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动作看上去很难,其实做起来一点也不容易。
有很多事,你当时想不通。不妨过段时间再想,你就想不起来了。
跟我混吧,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个碗刷。
虽然我们工作时间长,但是我们工资低啊。
以上这些“怪话”,具有鲜明的新媒体时代特征,要么疑似废话,要么疑似病句,尚无特别合适的辞格予以解释。
它们的共同特点是:表达者的口气(语气)与其实际语义发生了背离,甚至完全走向了反面。
按照“正常人话”的思路,第一句应该订正为:
这个动作看上去很难,其实做起来十分轻松。
这个动作看上去很简单,其实做起来一点也不容易。
正常是正常了,但是其中的“韵味”,也荡然无存了。
按照其套路特征,我们很容易批发出类似的句子,比如:
虽然我们工资低,但是我们吃的不安全啊。
虽然我们吃的不安全,但是我们拿它们没办法啊。
虽然我们拿它们没办法,但是它们特能甩锅啊。
这类语言的共同特征虽然总结出来了,但是要给这种套路取个精准贴切、雅俗得当的名儿,却不太容易。
为了方便后面的叙述,我暂且将其命名为:互乖。
“乖”有“背离”的意思,特别是指行为、言语等与常规或预期不一致。
“互乖”,互相背离,意即“语气与语义(出人意料的)互相背离”。
互乖大概有如下几种情形。
复句型互乖
虽然你长的丑,但是你脾气暴啊。
这个案例要是搁在语文课堂上,可能要被老师判定为病句。但从互乖修辞的角度看,它的讥讽力度很难被其它说法超越。
“虽然……但是……”是一种转折复句,按照正常逻辑,后一分句不是顺着前一分句的意思说下去,而是转折到与其相反或相对的方向。
打扫房间是一项很好的劳动,既让你感到充实,又拖延了重要的事情。
“既……又……”是一种并列复句,两个分句传递的“能量符号”应该是一致的。
但在以上案例中,“让你感到充实”与“拖延了重要的事情”的“能量符号”,一正一负,是相反的,所以“互乖”了。
女生的所谓减肥不光是嘴上说说,她们还会发朋友圈…
“不光……还”是一种递进复句,后面分句的意思应该比前面分句的意思进一层。
本案例中,“发朋友圈”跟“嘴上说说”相比,并没有“进一层”,无非是换了一个地方“说说”而已,因此也“互乖”了。
复句的几个分句之间往往由标志性明显的关联词相连,彼此的逻辑关系清晰,起承转合的语气明显。
但是互乖则让其实际语义颠覆了其语言形式上的逻辑关系,给人思维上的不适感,表达效果十分强烈。
逆习惯性互乖
先来做几道完型填空题:
你好,我现在有事,待会 联系你。
有时候你不努力一下,你都不知道 。
别年纪轻轻就觉得自己陷入人生低谷,你的未来还有很大的 空间。
按照“正常”思维,“正确”答案应该是:
你好,我现在有事,待会再联系你。
有时候你不努力一下,你都不知道自己潜力有多大。
别年纪轻轻就觉得自己陷入人生低谷,你的未来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如果运用互乖的思维,我们可以给出如下“反常”答案:
你好,我现在有事,待会也不会联系你。
有时候你不努力一下,你都不知道什么叫绝望。
别年纪轻轻就觉得自己陷入人生低谷,你的未来还有很大的下滑空间。
以上这些“反常”句子,不是标准意义上的复句,但也用到了“也”“都”“就”“还”等加重语气的副词,从而把接受者的思维导向常规模式。
其实际语义却背离了人们的习惯性思维轨道,乃至滑向了其反面,所以属于互乖的范畴。
再看更多案例:
别看她平时对你总是漠不关心的样子,其实背后说了你好多坏话。
女人就不能惯着,你越跟她解释她就越来劲。你当场给她跪下,她可不就没话说了嘛。
我年轻的时候,总以为金钱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现在一把年纪了,发现年轻时候的这个观点实在是太正确了!
需要指出的是,以上这类互乖,与上一节的复句型互乖有所不同:其语义与其语言形式上的逻辑并没有背离。
比如“有时候你不努力一下,你都不知道什么叫绝望”这一句,逻辑上并无瑕疵,只是与人们习以为常的励志类腔调相背离而已。
返实类互乖
这个人不是坏,而是坏透了。
“不是……而是……”是一种并列复句,“而是”的意思显然应该跟“不是”的意思相对或相反。
本案例则犯了“白马非马论”的逻辑错误,因为“坏透了”也属于“坏”的范畴。
但表达者的修辞用心,接受者还是容易体会到的:TA无非是想以否定衬托肯定,用互乖的变异表达,来强调“这个人”的坏。
更多类似案例:
他家不是穷,而是穷得叮当响。
这面不是好吃,而是非常好吃。
她长得不是漂亮,而是极其漂亮。
他不是有点傻,而是傻透了。
以上这类互乖,有学者将其取名为返实,大概是“(先否定,再)返回到说话人的实际本意”的意思。
反语类互乖
反语,就是说反话,指字面意义和说话人的本意相反,属于一个独立的修辞格。
反语是人的情感极端化的表现,在具体语境中一般不会造成理解障碍。
这是反话正说:正是由于(主流)演员主观上不努力,才导致传统相声的失传,讽刺意味十足。
再比如:
“挨千刀的”是伴侣之间的一种“情骂”,透着怜爱,这是正话反说。
有些拍技高超的马屁精,剑走偏锋,用批评的口吻来拍领导,真是惊心动魄,马屁险中求。用相声的形式表达出来如下:
这腔调似怨似嗔,里面还杂糅了歧疑的手法,可谓峰回路转,惹得领导一惊一乍的。
这招要是使得好的话,确实会收到奇效。不过切记:如果跟领导的关系没有达到一定地步,最好别用,否则很容易被误会为讥讽,适得其反了。
从以上案例可以看出,反语也具有“说话人的语气与其实际语义相背离”的特征,所以也可以归为互乖的范畴。
小结
互乖是一种拧巴的表达,其鉴定标准十分简单,就是:语气向左,语义向右。所谓打左灯向右转是也。
根据这个标准,请鉴定以下句子是不是互乖(欢迎留言说出你的答案):
虽然你长的丑,但是你想的美啊。
在表达效果上,互乖首先能够给人耳目一新之感,然后让人在错愕之余,品咂其中的意味。
表达者选择互乖这种“怪异”的表达方式,或多或少反映出其拧巴心理,似乎不如此不足以抒发其某种难以言说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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