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歌 | 来自阅读的惊慌
第 0626 期
阿尔希普·伊凡诺维奇·库因芝《彩虹》 1900-1905
编 者 按
“我们有话可说，却又无人可诉。”于是乎我们就去写诗。对于一个诗人，此刻，是感觉或感情进入文字的时刻；语言寻找到诗人的时刻；诗成为诗人诉说的路径。
“有一刻我是最漆黑的顶峰。”（秘鲁诗人巴列霍），多么孤僻，却美妙的时刻，诗人因之有了痛苦之诗。
是的，我们在诗写消失中的声音，诗，一旦张开嘴，就在消失。对于拥有独立且孤僻瞬间（诗的瞬间）的诗者，他沉默，诗即存在。他倾诉，诗即离他而去。
诗人，最伟大的生命感，或许就是：随诗写让灵魂一次次出窍，又在永恒的孤僻中，灵魂一次次回归。因此，诗人感受到活着即是死亡，并且极其痛苦地爱着。
美妙如斯，为什么不去诗写呢？一直读下去，写下去，孤僻下去。
——青杏小
你看，你去看
那边梨花正如雪飘飞
01
白昼
| 保罗·策兰（德国）
野兔皮毛的天空，甚至现在
一片清晰的翅仍在书写
我亦如此，回忆你
尘埃的色彩，到达时
如一只鹤
库因芝《《爱彼得 克里米亚》》
02
别打扰我 | 陈律
别打扰我，我在享受我是一个隐喻，
我的生命树结出的果实是真的——
当诗中更深往下的水滴答如圣者，
穿透到花园。
03
夜里醒来 | 杰克·吉尔伯特（美国）
那条蓝色的河在早晨和傍晚
是灰色。黎明和黄昏
有微弱的光亮。我躺在黑暗里
想知道此刻我内心这种宁静
是否是一个开始或结束。
库因芝《夜色》 1905-1908
04
大象 | 笨水
要把大象缩小
小到揪不住它的耳朵
要它的脚步，依旧沉重
那么低的雷霆
像星球在喘息，尘埃
在回家
05
知己 | 青海
我把知己比喻成一把椅子
我爱黑夜的宁静，他和我一样
我爱背影的孤单，他和我一样
坐在一把朴素的椅子上
如同坐在寂静的中央
要爱，就爱上空虚
他和我一样
库因芝《Sunset with trees》
06
秋日 | 赖内·马利亚·里尔克（奥地利）
主啊！是时候了。夏日曾经很盛大。
把你的阴影落在日晷上，
让秋风刮过田野。
让最后的果实长得丰满，
再给它们两天南方的气候，
迫使它们成熟，
把最后的甘甜酿入浓酒。
谁这时没有房屋，就不必建筑，
谁这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就醒着，读着，写着长信，
在林荫道上来回
不安地游荡，当着落叶纷飞。
07
野葵花
| 蓝蓝
野葵花到了秋天就要
被砍下头颅。
打她身边走过的人会突然
回来。天色已近黄昏，
她的脸，随夕阳化为
金色的烟尘，
连同整个无边无际的夏天。
穿越谁？穿越荞麦花的天边？
为忧伤所掩盖的旧事，我
替谁又死了一次？
不真实的野葵花。不真实的
歌声。
扎疼我胸膛的秋风的毒刺。
埃米尔·诺尔德《蓝色背景的向日葵》，1930-1935年
08
昼变
| 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瑞典）
林中的蚂蚁在静静看守，盯视
虚无。但听见的是那昏暗叶子
滴落的水珠，夏日深谷里
夜晚的喧嚣。
云杉像钟盘上的指针一样直立。
浑身是刺。蚂蚁在山影里灼烧。
鸟鸣叫！终于。云的货车
慢慢地滚动。
库因芝《Birches》 1879年
09
两种命运
| 埃乌杰尼奥·蒙塔莱（意大利）
