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歌 | 来自阅读的惊慌
第 0619期
吴冠中《春风又绿江南岸》1990年
编者按
蛰伏了一个冬天，我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去感知一切关于春天的声响。
“无数个声音在醒”——
你能听见风吹得有些温柔，雨不停不歇地下；被泥土包裹着的草籽，笨头笨脑地找缝儿钻；腊梅悄悄爬上枝头，小鸟们忙着递情话儿；湖面上柳枝摇曳，水鸟戏逐其间……
正是“春雨足，染就一袭新绿”！
青杏小这组哢春声写得灵动极了！仿佛眼前的冰雪瞬间消融了，而被推到我们面前的是俨然是一场盛大的春声交响乐。
此刻，请你
屏息，感受——
——青青歌
本期诗人
青杏小 | 生于70年代。江西南昌人。居上海和重庆。
哢春声
青杏小：9首诗和一支郢歌
春天
我在天空的耳朵里洗脸，
用好听的流水声。
我洗眼睛，也洗耳朵，
洗心灵和天气。
吴冠中《花溪》
春耳
趾印随融雪向四野消失
腊梅惊动枝梢最早的苞蕾
四点钟，最迟的雪舔破最深的夜
……无数个声音在醒。
山谷空寂的耳朵：一个
听觉的春场，正滋生。
吴冠中 《 春雪》
春痒
某些心痒总是从春声开始。
雨：滴答透过青鞋挠向脚心，
全身酥麻，因听见
雨水浸洇衣衫滲入肌肤时
棉线微胀之声，所给予。
野外春笋们破土，用
一张张小嘴啄开一行诗的内心——
最深处的水暖，自冰湖底
涌动，是一个爱了很久之人
刚睡醒，爱还没来得及
……消褪。
吴冠中《春笋》1979年作
上下其音*
燕子颉颃田野的时候，你
可听清了呢呢喃喃，她们窃语
因何不是啁啾。她们都在飞
于我上方，倾斜着身子……
裁剪各自的春色，以最伤感的身姿
，听雨水飘落的意义。
她们相互诉说，柔软的内心
被春天打皱的雨幕，迷失
……如同衣衫越穿越轻。
*：《诗经·邶风·燕燕》，“燕燕于飞，上下其音”，燕子翻飞时的呢喃之声。
吴冠中《双燕》1994年作
“仔细听……”
雨珠打在窗户上，打在
干裂太久的泥巴地上，
裂缝里有风。
仔细听：春暖从崩裂的冰棱里
溅出，如同一根小棍儿
被墙壁敲击断。装着
秘密的行李箱，一个声音
从里面说：快，要醒来。
万物开始思考和共鸣，
你，垂下头倾听
，像一尊神。
雨一直下
雨，温温润润地下，春天的雨
多么好听呵
如果它，窸窸窣窣地，窸窸窣窣地一直下
就和妳俯在耳边
整晚情话，没什么两样了
吴冠中 《春雨》
静寂
水鸥轻轻拍击江水，用亮白的翅翼
拍击暗紫色停滞的时间
发出极浅的，泛绿的声响
窥听江面天使降临如飘雪的时刻
祂飞翔于亡灵中间。一小片
飞舞中消融的雪，轻灵的舞者
声音那样旋入了黑暗
……留下和雪橇相同的滑痕
谁从那里经过，初春？
吴冠中《春意》
唐·小令
两个鸟儿鸣啼。*
初春了，满耳朵飞溅浅浅的绿
——马群踏过积水
新冒头的草，没（mo）向了
……牠们的蹄。**
*：唐代诗人杜甫，诗《绝句》，有诗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唐朝诗人白居易，诗《钱塘湖春行》，有诗句“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吴冠中 《春草》
“我正感受……”
我正感受自己的一行诗，用耳朵。
如我独自一人在春夜恻听：
我是被新芽爆裂惊到的一滴雨，
往下疾坠如隐喻，落入那行诗的
——惊慌的词。
吴冠中《江南人家》
郢歌
春水春池满，
春时春草生，
春人饮春酒，
春鸟哢春声。*
——题记
“怨公子兮怅忘归”**
惟你可听见鬼声，她含睇，窈窕
，独自酿天边的酒。
妖精们，天上孕育谁的春雷，
化雨。梅花开得太肆意，
山间的野音。
云和谁人缱绻，山腰之间，
把冷夜度成春宵。
坐骑太慢。
山林里的一支歌谣，如何悱恻，
如何在半山拐好多弯。
如若一只水鸟，
沙汀，翻飞大半个时辰。
车碾行走，如轻舟。
你，身披锦帛；
开启丹唇，“引商刻羽，杂以流徵”，***
曲弥高；她全然另外一个人，
走不进王孤僻的视野。
太春了呵。
时间却在飞掷，如同心被掏空的人；
时间留下三个词，****
似那水鸟鸣啼时的嘴喙，
凭借三个声调——
吟唱春参差不齐的内心。
*：乐队斯斯与帆，湖南方言民谣《哢春声》。
**：屈原，《楚辞·九歌·山鬼》。
***：宋玉，《答楚王问》。
****：源自《答楚王问》的三个成语：下里巴人，阳春白雪，曲高和寡。
吴冠中《春江水暖》1988年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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