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这里是生物医学栏目。
如今她们不再有裹脚布，但招娣盼娣依旧沦为附属
跪在性别沟壑里的招娣们。
“上官来弟、招弟、领弟、想弟、盼弟、念弟、求弟一共七个姐姐，直到第八胎生出了龙凤胎，有了一个儿子，鲁氏的生育工程才算结束” 。
这是中国首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的代表作《丰乳肥臀》中的角色。
Credit to 莫言《丰乳肥臀》
《丰乳肥臀》中上官鲁氏对于生儿子的执念，是那个时代千千万万中国女性的人生缩影：女人，不出嫁不行；出嫁了不生孩子也不行；光生女孩也不行。要想在家庭中取得地位，必须生儿子。
重男轻女及历史遗留问题对我们的影响仍在绵延，所以即使是在2024年的今天，莫言先生的文字也不是完全陌生的。
Credit to 梦格尔《一个用了十年改掉的名字》
全国重名同名查询系统数据显示：在中国，目前名叫招娣、来娣、梦娣、有娣等的女性有上万人。
数据来源：全国重名同名查询系统
在被名字羁绊的一生中，她们会害怕自我介绍、害怕表彰大会、害怕在任何公共场合说出自己的名字、害怕被追问是否有个弟弟。
此生就此有了依靠？
余华老师的《在细雨中呼喊》一书中，主人公出生的那一天中午，他的母亲独自一人在家生下了他。因为耽误了给父亲送饭而被他大骂，母亲向父亲解释道：本来早就给你送饭了，但没出家门肚子就疼了，我知道要生了。
父亲很不耐烦打断她的唠叨：“是男的？还是女的？”
母亲回答：“是男的”
Credit to 余华《在细雨中呼喊》
看到这里，许多读者表示：我高呼男女平等，却在得知她生的是男孩的时候为她感到庆幸，她终于不用再受气了。
但 真的不用再受气了吗？
生不出儿子是妈妈的原罪？
妈妈怀孕后，肚子里的宝宝有50%的概率是男孩，50%的概率是女孩。因为宝宝是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传统思想陋习认为：生不出儿子，就是妈妈的问题。由此甚至引发了“生不出儿子就离婚”这样荒诞的社会新闻。
Credit to TED-Ed
但生男生女是取决于妈妈吗？让我们来看看儿子是怎么生出来的：
胎儿的性别是由两条性染色（sex chromosome）决定的，性染色体一共有两种类型：X染色体或Y染色体。在受精卵形成过程中，父亲和母亲双方各为孩子提供一条性染色体，当孩子的拥有XX染色体组合时，将发育成女孩；而当染色体类型为XY时则会发育成男孩。
Credit to TED-Ed
由于母亲的卵细胞仅提供X染色体，所以胎儿性别其实取决于父亲精细胞提供的另一条性染色体是X还是Y。
因此，生男生女取决于爸爸。
为什么一定要生儿子？
有皇位要继承
从“父子相传”到“兄终弟及”到“嫡长子继承制”再到“皇太子制度”，无论王位继承制如何演变，能够继承王位的都只有儿子，而历代公主的命运总是逃不过和亲。即使皇权社会早已结束，这一思想仍根植在我们的文化基因里。
提供劳动力
在很久以前，人类是经历过母系社会的。而当人类由原始社会开始向文明发生转变的时候，生产力也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当生活逐渐富足的时候，就会出现贫富分化和阶级对立，从而演变成不同种群的争夺，在争夺的时候会使用到武力，而女性的力量明显低于男性，因此也就奠定了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转变的基础。在人民公社时期，中国曾采用工分制：家里的劳动力越多、干的活越多、挣的工分越多，最终家庭的收入和口粮也就越多。在农业和手工业的进一步发展中，男性表现出了更高的生产效率。渐渐地，男性的社会地位越来越高。
宗族观念
宗族是指地方上拥有共同祖先 、 姓氏相同、聚居一地的人群。根据传统约定，孩子需要从父姓，并且只有“未出嫁”的女儿才能被称为宗亲。传统社会中，民众个人及家庭的财产、事业、社会地位等通常依附于宗族。因此，为了维持宗族的稳定性，家族中一定要生出儿子才算完成传承。中国人民大学财政金融学院的马光荣教授和浙江大学经济学院研究员张川川根据中国家庭追踪调查（CFPS）和中国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进行统计研究，结果显示：宗族文化势力越强的地区，重男轻女思想和性别比例失衡越严重[1]。
在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就导致了“重男轻女”这一文化创伤。
但时代更迭的速度总是比我们想象中要迅速得多的。国家统计局2021年发布的《中国妇女发展纲要（2011-2020年）》终期统计监测报告显示：截至2020年，中国普通高中、普通本专科、成人本专科在校生及高等教育研究生在校生中，在校女生的占比分别为50.4%、51.0%、58.0%和50.9%，均超过半数[2]。在高等教育进入普及化阶段以来，中国女性的学历层次是在不断增加的。
隐藏式重男轻女。
儿子要更冒险独立，女儿要更温柔顾家
儿子需要外出工作或学习，女儿要学会做更多家务
更关注儿子的成就，更关注女儿外貌
积极表现的男孩是具备领导力，积极表现的女孩是“太过竞争”
成长中可以给女儿充足的物质条件，但继承大业只能交给儿子
... ...