蚂蚁让西莉亚成了白骨。
珂丽琪亚被她的神耗得灯枯油尽，
她的神就是她自己。不知不觉之间，
她们就懂得了几乎没有别人称为人生的东西。
10
在我最好的时候 | 胡茗茗
在我最好的时候
我是说身体
没有给了最好的人
现在，遇到了我
只有把头转向窗外
你看，你去看
那边梨花正如雪飘飞
莫里斯·丹尼《拔示巴在手榴弹花园洗澡》 1905-1913年.webp
11
吉普赛人的歌 | 巴布莎（波兰）*
吉普赛人流浪的时代
已经过去。
但我看到他们，
他们是那么明亮，
强壮和清澈，像水一样。
你可以听到它，在它流淌的时候
在它想说话的时候。
但是可怜的东西，它不会说话
除了银色的飞溅和叹息。
只有吃草的马，
在倾听，理解那叹息。
但水不会回头看。
它逃走，跑得更远，
在人们看不见她的地方，
水在流浪。
*：生活在波兰的吉普赛人，根据记忆记录吉普赛人歌曲，根据她的故事，拍有电影《流浪诗行》。
12
秋 | 海子
秋天深了，神的家中鹰在集合
神的故乡鹰在言语
秋天深了，王在写诗
在这个世界上秋天深了
该得到的尚未得到
该丧失的早已丧失
莫里斯·丹尼《露台上的几点阳光》1890年
13
飞鸟 | 蓝野
北方的鸟，叫声也粗犷
就在咕咕嘎嘎的鸟叫声中
曙色青白，天光渐亮
傍晚它又来了
同样的叫声中，落叶翻卷
落日落下西山
暮色抚过河流与平原
这是燕山下，缓慢的
一天。这是大地上
迅疾的一年
库因芝《云》，1908年
14
苍鹭 | 西奥多·罗特克（美国）
苍鹭站立水中，沼泽在那儿
深陷，变成黑暗的池塘——
或用独腿在麝鼠洞上
耸起的沼地野草中保持平衡。
小丑般做作，他在浅滩漫步。
大脚撕开沙梁，
细眼盯住鲦鱼藏身处。
他的喙比人手迅疾。
他将一只蛙猛地吞进瘦嘴，
沉甸甸的喙指向林子上方。
宽大的羽翼只拍动一次，便腾空而起。
从他原先站立之处，一道涟漪散开了。
莫里斯·丹尼《杂耍者》
15
冬日 | 杨键
一只小野鸭在冬日的湖面上，
孤单、稚嫩地叫着
我也坐在冰冷的石凳上，
孤单、稚嫩地望着湖水。
如果我们知道自己就是两只绵羊，
正走在去屠宰的路上，
我会哭泣，你也会哭泣
在这浮世上。
库因芝《Winter》
16
夜的厉眼 | 迈克尔·布洛克（加拿大）
夜的厉眼盯着每一颗心。它抵达深处，
取出隐藏在最深处的秘密。
夜播撒种子，它们在心的花园里发芽、生长。
没什么能躲开夜。在壁橱后面，在井的深处，夜揭开一切。
17
春天如碗 | 青杏小
“那里无星，无父，一汪黑水。”*
那里开出了丁香，是一片死地。**
因为一个无限美丽着的月份，
雨水无限地落，葬礼无限地缓慢，
季节深处无限地悲伤。
时间在旷野上雨幕那样行进——
小马踟蹰，大地如一只碗，
接住落下来的天穹。夜晚似马铃，
无限地步入星群，以及篝火。
马铃声变黑，群山那样挤压过来，
我的骨头盛如新芽般伤感。
一只巨碗正啜泣着，它接住雨，
浓雾里是迷了路的羚羊。
谁让一切发芽，将万物捧在碗里，
谁在没有尽头的长廊下躲避。
这个季节，谁种下隔世的仇怨，
谁就将在来世挖掘出黄金。
祂接住神圣，那是怎样一双手？
*：美国诗人西尔维娅·普拉斯，诗《雾中羊》。
**：英国诗人艾略特，诗《荒原》。
莫里斯·丹尼《有池塘的住宅》1895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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