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歌 | 来自阅读的惊慌
第 0617 期
本期诗人
刘合军 | 诗坛壹周诗刊社社长兼主编，美国新文学编委，《全球诗人艺术家月刊》副总编，海外凤凰诗社荣誉顾问，中华文学旅游诗歌委员会首界轮值主席，中国大湾区诗汇副主席，珠海市诗歌学会副会长，《中国诗人生日大典》诗歌年选编委，《新江西诗派》组委会副主任，中国东方创作中心理事，出版个人专著《刘合军汉英诗集》《一寸人间》《锈蚀的锁孔》《丢失的钥匙》等诗歌集八部，主编《诗坛-2018》《诗坛-2019》《诗坛-2020》华语好诗榜。有1800首诗歌在国内外多种文学刊物发表，获奖若干。
诗评：空灵部落
光是自己把自己推向黑暗的
(组诗)
01
低头看天
海水回溯，小河悄悄膨胀起来
有一半日落搁在浅浅的水上，另一半
泡在软软的泥土，向黑暗升腾
我看到的天，不是一块完整的水面
牠的小半边被饥饿的陆地咬去，很快会
变成一块破碎的黑镜子
华金·索罗拉《三帆》1903年
02
微小的叙事
一阵平常的风
几片平常的叶子
随平常飞
牠们飞不了多远
在接近消失前像蝴蝶
滚动盛开过的美好
一条小道握住夕阳
一寸一寸地扎紧光阴的丝线，天空的一半
慢慢暗下来
华金·索罗拉《Louis Comfort Tiffany》, 1911
03
青烟
时代虽然不同但日子却一样
用赣西人的话说，卡夫卡和鲁迅
不同
前者是死后祖坟上冒青烟，后者
是活着和死后这坟上青烟就没断过
这年头青烟也有枯燥不安的时候，牠
放牧的羊群像海水一样波动
这沸腾过的天空就像炼狱者的一座熔炉
青烟推高了草根和坟头
最后的向往，也灰烬了石头与神的敬畏
华金·索罗拉《悲伤的继承》
04
命运
和命运捆绑的雪地
托动着一大堆滑动的废品
还托着一个像蚂蚁拉动大象的老人
那荒草一样的头发与单薄的冬衣
和溢彩流光压住爬行的影子，贴紧
宽阔和继续漫长的路面
迈一步，再迈出一步，雪花就会
漫过星光的河流，就会见到崭新棉衣
学费和食品，一想到出租屋
小火苗拨亮的读书声，温暖就溢出胸口
每迈一步都像踩在松软的云端
华金·索罗拉，《Winding the Winding the Clock》, 1885-99
05
我们
抬着阳光的幕布跌回冰冷的冬天
把爬满虫子的朽木举过头顶，沉溺于水的月色
更多的人被时光的锐器
磨砺出另一个我们，我们已经不需要什么
甚至儿子和亲人
那些荡漾于尘世的水载着天空之舟
滑行在陆地残缺的肉体上
用尽时光的我们，顺着线头投送的光明
爬过针孔
06
苍白
在延河圣地，我目睹黄河水
由宽变窄，乃至被浮光和裂岸撕碎
那嚎啕浑水漫过沉默的黄土
如果有人和我一样在某一个夏天
兀立秦地看到飞鸟飞过栅栏外的晋地
一定也会生出被水折断的寂楚
那种用眼光抚摸的宽阔顿时被时光划破
那些兵俑堆积的崇山
坠入雾水版图
我所翘望的图腾落入荒野滩涂，但见
落日如虹，远山跪拜，潜行的丝路
被一河苍白淹没
华金·索罗拉《海滨长廊》1909
07
新年
我翻开陈旧的辞典，准备
找出一组最吉祥的贺词，里面得有歌舞升平
红对联，红火把，美酒佳肴的盛宴
一碗酒祭祀苍天保佑风调雨顺
一碗酒祭祀鬼神请他们高抬贵手，放过
那些生锈的汉字，为了
又一个新年，我得把一首诗写得万紫干红
挨过子夜颤栗的灯火和冬寒
华金·索罗拉，《The Beach at Biarritz (Sketch)》 1906
08
光是自己把自己推向黑暗的
蜕变，重生，和昙花一样，构建美的
绵密的，断崖式的决别
一个浮游尘世的殿堂，需要夜
制造神，让神驾驭和修复奢望者的漏洞
用意象涂抹油彩的天空，用
冬寒和白雪
涂抹窗户的眼睛，粉饰来路的空荡和
哨声与真语，剔除烛光滚动的星火
华金·索罗拉《Lady of Sorolla in Black》1906
09
水上有我一页黄昏
在南村蜘洲山旁，河岸
辗转曲折，河水串流与人间不舍
那斜日晖尽的山堆推高水草和世事
与流水和旧桥造一方新梦
空落的桥洞，风骨轻拂浊水
倒影浮出浮光，星火和新人旧事无序
这里的山南水北，尽是廉价的时光
渔夫擦亮的灯火溢溅村道
华金·索罗拉 《Javea Rocks and the White Boat》 1905
10
虫鸣在寒露中蛰伏
曙光正在河池洗漱
尘烟在脱骨的雾霭放生
佛在敲响木鱼的寺院中独坐
一线光明伏在苔瓦上
繁殖星辰的种子
沉默的檐子
细数北风掠过的念珠
绳断耶路撒冷
这世间清明
神性没了
唯见火药的深坑和红星路
那一巷白花
于虫鸣中蛰伏
华金·索罗拉《The Carob Tree》 1898年
诗 评
以语言无限地接近事物发展的真相
——浅评刘合军组诗《光是自己把自己推向黑暗的》
