽然爷爷在村上才高八斗、德高望重,但正因为是个老秀才,也就错失了农耕上的老把式。我记事起,常帮我家干活的叔叔就常指责爷爷在耕种耙磨上的不是。我母亲是干农活的能手,以后多年从爷爷生前死后到家里有自留地期间,都是母亲主导家里的春种秋收,看儿媳妇这么能干,他乐还来不及哩,哪要发什么脾气?爷爷的低调,在于他在乡邻身上的感恩。爸爸30年代上中学时就参加了共产党,他顾不了家不说,还给家里带来了许多麻烦,村上人几乎都护着他。那年他回村碰上国民党驻军,见那连长耀武扬威,就给村上人嘟囔了句“看狗日的还能张狂几天”,据爷爷说那时已有了我,已经快解放了,不知怎么这话让那连长听见了,捆了爸爸吊在村中树上用皮带抽,妈妈在屋里知道了赶快跑出去抱住爸爸,任鞭子落在自己身上,村里人都上来说好话,连长住屋的大嫂也给连长说“他是个老实疙瘩,不会说话,共产党哪要这种没脑子的人……”这才免了爸爸性命之灾。爷爷感恩村里人,自然四邻和谐。爷爷的低调,更在于他的人品和智慧。爷爷是全村公认的好人、文人、智者、仁者。按说,新中国成立后父母都有工资,家里日子应该大大富裕,可我父亲母亲都乐善好施,父亲常把钱资助那些地下党时的战友和帮助过他的人。有一年春节家里等他回来送钱,谁知他路过赤水镇医院看了一个病着的又没有工作的同学,竟把钱都留给了人家,回家妈妈就和他吵了一架,倒是爷爷劝说我妈别生气,说救人是行善,是好事不是坏事。我妈常说我爸大手,可她在村中走过,谁来要钱她都给,她钱少,又顾家,给的都是块儿八角,可那年月就抵大事了,一斤鸡蛋一斤盐,都是几分钱啊!而且给了就没有想要,也有人还她钱,她就说先拿着用吧!这样的爸妈,我爷爷没有过一句怨言。我小时本家的一个我叫“妈妈奶”的人和她的两个儿子一直就住在我家,后来知道那个爷爷和我爷是上一辈的亲兄弟,因为抽大烟败了家又丧了命,孤儿寡母就在我家住了多年,常常饭也是吃在我家的,到50年代中期才离开了我家。我曾见过我奶奶因啥事说这个妈妈奶,她低着头一声不吭,我却一次也没见过我爷爷指责过这个妈妈奶。记得有一年,奶奶蒸馍时锅里水太少了,爷爷一回家就闻着了焦味,说不好了,锅烧干了,奶奶这才发现笼上边已冒烟了,搬开馍笼屉,锅已烧得通红,奶奶拿起一瓢水就要朝锅里倒,被爷爷一把把水瓢夺过来,说声别动,就用铁锨在门外院子里挖了半笼湿土提回来倒进锅里。爷爷说,要倒水锅就炸了。我那回对爷爷敬佩得五体投地。爷爷识文达理却言语不多,我也从来没有看到过爷爷写的文章,这让我十分遗憾,而我清清楚楚地记得爷爷还曾有过名片,那是一张比现在的名片要长点宽点的一片硬白纸,上面工工整整楷书“张振义”三个字。又过了30多年,才看到了今天的这种名片。我跟着爷爷在村里走,听到人们不是叫爷就是叫声“振叔”,大人还常是停下来叫了声后才走路的。跟爷爷去赶集,也常有人过来尊呼一声或叔或爷或张先生,这时我就十分为爷爷自豪,可爷爷却十分平静,一切都像没发生过一样。我为爷爷自豪,我也深爱爷爷,爷爷在天堂要看到如今也当了爷爷也还深情地怀念着他的爷爷的我,一定十分欣慰,他会捋着白胡子说,真是爷爷的好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