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港旧话八十九:慢热的严生勾起我对傩戏的好奇

文摘   2024-10-15 12:03   江苏  

我在上一篇《石港旧话八十八:从严生晓华网上与我重聚聊起》说严晓华“在与我交谈时思路和反应往往会慢上半拍乃至数日”,他本人倒是没有否认。他在语音中向我回忆了不少远去的片段,譬如:我在卞桥校代课期间,他们班级的丁春光和蒋佩华其实与我同岁(我顺便把蒋生后来娶了我妻表姨因而我得称之为“姨夫”之事告诉了严生)。严生还回忆了有一次来城里找我并且与我共餐(好像还我的纺校宿舍短暂留住过),可我对此并无印象。

我比较感兴趣的是,从他口中得知南通与奥地利韦尔斯正为结成姐妹城市而积极努力的讯息——我当即从百度查阅的报道,其日期是2024年10月12号:

南通市与韦尔斯市签署友好合作意向书,进一步深化两地经济文化合作。
韦尔斯市是奥地利第七大城市,与林茨市共同构成了奥地利的第二大经济区。该市拥有约7万居民和5700家公司,其中不乏国际性知名企业。
奥地利是南通最重要的经贸合作伙伴之一,坐落于苏锡通园区的国家级合作项目——中奥苏通生态园,自2015年成立以来,吸引了诸多优质德语区高端制造业企业集聚发展,成为中奥合作的典范。

严生为奥人能说英语而惊奇,有意思。聊着聊着,他终于把其妻粉墨登场于通剧表演场所的视频发来了。起初以为她是视频中出演旦角的,后来才从他嘴里得知她演的是小生(参见下图——右三才是魏琴)。


不看不晓得,一看一愕恻(这是南通方言说法,最后这个字我并无把握)。 严晓华不无得意地说:“她扮演小生起来像得很,一般人难以辩别,过去她扮演公子挺美的……好多女孩痴迷了她”(满以为她是现实生活中的俊男)。这话我信,因为镜头中没涂抹厚重油彩的她是能看出端正的五官,我猜想她的外貌与严晓华的胞姊是不分轩轾的。说到女扮男装出演小生,我不由想起母校外文系图书馆的马春林老师和民盟文化支部的孔艺女士,她们都是出身越剧之乡并且有过登台表演小生的经历,虽然此二位年龄相差不少,而且彼此不熟,我也未曾亲耳听过她们的越剧唱段,但她们在说普通话时酷似绍兴戏念白的音腔音调乃至音色,都让人感觉韵味无穷。可想而知,女士要把小生演好,难度不比梅兰芳男扮女装容易,总之真的令人由衷感佩。

严晓华还与我聊起一位名叫曹炎(或琰)的石港老乡,因为他曾应后者之邀为之打理盆景。我曾于世纪之交某个日子考察港闸区旅游项目时与曹先生有过接触,因为他在区政府分管旅游。听说后来爱上盆栽,故与严生以及我的亲戚于锐兄相继结识。但我此刻想起了曹君有个从事童子戏和傩文化研究的哥哥曹琳,他曾是市文化局艺术研究所所长。

有一次,我跟张自强先生去群艺馆与来自韩国的宾客一同观看傩戏表演,其间见过曹琳。曹琳在其《潮声集》中记述道,童子戏的史源戏包括“十三本半巫书”,近似章回体的一系列故事,相当于巫人的演化史。首先是作为引子的半本《闹荒》,唐王李世民时期国泰民安,可百姓糟蹋粮食,另一版本是唐王梦中调戏月宫娘娘,惹怒玉皇大帝,便降下旱灾、蝗灾。之后十三本依次是《袁樵摆渡》,袁樵与下凡的三仙女生下袁天罡,后来受封于唐王;《袁天罡卖卦斩老龙》又名《唐太宗游地府》,袁天罡算卦算出老龙王要下雨,泾河老龙负气降下水灾触犯天条,试图贿赂唐王,却遭魏征斩杀,在阴间状告唐王,魏征唆使判官崔珏让唐王还阳,唐王魂游地府后目睹善恶有报,许愿西天取经、地府进瓜、邀请三界神灵共赴人间阳元胜会;《陈子春》,海州吏部天官之子陈子春是梓童君下凡,考中状元,赴任途中买鱼孝母,见鱼流泪遂放生,恰好救了东海龙王三太子,途中被人谋害推入江中,被东海龙王救活并被其许配三个妹妹,分别生下天元、地元、水元,原配妻子生下遗腹子江流儿,向唐王投诉父母被谋害,唐王为其复仇并封其为三藏唐僧。

