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歌 | 来自阅读的惊慌
第 0613 期
阿尔伯特·约瑟夫·摩尔， 《 破石者》
编者按
“石头无门，诗性将它敲开，石头因此开花。”对此，我一直深信不疑，石头也是我写诗的重要意象。
此次，编选了这一期以石头为核心意象的诗，很随机地根据自己日常的阅读，收拢起来这13首诗，一切随缘。
编选结束后写按，正好读到凤凰的文《石头的觉醒：何为艺术》，不觉会心一笑。文的标题击中要害——情感对情感的情感。
在诗人那里，石头再坚硬，它的内部一定饱含着一汪水，或存活着开放中的花儿，再或者是跳跃的火焰……任何一块石头都醒着，你可以以为它是嘴唇。
石头一旦因诗人而觉醒，它几乎承载诗人一切温热且闪着光辉的情绪和思索。诗人凤凰在《与石头交谈》写到：
“我敲响石头的门，
——是我，请让我进去。
我没有门——石头回答。”
或许吧，这即是石头和诗人的交集。
以下，是13位中外诗人对石头的诗写……
—— 青杏小
本期诗镜
Poets Mirror
（ 排名不分先后 ）
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 | 保罗·策兰
青杏小 | 雷平阳 | 木朵
奥西姆·爱米尔耶维奇·曼德尔施塔姆
伊夫·博纳富瓦 | 查尔斯·西米克 | 金辉
齐别根纽·赫伯特 | 杨森君 | 笨水
大卫•伊格内托
选稿：青杏小
01
石头
| 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瑞典）
我听见我们扔出的石头
跌落，玻璃般透明地穿行岁月。深谷里
瞬息迷惘的举动叫喊着
从树梢飞向树梢，在
比现在更稀薄的空气中静哑，像燕子
从山顶
滑向山顶
直到它们沿着存在的边界，到达
极限的高原，那里我们
所有作为
玻璃般透明地
落到
仅只是我们自身的
深底
02
花 | 保罗·策兰（德国）
石头。
空中的石头，我跟随。
你的眼睛，石头般盲目。
我们是
手，
我们挖空黑暗，找到
那夏天上升的词：
花。
花——瞎子的词语。
你和我的眼睛：
它们看
水。
成长。
心墙相依
添进花瓣。
还有个这样的词，锤子
在开阔地摆动。
保罗·克利，《石花》
03
玛尼堆* | 青杏小
在一堆石头当中种植追忆
开有毒的花，你理应不会忘记
石头淌下眼泪。
它奇妙地独自低语，像奇迹
你那么爱它，爱一滴水
像爱寂静的异乡人。
它是我们的钟，似乎时间
紧挨寡言的玄月……
玛尼堆*：藏语称“多崩”，十万经书之意。
04
石头
| 雷平阳
石头有着蹭蹬的一生
在河床或在风暴。它们也忘记了
大海和远山
忘记了内心藏着神灵的坐骑
它们像翡翠屈服于铁锤
却又像一个个天神摇篮里的婴儿
时刻梦见巨大的奶瓶
05
石国回函
| 木朵
我年轻的时候
向山林深处
扔过一块石头。
我记得这一次，
是因为我没有听见
石头落地的声音。
当时我很害怕。
因为这不是一个惯例。
仿佛谁一出手
就接住了它。
没有回响，
疑窦丛生。
我不敢向前
找到石头的下落。
万丈深渊如看不见的手。
石头已经扔出。
但石头的沉默
压在心底。
允许另一个我辩解：
石头碰巧落入
消声的草丛。
今天傍晚，
我的确在山中草丛
捡到一块石头。
放在手心里
掂量着它的硬。
可它不动嘴。
轻拿又轻放
取决于我的手感。
石头纷纷落地。
06
仿佛一块石头从天外陨落
| 奥西姆·爱米尔耶维奇·曼德尔施塔姆（前苏联）
仿佛一块石头从天外陨落，
一行诗，身世不明，被贬黜到此地。
无所哀求，这造物也不可改变。
它只能是这个样子。无人可以评判。
毕加索，《扔石头的少女 》
07
一块石头 | 伊夫·博纳富瓦（法国）
我们被一种神秘的匆忙召唤着。
我们走进去，旋开
百叶窗，我们认出桌子，壁炉，
还有床；窗扇里星星在增大，
我们听见一个声音愿我们相爱
在夏日的顶点
像海豚嬉戏于无岸的水域。
睡吧，让我们一无所知。胸口贴近胸口，
呼吸相连，手牵着手，无梦。
08
石头 | 查尔斯·西米克（塞尔维亚）
走进一块石头，
那将是我的方式。
让其他人变成鸽子
或用老虎的牙齿撕咬。
我乐于做一块石头。
从外面看，石头是个迷
没人知道怎么回答。
但在内部，它一定清凉而宁静。
即使一头母牛以全部的重量踩上去，
即使一个孩子把它扔进河里；
石头下沉，缓慢、镇定地
沉入河底
在那儿，鱼儿们过来敲击它
而且倾听。
我见过两个两块石头摩擦时
飞出的火花。
因此，也许它的内部根本就不黑暗:
也许有个月亮在某处
发光，仿佛从一座小山的后面——
光线刚好能够辨认
这些奇怪的书写，
绘制在内壁上的星图。
09
月亮 | 金辉
海滩上铺满了鹅卵石，无聊的时候，
我就在海滩上捡石头。
捡起来一块，扔下。扔下，再捡起来一块。
这些石头是圆的，但不是浑圆。
有时候我也会抬头看看半空中的月亮。
据说，月亮上也有这种石头
——月亮只是地球的一部分，
但是，月亮上没有大海。
卡斯帕·大卫·弗里德里希 ，《月出空岸》.
10
卵石 | 齐别根纽·赫伯特（波兰）
这块卵石
是一块完美的造物
与它自身相等
也知晓自己的限度
被一种卵石的意义
精确地填满
它带有的气味不会让人想起什么
也不会吓走什么或是唤起欲望
它的热情与冷寂
都恰当而满是庄重
当我握它在我的手中
它那高贵的身体
渗入一种短暂的温热
这时我感到一种沉重的懊悔
——卵石不会被驯服
自始至终，它都会用冷静
而非常透澈的眼睛，审视着我们
11
叶尔羌河摊 | 杨森君
河滩上的卵石在发光
白昼下，我远远地看见它们
当我重新打量它们时
它们是黑色的、白色的、浅灰色的
那是我来到了它们中间
克洛德·莫奈，《贝勒岛的岩石》
12
山中巨石 | 笨水
那巨石
做谁的鞋屦
谁的衣裳
那巨石，做谁的庙宇
那人坐在上面
早晨像什么
夜里像什么
日落群山，也悬于虚空
月光，照着我的脸
也绕过我的后背
那人说话，你听到什么
沉默时，你听到什么
狮子静立在原野
吼声，为何回荡
在他的口中
13
每块石头 | 大卫•伊格内托（美国）
每块石头即其外形
每种外形即其重量
每种重量即其价值
在我的花园里，当我为春天的种植
而掘起它们时
我说，每次拿起一块，
这里有一种
能够把握如此之多的
富于意义的
差异的愉快。
郑板桥 《石头图》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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