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山西博物馆收藏的宝物:刖人守囿车。它的前面有两扇门,一侧门旁有一个人,戴着一顶帽子,但却没有左脚,左手持着一根拐杖以支撑身体。
这个没有左脚的人就是“刖人”。
“刖”是古代的一种刑罚,指的是剜掉膝盖骨或者砍断小腿。而“囿”字,则是古代帝王、贵族饲养禽兽的场所,有围墙的叫作“囿”,没有围墙则是“苑”。“刖人守囿”,顾名思义就是遭受刖刑后的人被派去看守贵族饲养动物的场所。在《周礼·秋官·掌戮》中,就有“刖人使守囿”的记载。无疑,这件珍宝印证了这句话,也印证了西周时期确实存在刖刑这种残酷的刑罚。
一部刑罚演进史就是一部人类文明的进步史。
先秦时代的五刑是指的是墨、劓、刖、宫、大辟。墨,就是在脸上刺字,比如《水浒传》里面的梁山好汉武松、林冲、卢俊义、宋江等人犯了法,都会在脸上刺字;劓,就是割掉鼻子,商鞅变法时就割掉了太子的老师公子虔的鼻子;刖,剜掉膝盖或砍断小腿,著名军事家孙膑就被剜掉了膝盖;宫,就是阉割,著名史学家司马迁就遭受了宫刑;大辟就是死刑,被判死刑的名人太多了,就不一一举例。
以上的刑罚,除了死刑之外,别的都是给人的肉体直接造成创伤的,所以统称“肉刑”。
而在现代社会,包括我国在内的主流文明国家早就废除了“肉刑”。你偷东西,在古代可能会被砍手;现在可能是判处三年有期徒刑。哪一套刑罚体系让你感觉更舒服,哪一套刑罚体系更“文明”,地球人都知道。
刑罚越来越“文明”的背后,其实是人类社会越来越“文明”所推动的。
之所以举刑罚演进的例子,就是要告诉朋友们:文明进步是确实存在的、每个人都能感受到的;而不是“人类的文明程度几千年来都一样”。
人类社会越来越“文明”,不光体现在刑罚越来越“文明”上,而是体现在方方面面。
因为准噶尔人屡次掀起叛乱,乾隆帝对准噶尔人实行了“种族灭绝”的屠杀;英国人在北美,也曾经叫嚣要“灭绝印第安人”。但今天,没有哪个体面国家会堂而皇之地宣称要对某个国家或民族“种族灭绝”。如果按照乾隆年间或者英国人初登北美大陆时候的文明伦理标准,现在的以色列绝对有实力把巴勒斯坦人“屠灭殆尽”。但时代变了,以色列必须得“文明”,而不能用中世纪那一套办法来解决“巴以冲突”问题了。
二战期间,日本人可以用枪炮对中国不分军民“无差别袭击”,他们在报纸上堂而皇之地登载在南京屠杀中国平民的“杀人比赛”,而不觉得需要避讳;但现在的乌克兰战争中,无论是乌克兰还是俄罗斯,他们绝对都不敢毫无忌惮地对对方“军民不分”狂轰滥炸,就算击中了民事目标,他们也不敢宣扬,更不敢堂而皇之地说“我就是要打你民事目标”。道理是一样的,时代变得更文明了,你再用野蛮的手段做事、宣扬野蛮的价值观,你会成为“文明的弃儿”,被孤立,被抛弃。
日本人当年731部队用活人做实验,你觉得今天的日本人还能这样干吗?解放军进藏前的西藏是农奴制,主人可以对农奴任意买卖或屠杀,你觉得今天的经历了新中国“民主化改革”之后的西藏还会有一个人任意支配另一个人的身体和生命的现象吗?当年的欧洲公司在非洲强迫黑人劳动,完不成劳动任务,把黑人劳工的女儿的手砍掉,今天在欧洲公司工作的黑人员工,福利待遇如何?还会面临“完不成工作任务就会被砍手”的风险吗?
所以,不能因为某个群体当年野蛮过,就认为今天他们也野蛮。如果因为“当年野蛮过”就被永久贴上“野蛮人”的标签,那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族群是文明人。毕竟大家都是从野蛮人阶段走过来的。
历史是历史,现实是现实。如果无视一个族群的“文明进步”,一直盯着其历史上某个野蛮的历史片段不放,显然不是一种与时俱进的做法。
我们看一个群体是否文明,更应该看他现在是否“文明”,而不是纠结于他历史上如何如何。就像我们看一个改过自新的好人,不能总盯着他以前坐过牢就否认他的“改过自新”,认为他仍然是坏人。
无论我国还是外国,我们都能从方方面面看到不同族群的文明程度在不断进步。
只不过,社会上的各个国家或者人类群体,虽然都比过去更文明了,但确实有些进步得更快些,有些进步得更慢些;有些族群的文明程度更高些,有些族群的文明程度更低些。
这个差异是存在的。比如南北韩之间文明程度就不一样,一方文明程度比另一方高;同为穆斯林国家,马来西亚和阿富汗的文明程度也不一样,一方文明程度比另一方高。
当博弈争斗角逐的各方文明程度不一样的时候,显然应该站在更文明的一方。而不应该用“三国演义”或者“东周列国”时期的斗争理念,什么“连吴抗曹”、“合纵连横”这些。
“三国演义”或者“东周列国”的“国际关系处理原则”是有大前提的:魏蜀吴之间或者东周列国之间,各国的文明程度基本差不多,这家并不比那家的文明程度更高多少。魏蜀吴,难道谁比谁文明程度更高吗?显然是都差不多的。“三国演义”或者“东周列国”时期的斗争经验只可以用来指导“斗争诸方文明程度都差不多”的情况。
这里可以举个简单的例子。
抛开武器的先进性不谈,让你穿越到一个特殊的时空,遇到现代的联合国维和部队和商朝的军队在打仗,你会帮哪个呢?理性的选择是:你一定要帮联合国维和部队,因为联合国维和部队是更文明的一方。
联合国维和部队赢了,无论你跟联合国维和部队的关系是敌是友,哪怕你跟联合国维和部队也是敌人,你败给他们了,他们也会用“文明”的方式对待你这个战败的人,你的处境不会太差。
要是你站在商朝军队一边,让商朝军队赢了,这可是一支野蛮的军队,有“活人祭祀”的传统,有“墨、劓、刖、宫、大辟”这类残酷的刑罚方式,那你可就得小心翼翼了。
你千万别说你帮了他们,是他们的“友军”。一个群体的文明程度不会很快发生变化,但一个群体跟你是敌还是友,这个关系是可能很快变化的。今天的朋友,可能明天就是敌人。而且,你放着文明的势力不帮,你帮野蛮人,你动机就不正,某天野蛮人跟你翻脸为敌,用野蛮人的方式对待你,那你也是活该,可别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