空灵部落
每一个诗人都有其独特的诗人气质，这是由诗人的心性所决定的。与此同时，诗人还有不可替代的认知、透析万物本质的基调，执迷于自我构建的多重维度和价值尺度，以自己的语言无限地接近事物发展的真相。诗人不需要腔调，表演与作派不是诗人所为。诗人往往是一根筋，将诗写作为终生的事业，有的诗人还自觉地服务于诗之大业，以行善作为自我修行而获得生命的安顿。诗人刘合军正是如此，以其旺盛的精力投身其间，在诗歌写作与推动诗歌发展上做了大量行之有效之事而有目共睹。最近，诗人写了一组诗《光是自己把自己推向黑暗的》，从而对自我认知的拓展和揭晓事物本真方面有了更为有效的探索。
观察源自心之所系。刘合军改变了视角，以《低头看天》去看事物的反面，这是诗人辨证法思维的一次实践：“我看到的天，不是一块完整的水面/牠的小半边被饥饿的陆地咬去，很快会/变成一块破碎的黑镜子。”最后一行尤其让人吃惊，这是怎样的发现？诗的虚构性在于表现潜意识，当一个核心意象，一个隐喻呈现出来的时候，一首诗瞬间被唤醒。而观察又是表达的前提。诗人写《微小的叙事》将司空见惯的事物理出一个头绪，无需理由，只要一个不同寻常的结果。叙事之于诗，一是可按常理与逻辑推进诗写，二是表明事件的真实性而使人信服。此处的落叶与落日，无论大与小都是生命体的殊途同归。
生命的价值在生死之间各有不同。诗人从比较学意义的角度去思考生命价值的体现，将卡夫卡和鲁迅作了诗性对比，以“青烟”之象观其价值所在，从而获得了某种启示。诗人无一例外都会落入“红尘”的陷阱，诗人最终意识到：“青烟推高了草根和坟头/最后的向往，也灰烬了石头与神的敬畏。”如此深刻的认识，算是看清了现实的骨感。如果将更为深入地思考，那正如诗人的《命运》，这是任何有思想的人都会进行灵魂拷问的主题，与人的身份无关，只与生死相关。命运是草也是花，也都各有其归宿。努力固然可贵，但成功的背后都是鲜血，只是不以此示人罢了。
世事艰难。刘合军有一双洞悉的眼睛，他写的《我们》不止于一代人，似乎是全体都有：“用尽时光的我们，顺着线头投送的光明/爬过针孔。”人们相信了“水到渠成”，但水到往往成灾，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有追求者永远不会去走平坦之路，却自愿如同诗人的比喻“爬过针孔”，形象而生动。但仅仅从人的个体出发是不够的，当诗人写出《苍白》时便有了质的飞跃。这是诗人最为优秀的诗作之一。在延河与黄河的交汇处，诗人看到了历史的纵深，看到了曾经的苦难之地燃烧的星火。其诗隐匿了宏大的主题，深刻而生动，开阔而苍凉，引人遐想与沉思。
四季轮回，也是生命的轮回。刘合军写《新年》是要向时间、向自己有所交待。本我的生命只有一次，轮回只是幻觉，是他们的，自己什么也没有：“为了/又一个新年，我得把一首诗写得万紫干红/挨过子夜颤栗的灯火和冬寒。”诗人的善意来自于慈悲，度人也度己。当诗人写出《光是自己把自己推向黑暗的》，便将诗推进到哲学思辨之中，光是真理，照进黑暗与现实，使之蜕变与重生。《水上有我一页黄昏》是破败的宁静，孤独无依的苍凉之景，既是实景，又是心境。透过《虫鸣在寒露中蛰伏》读到了诗人的悲情，和对细微之处的敏感与想象的张力。
刘合军的这组诗甚有历史的穿透力和对现实困境认知的表现力。擅于观察，富于联想，有思想深度和思辨能力，语言服务于思想又虚构、营造了现实语境，扎实有效，信服于人，有自我造句的特色，抒情、象征、隐喻等表现手法随心所欲，具有一定的辨识度。诗人是以生命为代价，将有限的生命融入到无限的历史长河之中的特殊之人，没有捷径可走，只有紧握语言的利器，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甘于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并立足于当下，与天地通灵，去揭示万物众生现代性的本质特征和发展变化的真相而不舍昼夜。
2024年1月16日于苏州
空灵部落 | 本名杨华。诗人、诗评人。四川省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四川诗歌学会会员。出版同仁诗文合集三部。在《星星》《诗潮》《特区文学·诗》《绿风》《延河》《四川诗歌》《四川诗人》《重庆诗刊》《几江诗刊》《大风诗刊》等纸刊和新华社等新媒体发表诗与诗歌评论等作品。入选多部诗歌年刊，偶有诗歌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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