重男轻女有时是隐形的，隐形到父母和女儿都未察觉，可女儿们却会在某一个成长瞬间感到莫名的委屈：她们不能责怪父母任何，因为父母似乎什么也没做错。
长姐的困境。
虽然近年来我国在促进性别平等上取得了卓越的成就，但家庭中男孩偏好现象仍然相当普遍。重男轻女植根于传统生育观念、父权、婚居制度与文化中[3]。
当姐姐还小时，长辈说：你是姐姐，你要让着弟弟
当姐姐长大了，长辈说：你是姐姐，你要帮着弟弟
针对中国重男轻女现象，广州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的李强副教授及华南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的博士研究生叶昱利和冯群娣进行了系列研究。
通过综合使用中国营养与健康调查（CHNS）及中国家庭追踪调查（CFPS）数据，该研究团队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父母重男轻女的行为意外使得长女家庭收入显著增加了约10%[4]。
这是为什么呢？
通过分析，研究团队发现长姐配偶的教育水平通常更低、个子更矮、体重超标的概率更高[4]。因此，排除了因为长姐的配偶通常会更优秀而使得家庭收入更高的假说。
表1 机制分析之一：长姐的配偶更优秀？
Credit to Li and Ye, (2023)
经典的人力资源文献发现受教育程度与收入正相关[5]，但为什么李副教授的研究结果发现即使有弟弟的长姐受教育水平相对更低，但仍更可能找到两份工作、个人工资收入也相对较高？
是否有除了“更加努力”之外更可靠的解释？
针对此，研究团队对衡量非认知能力的大五人格进行回归。
表2 大五人格
Credit to Li and Ye, (2023)
研究结果发现：父母重男轻女的行为显著提高了长姐的宜人性、尽责性和情绪稳定性，而长姐因此有更高的家庭收入[4]。在成长过程，父母经常说“你是姐姐，你要让着弟弟”，这可能提高了姐姐的宜人性，而“你是姐姐，你要帮着弟弟”，这可能锻炼了姐姐的尽责性和情绪稳定性[4]。
表3 按同胞性别分 长姐统计性描述
Credit to Li and Ye, (2023)
需要注意的是，该结果并不意味着性别歧视有益于女性。因为通过对2010-2018年中国家庭追踪调查数据库中3821个长姐样本进行分析，李副教授等人还发现：在排除出生顺序、同性别同胞、父母及儿童其他特征等变量影响后，有弟弟，相较于有妹妹，更显著地降低了长姐的身体健康水平[6]。
表4 男孩偏好与长姐健康
Credit to Ye et al., (2021)
你好靖雯，往后都是好日子。
近年来，越来越多名叫“招娣”的女孩决定改名，并在网络上分享自己改名成功的故事。其中一个将自己的名字改为“靖雯”的女孩的帖子下，热度第一的评论是：你好，靖雯，往后都是好日子。
Credit to 南烟🦋
当然，我们身边仍有无数还未能解开姓名枷锁的“招娣”、永远在向父亲证明自己不比儿子差的“曲筱绡”、不愿原谅母亲的“苏明玉”、深受拖累的“樊胜美”、生下来就是姐姐的“安然”... ...
抚平时代创伤，需要我们共同努力。
今天的生物医学栏目就到这里。
医学科普仅供参考，如有不适请线下就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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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ferences
[1] Zhang and Ma, 世界经济 (2017). https://www.cqvip.com/qk/92713x/20173/671705656.html
[2] 国家统计局,《中国妇女发展纲要（2011-2021）年》终期监测报告 https://www.gov.cn/xinwen/2021-12/21/content_5663667.htm
[3] Li, 妇女研究论丛 (2012). https://www.fnyjlc.com/CN/article/downloadArticleFile.do?attachType=PDF&id=469.
[4] Li and Ye, Population & Development (2023). http://ccj.pku.edu.cn/article/info?aid=354918610
[5] Houthakker, The Review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 (1959). https://doi.org/10.2307/1925454
[6] Ye et al., China Public Administration Review (2021) http://gupa.gzhu.edu.cn/info/1086/13991.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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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幼崽说明书。
作者: 野马欣竹
编辑: 野马欣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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