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过如此
文/长安居
上世纪90年代,通讯还非常落后,书友之间的联系主要依靠通信,通信联络比较频繁者,谓之“笔友”也,即相当于今天的网友。
在其时,有一位我非常佩服的笔友,他的字写得很好,曾在全国展获得过大奖,他的学养积淀也好过大多数书法家,这从他来函优美的文笔中即能窥得,他为人也非常讲义气,如在其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他都愿意尽力帮忙。
如果说他有缺点,恐只一个,即他的“志向”过于远大,与其说这是“志向”远大,不如说是他对功利的欲望过于巨大。
约在90年代末,2000年初的那段时间,他生活所在地的书协要进行换届。他来信告诉我,他是书协主席拟定人选之一,包括他的“竞争”对手都有谁谁等。尽管当时我只20几岁的年纪,且与他相隔千山万水,但凭我的观察,我觉得他胜算的把握并不大。因为在他的几个竞争对手中,有一人在书法圈儿的名气不小于他,更为关键的在于,我与此人也打过交道,此人的城府很深,“竞争”书协主席,是综合“实力”的较量,其中个人“城府”的深浅,往往决定着最后的成败。我的这位“笔友”怎会是此人的对手呢?
果不其然,我的这位“笔友”在“竞争”中败下阵来,这本来是寻常事,况且当时他不过才40多岁,日后还有很多机会,养精蓄锐,下次再战,未必没有胜算的把握。记得我还在信中安慰他,“得不到的不会是好的,如果得不到,务必放弃”云云。但我的这些劝慰,他似乎很难听得进去,让人更觉遗憾的是,从此之后,他与这位当地新任的书协主席处处较劲儿,处处以自己的“是处”与其“不是处”相比,这种“较劲儿”和“比较”日甚一日,他的愤懑不平之气也愈加强烈起来。
他的身体原先非常好,也许是缘于他没有如愿得到书协主席位置,从而愤懑不平之气日盛的关系,他开始生出病来,最初不以为意,去医院检查,也查不出很大的问题。但是,病情却发展飞快,最终确诊为癌症,而且已是晚期。在那个时代,癌症能被确诊,通常距离步入天国的日期为时不远也。
在我获知他病入膏肓的消息后,我专门向单位请了事假去探视过他,这是我们神交五六年以来第一见面,也是最后的诀别。躺在病床上的他,已瘦的没有人形,真是形如枯槁,令人觉得无比心酸。我一边安慰他,一边同他讲讲外界新见的乐事儿趣事儿,但他听过后没有一点儿反应。忽然之间,他问我生命的价值是什么?这无疑是一个宏大的哲学问题,而生命的价值究竟是什么?基于每个人的认知各不相同,又怎么可能会有统一的答案呢?我一时无言以对。
他一脸庄重地告诉我,一个人能以影响整个世界的方式度过一生,和以碌碌无为、窝窝囊囊的方式度过一生,其实没有任何区别,最后都是化作一抔黄土,散为云烟,不知所终矣。当他讲完这番话,好像如释重负一般,我觉得这应该是他最痛的,也是最后的领悟,只可惜来的过于晚了些,假如他能早一些得到这样的领悟,他还会因为没有得到书协主席的位置而郁郁寡欢,最后竟然积郁成疾吗?我和他作别不久,就得到了他离世的消息,而他写给我的那些信,也成为一段永铭于我心的记忆……
而今我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我觉得“志向”也好,“欲望”也罢,总之,名利之心人皆有之,名利不是不可以追求,时代、社会的进步,包括艺术创作的发展,究其本源,大抵都始于名利之心的勃发。但对于名利之类,能够得到,当然最好;设若完全可望而不可即,及时放手,不失为最佳选择。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活到五十岁才能真正懂得,一个人在一生中能得到多大的声望,能花多少钱,以及能享受到哪一种水平的生活,在冥冥之中或早已注定。按照自己的能力,按照通行的规则,去积极的追求名利,没有了什么不好,但绝对不要期望值过高,尤其是在面对不可得的那一刻,千万千万不要欲罢不能,不知量力而行,适可而止,很容易为此丢了性命,这显然大不值啊。
说到底,人生一世就是大梦一场,不过如此,无论帝王将相,还是低*端*人口,最后的结局皆为一片空无。对我们这些爱好写毛笔字的人来说,能够保住小命,今年的字比之去年的字略有寸进,已属万幸万幸。只要写字时可以得到快活,又何必介意与此无关的东西呢?但有一丝介意,在我看来,即自寻烦恼之苦人也。
今天得暇抄了一遍《杨淮表记》,又刻印一石,均附列于下,即乞亲爱的友友们多予哂正批评。即便是对此嘲讽,大骂者,也同样是我所乐见的。哈哈哈……
长安居一日之迹
长安居通临《杨淮表记》之一
长安居通临《杨淮表记》之二
长安居通临《杨淮表记》之三
长安居通临《杨淮表记》之四
长安居通临《杨淮表记》之五
释 文:半梦半醒之间
边 文:
半梦半醒半浮生,青丝白发皆有根。君且勾心斗角去,许我睡醒再认真,甲辰白爽。
印 面:3.6cm ×3.8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