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新 | 闻道犹迷

学术   教育   2023-03-29 16:29   北京  

    

图片来自北大官网        

        中了大奖一样,后疫情时代的第一个学期,秋生就领受了《中国电影专题》《影视理论与批评》和《电影史研究专题》三门课程,前两门开给本科生,后一门开给研究生,都是专业的,也是必修的。

       对于秋生这种在大学教了三十年,包括在北大二十多年,从青椒瞬变中老的职业教师来说,每周三门必修课,当然不算太多,也不会太重。记得当年西北大学留校后,中文系担心秋生太年轻,只是象征性地给排了一门《诗歌鉴赏》,秋生的内心是很受伤的,觉得留了校,却没有得到足够的信任,不知道到底是谁的错;后来,在首都师大中文系,终于得到了梦想中的单位关系,大约每个学期都会有《影视鉴赏》《剧本写作》《电影批评》《中外电影史》《电影文学》甚至《教育技术概论》等超过四门以上的课程等着秋生去上,周末和假期还得跋涉到怀柔、昌平、延庆、大兴等北京周边,跟等在那里的中小学老师们展开专业培训。青椒忙得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但成就感仍是满满的。因为在大学生和中小学老师的眼睛里,青椒看到了一种同道者的熟悉的光芒。

      2001年调到北大后,秋生除了学院的专业必修课以外,还一鼓作气地开了好几年全校性的通选课,在四五百人的教室里,不仅可以发现各个院系各种肤色的学霸,而且可以找到各个领域各种才能的明星,还能辨出最活跃最不甘寂寞的各路旁听生,也算极一时之盛了。现在想来,二十年前的秋生,虽然年轻气盛,却也较少禁忌;课日如节日,课堂即相约,一切自然而然,似乎水到渠成,所谓有教无类,大抵就是这个样子;而所谓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也就不过如此了。更重要的是,此时的秋生,还不知道学生的绩点及其对老师的评价是多么重要,也没有遇到直接要分拼绩点或者冷不丁的出国求推荐。应该说,这就是身为大学教师,在世上所能获得的最美好的情感体验了。

        甚至,秋生还接受过学校安排,专程到医学部开了好几个学期的《中国电影史》。医学部的选课学生们,也是真正热爱艺术,喜欢电影的。在最后一次的告别课堂上,有一个学生对秋生说:老师,我们不希望您生病,但您来医院看病,一定要来找我们。秋生当即泪崩。秋生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去医院找学生的麻烦,但每次经过北大的各家医院时,秋生都在想,可能会有当年教过的学生。

图片来自北大官网        

        只是到了现在,面对95后的助教,00后的研究生,05后的本科生,秋生表面上神定气闲,实际上真的觉得自己太各色,太尴尬,也太没有底气了。

        特别是在讲台上,秋生根据自己对数字时代教学科研的理解,主动减少了以往课堂上的个案分析、文本解读和知识灌输,开始夸夸其谈人工智能与中国电影、ChatGPT-4与未来生命,以及数字人文与CCKS等话题,并且自以为非常上进,终于没有被时代不打一声招呼就抛弃的时候,看到台下的孩子们一幅幅或疑惑、或淡然,或波澜不惊、或宠辱两忘的面孔,秋生受到的打击还是蛮大的。或许,在05后的眼中,老师既然曾经沧海,就应该老成持重一点,不要讲起《梁山伯与祝英台》中的化蝶部分,声音就要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或者仅仅体会到技术革命的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要在课堂上大惊小怪。

        确实,所谓生死爱情,或者人类命运,对于讲台下的05后来说,可能全是一些不太切实,也很难共鸣的宏大话题。中老们的半生风雨,也许只是05后的杯中一滴。毕竟,这个世界是无时不卷、无处不卷的,与其关注或讨论一些虚无缥缈、很难兑现的问题,还不如继续做个Pre、写个小论文、考个单元试,或者六级之后再托福,考公之后再雅思,实在没有着落的,问清老师的要求后做个题。

        想起当年章太炎和章门弟子在北大,面对胡适、顾颉刚和傅斯年尤其那些意气风发的“新青年”们,才知道老夫子的坚持,是需要一种多么强大的内在信念和精神支撑;也才懂得爆款电视剧《觉醒年代》里的辜鸿铭,是被蔡元培校长和电视剧编导共同挽回了多少实际上无法挽回的脸面。其实,无论章门弟子,还是辜鸿铭,甚或他们的先师孔子,应该比其他人都明白,在文明转型与思想革命的时代里,没有人可以朝闻夕死,因为天下本来无道。所知所行,皆为安身立命而已。

        何况道之不存,即心之不存。闻道犹迷,或因本心已失。

        话说回来,心之不存,身将焉附?面对人工智能和ChatGPT所昭示的后人类世,人是什么,又为何物?

光影绵长李道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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