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歌 | 来自阅读的惊慌
第 0615 期
克拉伦斯·加尼翁《Twilight, Baie-Saint-Paul》
编者按
小乐的诗里有利刃和咬痕，有一股子不漏的小狠劲儿，敏感却执拗的那种。因为之，小乐开始成为自己，作为一位诗人，这是幸事儿。
小乐对诗，处处潜藏着心思，却一直做着无心的处置，这形成小乐诗的辨识，诗里一次轻微的侧身，即推开诗性的一道门缝。诗，因此变得好看起来。
小乐直觉的优势，让她的语言简单，但却有着不显山水的曲折，与刻意环绕的诗写相比较，小乐的诗有看似简单，却有意味外露的高级感。源自她的直觉，而非写作“笔力”的曲折，这是诗性的。诗本应如此。
以下13首短小的诗，我们可以从中读得到。
——青杏小
本期诗人
小乐 | 山西长治人，现居江南小城。爱诗，读诗，写诗。
有利刃和浅浅的咬痕
小乐短诗13首
1
苹果内部
两个金色小人在苹果内部相爱
他们整天黏在一起
听鸟鸣，唱情歌，说情话。
我们能模仿的甜蜜，也不过如此
阳光毫不吝啬地照在
拥吻的人身上。夜晚藏起了
利刃以及一排牙齿
浅浅的咬痕。
2
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就是在
某个午后推动一整个冰块
一直往前走
遇到街角转弯，遇到红灯停下
沿途的风物
被磨损成身后一道道水渍
忘记消逝的存在
直到冰块把一整个下午
化解得无影无踪。
《林中的月影光斑·冬》，阿尔希普·库因芝
3
斑马线上的斑马
斑马在月光下吃草。对于
斑马线的出现，他并不在意。
继续低头吃他的草。仿佛要
完成一个承诺，天亮之前
要把这一夜之间长高的
草清理干净。而行进在
斑马线上的人
同样忽略了一匹斑马的存在
或低头缓步，或奔跑跳跃
很少有人停下来
4
繁星
电焊工躲在面具背后。
火花冷却，被风吹上天空
我渴望混迹其中
坐在高深莫测的井底，倾听木桶
撞击井壁
那声音漆黑而又明亮
爱德华·蒙克 《星夜》1924年
5
群鸟
群鸟不必高飞。也看得真切。
低矮的人间集结着
翅膀划过屋檐留下的记号
它们把留守当做执着
把一颗种子衔在另一颗旁边
把天空的邀请
当做一段无声的告别
6
樱桃树
在院子里种两棵樱桃树
春夜里，我喜欢躺在树下
听你说那些有趣的事
比如牵牛花喝光了
一整瓶蓝墨水，就嫁给了大海
比如一只乌鸫换上了
黑白相间的衣服，就一直
停不下来
说这些的时候，你的小嘴
一嘟一嘟的。我真想
咬上几口。
梵高 《樱桃树》 1888年
7
夫妻
角落里。长柄伞挨着短柄伞。
直到一场雨落下来。它们各自有了新的去处。
它们，需要更多的雨来提醒自己：
雨中盛开的花朵，只能开在雨中……
8
突然之间
和稻草人互换身份后
我被钉在十字架上
接受炙烤，虫噬。
被鸟雀嘲笑，被大风吹散
突然之间，我对救赎
有了新的认识——
戈雅 《稻草人》1791-1792年
9
知更鸟
用面粉捏成的这只鸟
绝不是落在窗户外树枝上
传统意义上的那只
它通身灰色，嘴巴微微上翘
看上去更像是一只烟斗。
有人在思考
树叶上一滴露水的去向
这是个哲学问题
更是个棘手的问题。
如果一只鸟摒弃了鸣叫与飞翔
那个人就真的可以
在窗户纸上发现一个
莫须有的鸟鸣。
10
我想你
我想你
是一万匹马集结在星空下
等我的一声令下
朝你奔去。是离开后
四野静寂，草原沦陷
无数个深陷的眼窝
豢养惊落的星星
是用一片漆黑
缅怀另一片漆黑。
夏加尔，《 蓝色的情侣》1948年
11
一个人走在大雪里
走多久还是一个人
除非他停下来
堆一个雪人
用纽扣做它的眼睛
钥匙做它的鼻子
鸭舌帽的帽檐挂在它的嘴角
现在，他两手空空
一会儿他走在前面
一会儿雪人走在前面
他们像两个橡皮擦
轮流地擦去
这无边无际的白与沉寂。
12
芹菜
在我的叙述中
一棵芹菜睁开了眼睛
从田埂到集市
我们仿佛坐了一夜公交车
星光漫过母亲一生的颠簸——
多年前，是背篓里的我
和那些略显憔悴的芹菜
而现在，是沉疴和那些说出口
就腐烂的词语。
卡米耶·毕沙罗 ，《采摘豌豆》
11
双鸣旅店
当马匹
从我们的身体腾空而起
八月的雨就落下来
并发出刺耳尖叫
我们关闭了所有通道
局促的空间与一匹马的
速度极不匹配。雨落在了
时间之外。我们
摸了一下它滚烫的额头
给它喂了退烧药，一起睡去
我们先于它在嘈杂声中醒来
天已经完全黑了，街边
小摊贩的吆喝声淹没了雨声
那匹马被我们藏在床头柜
的木纹里。
克拉伦斯·加尼翁《Horse Races in Winter》192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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