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歌 | 来自阅读的惊慌
第 0625 期
埃米尔·诺尔德《北弗里西亚西部景观》
编 者 按
诗的任务是发现，而非藏匿。不幸的是，不少诗人似乎一直在“藏匿”，在诗行间，玩躲猫猫的游戏，追寻所谓藏匿的特效。对此，我深表怀疑。
和诗友偶尔交流诗，对于递来的诗，和他们询问的眼神，我总会无言以对。我时常读不到他们要表达的意图和内涵，或是他们的表达和初衷，继续细聊之后，实际总是相去甚远。我于是问：为何不表达出来。得到的回答是：想藏匿出来。
私下以为，真相定然不是意欲“藏匿”，是并不明确要表达什么。在表达意图和内涵前，诗人时常是迷糊的（请回顾我们多数诗写的过程），他的诗又如何清晰，且准确呢？“藏匿”无非是对此的修缮，托辞。初学者还误将此作为诗的技艺。更有甚者，将其编成课程，传经解惑。
“藏匿”，从不会是一首诗的任务，相反诗应该去发现，和挖掘（英国诗人希尼）。诗写，即是用铁锹不断挖掘的过程，借此把被藏匿的诗，以语言呈现。
因此，诗得以新鲜，如我们能见的春天的露滴，也获得了全新的生命。帕斯在纪念博尔赫斯的一篇文里说：“诗歌的任务即是照亮匿藏在时间褶缝里的事物。”
对于这句话，我们都静止下来，想一想吧。
——青杏小
本期诗人
德里克·沃尔科特 | 木朵 | 纪尧姆·阿波利奈尔
奥尔加•谢达科娃 | 李敢 | 李以亮 | 尼古拉•马兹洛夫
凤凰 | 淳本 | 西尔维娅·普拉斯 | 张二棍 | 燕七
简·肯庸 | 楼兰女子 | 裴多菲
插画：德国表现主义画家埃米尔·诺尔德
01
码头之夜
| 德里克·沃尔科特（圣卢西亚）
黄昏时分，白色游艇的船身穿越小船坞的
橙色水面，而在船首斜桅下面，锁链
在被污染的大海里发出轻笑声；尽力到达那里
在绿光从桅杆上闪烁之前，前甲板
强光闪耀，而黄昏和船的桅杆横桁、
绳索以及丁香般的铅色天空悬浮在一起，
和被阳光触摸的泡沫云的陶制啤酒杯悬浮在一起，
当星星显现目睹夜晚消亡。
在这个橙色的时刻，光像但丁在阅读，
一目三行，对称的张力，
安静的酒吧从帕拉迪索泛起涟漪
当一只无篷小船用它的浆划出
缺乏韵律的诗行，我们如此
着迷，几乎不能说话。此刻
比任何人都幸福的是那个饮酒的人
他和终生的同伴坐在眨眼的星星下
码头的尽头亮着一盏稳定的弧形灯。
埃米尔·诺尔德《巴布亚青年》，1914年
02
赠牧斯 | 木朵
那个在山里勤劳斫杂木的赤子
向贤人要一些奖赏。
可贤人笑答：你不是已经得到了吗？
劳作之余的赤子无言以对，
却不敢质疑贤人的慷慨，
他把所有的焦虑系在银铃上。
埃米尔·诺尔德《年轻女人》，1947年
03
鲤鱼 | 纪尧姆·阿波利奈尔（意大利）
在你的水池，你的池塘，
鲤鱼，你生活得多么长久！
是不是死亡忘记了你，
多愁的鱼类。
04
“我们要慢慢走，仔细听……”
| 奥尔加•谢达科娃（俄罗斯）
我们要慢慢走，仔细听。
一截棍子敲击在地上，
就像打在黑暗的窗户
在家里，他们早早上床睡觉；
嘿，里面的人，快开门！
大地叹息着回答:
里面的人，
里面的人......