2004年10月韩国举办的亚洲传统艺术节上南通童子戏演出团的介绍册,其中的剧照包括《镇将军》、《祭鸡净地》、《开门请神》、《打瓦净地》、《刉鸡扬旗》、《古人刀名》、《太平大喜》、《铁献酒》、《请星迷路》、《桃花女与小槟榔》、《钟馗傩》、《西游记•火焰山》等等。其中的注释说演《镇将军》时“童子手拿农家耕地三角铁犁头绘制的威猛九头狮王,戴着绘有符咒纹饰的布质面具,镇邪驱恶”。“上童子”也就是家庭祭祀傩仪,其中包括“六项驱鬼招魂执事:《水火净房》、《四方查魂》、《打瓦净地》、《趴斛叫魂》、《驮魂入窍》、《将军入座》。”其中的《将军入座》在宣诵《解妖魔野鬼精邪怪术入瓶公文》后就进行“镇将军”,“将军神衔全称为:独立硬镇斩妖劈邪离身九首狮王武将军”,并自称“太白金星照见凡见某宅,内有妖魔鬼怪作乱……玉皇……立即钦差一员勇猛武将军,本是东天门下青华教主太乙真人驾下坐骑……”有位网友不无感慨地说:“英年早逝的南通童子戏专家曹琳就后继无人。”诚哉斯言。

我的书橱还珍藏着张老主持编纂的《十三部半巫书》,其中有唐僧取经、刘全进瓜、九郎替父请神、解马、五郎游地府等等目录,唐闸、四安等地区的通剧团体所上演的剧目也从该书汲取过不少养份。童子戏搬上舞台之前是乡间的童子会,也叫“上童子”——也就是当地对巫师的称呼。

张自强老先生在文集《心语》中写道:

南通的童子确实是南通民间文艺的集大成者,坛门里布置的琳琅满目的种种献榜吊挂、神农榜疏,既是神圣的宗教用物,也不失为精美的民间工艺品。童子的歌舞说唱,无论是唱念“十三部半巫书”,还是演唱“莲花”、“献酒”,也无论是“走表”,还是“跑方”,其中大量应归属于民间文学、民间曲艺和民间歌舞之列。童子的“外扬”表演,刀光火圈,登高走索,精彩纷呈,娱神娱人,无疑是一种原始的民间杂技。童子的“做劝”(劝世文)演戏,尽管淳朴得过于简陋,粗糙得过于原始,但它千真万确是典型的民间戏剧,是南通地方戏剧剧种“通剧”的前身。正是这个以南通方言演唱、以童子腔为基本调式的被南通人称作“童子戏”的地方剧种,拥有数十万计的忠实观众,长演长盛,历久不衰,是南通人民尤其是广大的农民群众所喜闻乐见的一种民间艺术形式。

严晓华也说过:“童子戏里的内容大部分也是劝书文,作为地方戏过去老人们很喜欢看,入戏看了会流泪。”这里的“劝书文”估计相当于张老说的“做劝”(劝世文)。写到这里,我想起史无前例的那场大运动初期听到的“三句半”(其中就有嘲弄和丑化阴阳先生做斋事过程中“跑方”的台词)。光阴荏苒,逝者如斯,曹琳和张老均已作古,想来不胜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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