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生想要问的人,其实是郑正秋。
就是上面这个老夫子。
如果到了汕头,搭上出租车,司机会跟你不厌其烦地历数骄傲的潮汕人。提及频率最高的,当然是李嘉诚和马化腾。但当你在据说距离马化腾老家非常近的一个地方,看到“中国电影之父郑正秋故居”和“郑正秋、蔡楚生电影博物馆”的标识,你就会更加深切地意识到:潮汕人,确实是有骄傲的资本。
此处尤其可以爱特一下马化腾,让他知道,腾讯视频的原始出处在哪里,跟他有什么关系。
秋生跟“中国电影之父”打了三十多年的交道,都是通过各种论文、著作等纸质文献和全长不到三个小时的影片资源,才得以替代性地解决了自己作为一个电影史学者的职业焦虑。毕竟,如果任何一个人问秋生,在中国电影史,以至中国现代思想文化史上,郑正秋是可以轻描淡写的吗?秋生一定会回答:绝对不可以。
秋生给自己的要求是:面对郑正秋、蔡楚生,以及其他中国电影人,后来者无论多么不堪,也要硬挺;无论多么不满意,也要继续努力。
正是基于这样的信念,最近几年来,秋生一直在调整自己跟电影和电影史之间的复杂关系,也在努力寻求跟郑正秋、蔡楚生等中国电影人重新交流的适当姿态与重建血脉的有效方式。随着中国电影知识体系平台(CCKS)的搭建,以及在数字人文与平台建设基础上影人年谱工程的展开,秋生明显地感觉到:跟郑正秋的交流,终于可以更加深入;与此同时,跟中国早期电影人的距离,也确实越来越近了。
到现在为止,秋生撰著的《郑正秋年谱》(草稿)已经接近40万字,加上400幅各类图片;在这过程中,发掘、辨识、句读、整理出《郑正秋剧评集》《郑正秋言论集》与《郑正秋影文集》各一部,算是有了更大的收获。也欣喜地发现,自己终于能够进一步提出针对郑正秋、中国早期电影与中国现代思想文化的新问题、新话题和新议题了。
特别让秋生掩饰不住内心喜悦并且想要急切分享的,是秋生发现了郑正秋的一个巨大“秘密”:1920年前后,在《新世界》《快活》《十日》等报刊,或以上海通俗小说社和世界书局的单行本方式,郑正秋实名发表出版过《嫁两嫁的可怜女》《桃花运》《快活和尚》《交易所底罪恶》《一块肉》《家庭现形记》和《一个宣布独立的姨太太》等多部非常精彩的小说作品。经过一字一句、一段一篇的认真整理和反复阅读,秋生发现郑正秋的小说,竟然丝毫不输同时代小说家如徐枕亚、李涵秋、程小青、徐半梅、周瘦鹃、朱瘦菊、范烟桥、张恨水等人的思想深度和艺术水准。
更加重要的是,除了精彩文字、传奇叙事和精细结构之外,郑正秋小说在各色人等复杂多变的心理描写、大千世界甚嚣尘上的拟声摹态,以及个体体验或实或虚的真像幻影等方面,应该是有非常鲜明的个性创造和风格特征的。
秋生曾在各个场合都说到过,对郑正秋这位“中国电影之父”,自以为是有过很多研究的;但也只有进入“郑正秋年谱”,才能真正体会到作为熟悉的“陌生人”,郑正秋竟然还有太多的方面不为人知,也被人严重忽视。秋生检讨自己,多年来怎么可以一直不了解,郑正秋还是一位不折不扣,甚至非常优秀的小说家呢?秋生只知道,在各种人物传论、电影史著和研究文本中,以至在郑正秋本人生前身后的各种自述或他撰的几乎所有文献里,都没有一处提到过郑正秋的小说,以及郑正秋发表小说这一事实。
郑老夫子,你的小说写得这么好,为什么还要隐藏这么深?
作为小说家的郑正秋,及对郑正秋小说经历不置一词或秘而不宣的状况,既让秋生困惑,又在一定程度上遮蔽甚至阻滞了郑正秋研究及后来者对中国电影,特别是中国早期电影、中国现代文学,以至中国现代思想文化的深度阐释。
或许,在已经过去将近一个世纪的那个年代,在公共空间的杂色天空里,文学家和思想家的星光太过璀璨;而作为一代新剧家、媒体人、演说家、电影人和社会活动家,郑正秋的耀眼才艺,也不再需要小说家或文学家的名号来加持。
然而,面对虽然天不假年,却兼具新剧家、媒体人、小说家、演说家、电影人和社会活动家等多重身份和复杂认同的郑正秋,及其丰富多样、令人惊叹的文化创造,我们还是需要反思:
都已经大数据和AI了,我们是否真的有能力,站在郑正秋面前,告诉他,我们懂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