05
春事 | 李敢
园里，铁脚海棠花开正盛，一棵棵桂子树生着新芽
别人家的看家狗在河岸追逐别人家的看家狗
别人家的田地油菜花开，恍若金灿灿的阳光在摇漾
我的红叶李，在紫红的叶芽边捧一朵朵白花
埃米尔·诺尔德《年轻情侣》，1935年
06
一个下午看米罗 | 李以亮
一个下午看米罗
只看孩子（所有孩子好像只是一个孩子）
只看鸟、月光、星星雨点和鸽子
只看天空，天空里的梯子
一个下午，颠来倒去，看一个
拿大顶的人。他就是米罗
埃米尔·诺尔德《孩子和大型鸟类》，1912年
07
那是一个春天
| 尼古拉•马兹洛夫（马其顿）
那是一个春天 当侵略者
焚烧我们捕猎鸟儿之地的地契
彩色的昆虫，蝴蝶
只存在于旧的生物课本里。
很多东西已经改变了世界
在那之后，世界也改变了我们之中的很多东西。
08
我坐在屋中 听到远处传来的鸟鸣
| 凤凰
感觉不是鸟鸣 而是树木
所在的公园 不远处的房屋
桌椅 以及我 坐在房中
听到远处传来鸟鸣的下午 发出响声
埃米尔·诺尔德《林荫道》，1909年
09
我们 | 淳本
在城市，时光落不到地表
经过我们时，只打了个照面
这些面目全非的孩子啊
一会儿东，一会儿西
一会儿南辕北辙，一会儿浑身潮湿
一会儿，又凉了
埃米尔·诺尔德《At the Café》
10
雾中羊 | 西尔维娅·普拉斯（美国）
群山步入白色
人和星星
悲哀的注视着我，我令他们失望了。
火车遗留下一串呼气
哦，慢慢地
马儿变成铁锈色
马蹄，忧伤的响铃——
整个清晨
清晨正在变黑
一朵花被遗弃了
我的骨头攥紧 一片寂静，心
融化在远方的田野
它们威胁我穿过去
去往天穹
那里无星，无父，一汪黑水。
埃米尔·诺尔德《马莱区上空的彩色天空》约1940年
11
茫然书 | 张二棍
窗外哀乐，丝丝缕缕
越要拒绝，一些事物就会越清晰
仿佛每一件乐器，都是冲着我来的
仿佛我就是出席葬礼的人
却不知该向哪里参拜
禁不住，对着镜子
鞠了一躬
12
李白 | 燕七
他是我第一眼就看上的人
除了他，我心里放不下别的人
他是我淡淡喜欢的人
因为喜欢，所以我欢喜地活着
他是我下辈子还会喜欢的人
也是这样淡淡的喜欢
我喜欢的都离我有点遥远
我并不愿意动身去长安
埃米尔·诺尔德《北弗里西亚西部景观》
13
剖腹产 | 简·肯庸（美国）
医生用没有歉意的
刀片分开黑暗，赫然展现
白昼。然后从她庞大的肉体里
朝向他戴口罩的脸
他将我小小的躯体取出。碰撞声，
白光，广大的自由
是可怕的。由外至内，哦，由内
至外，为何每个人都喧叫？
埃米尔·诺尔德《蜡烛舞者》，1912年
14
强盗 | 楼兰女子
放下我的柴，放下我的火石
放下唯一的暖。我许你全身而退
如果你不听，我就要使巫术
露出獠牙和黑指甲
撕你，剜你心
让你耽于一摊血
与老屋和我，永远在一起
埃米尔·诺尔德《山庄》，约1938-1945年
15
我愿意是树，假如……
| 裴多菲（匈牙利）
如果你是树上的花，我愿是那棵树，
如果你是花上的晨露，我愿是那朵花，
如果你是阳光，我愿做那滴露珠，
只为能与你相守。
我可爱的女孩，如果你是天空，
我就是那高悬的星辰；
亲爱的，如果你是地狱之火，
为了能与你相守，
我愿被打入地狱。
埃米尔·诺尔德《蓝色背景下的白百合和红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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