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悦之旅｜直到那一晚，终与喜马拉雅群山共眠

你知道不丹吗？

一辆汽车顺着盘山小道蜿蜒而上，带着GreenBAZAAR缓缓进入不丹，这个地处喜马拉雅群山脚下的国家。

让我们跟随罗天的脚步，一起顺着山路穿越茂密的原始森林，住进当地人的百年大宅里，近距离了解他们的生活方式，喝下一口热姜茶，放松疲惫的身心，一起探寻关于不丹当地人幸福的秘密：“当你知道什么是足够，就会感到幸福了（Happiness is when you know what sufficiency is.）。”

天色渐暗，我们的汽车行进在一条异常颠簸的盘山小道上，虽然在不丹这个喜马拉雅群山脚下的国家旅行，全程都是山路，但这段路还是再次刷新了我们的体验。我开始暗自在心里想，当晚选择入住不丹旧都普纳卡这家位于半山腰上的民宿，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很快，天就完全黑了下来，我们感觉自己就像坐在主题公园里的室内黑暗过山车上，前路未知。又一段几乎把我们从车座上震起来的颠簸后，年轻的司机Kunzang转过头来，害羞地对我们抱歉一笑，解释说之前这条路没有这么难走的。幽默的向导Dophu则开起玩笑：“这是我赠送给你们的免费按摩。”

还好，路口处有人向我们招手，是民宿的工作人员。他提出上车给我们带路，原来是因为当地在修路，原本较为好走的一条路正好被封了，我们只能绕道小路，在连绵不断的林间穿梭。

不丹的国土面积只有3.8万平方公里，约2个多北京大，其中山地占全国总面积的95%以上，森林覆盖率超70%。这个夹在中印之间的神秘小国是很多人心目中一片还未完全被现代文明所影响的世外桃源，也受到安缦、六善等顶奢度假品牌青睐，在这里的山地河谷间修建了一座座隐世酒店。

入住奢华度假酒店，沉浸在酒店提供的全方位感官享受中，是绝大多数游客到达不丹的不二选择，但在体验过酒店宾至如归的标准化服务之后，我们还是希望能进一步融入当地，和拥有独特生活哲学的不丹人更深入地交流。而住进当地人的家里，就是了解他们生活方式的一种最简单直接的方法。

又经过了几个急转弯，跨过数道崎岖不平的沟坎，看到了前方隐约的灯光，司机和我们都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到了。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气质非凡的不丹传统建筑，比我想象中的“民宿”要宏伟不少。

虽然一路已经游览过多座不丹的宗堡（不丹每个行政区都有的堡垒要塞，古时作为防御工事，现在是各区行政宗教中心），但作为私宅，这座建筑的尺度和精美的外部装饰，还是让我心里一惊，看来这不是一座普通的民居。想起它的名字Mendrelgang Heritage Home，我开始好奇这座宅子有怎样的历史遗产和家族故事。

在门口迎接我们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女士，身穿不丹传统服饰Kira。她以温暖的笑容和流利的英语欢迎了我们，在经历了一路以为自己就要迷失在丛林之中的颠簸旅途后，来自女主人的亲切问候带给人一种深夜到家的舒适感。

女主人一边吩咐两个年轻小伙子帮我们搬运行李，一边带我们走进庭院，从建筑外围的木质楼梯拾级而上。明亮的月光把整个后院的草坪染成银白色，酥油灯在草坪中心的点灯亭里摇曳，夜雾氤氲在半空中。

女主人回头用很轻的声音说：“今天是满月的日子，所以我把酥油灯都点亮了。” 像是怕打扰到夜晚的宁静。跟在她身后，我心里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自己是闯入异世界的旅行者，在黑暗的尽头遇到了一位身着长袍的领路人，带领我们推开了魔法城堡的大门。

进入室内，大宅外立面的威严感和距离感顿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让人感到格外安心的、家的气息。女主人带我们在一张矮桌前坐下，虽然在海拔相对低（1300米左右）、气候也相对温暖的普纳卡，这里的冬夜还是有着浸人的寒意，好在桌边已经点好了电暖炉。喝下一口热姜茶，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得知我们此行的其他住宿都是度假酒店，女主人笑着说：“我们这里虽然不比酒店奢华，但它的魅力是独一无二的。”向导Dophu表示同意：“是的，他们家里有座小寺庙，这对私宅来说很特别。”“哦不，亲爱的，不是一座小寺庙哦，我们家里有三座大寺庙。”女主人冲我眨眨眼，“今天太晚了，明早我带你们参观。”

不丹几乎全民信仰藏传佛教，我们一路感受着当地人的虔诚，知道每家每户都会有佛龛或佛台用来供奉礼佛，但在家里拥有三座“寺庙”，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我的好奇心再次被激起。

女主人带我们上楼介绍房间，整层有四间卧室，我们的那间最大，还带有一个回廊式阳台，可以俯瞰楼下的庭院。除了卧室，这层还有一间不小的起居室，里面有舒适的沙发区和很多装饰品，其中一些是不丹传统手工艺品，也有一些明显是来自其他国家的瓷器和摆设。因为正值旅游淡季，我们是当晚唯一一组住客，女主人笑着说整层都归我们了，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吧。

卧室的内饰也是传统的不丹建筑风格，房梁和窗棂都是木质结构，辅以大量繁复的手绘纹样，有种既质朴又华丽的冲突美。不过最吸引我的是卧室和起居室里柜子上摆放的大量家族照片，其中一些黑白照片看上去颇有些年代感，应该是上世纪初的产物了。想到不丹的很多地区直到21世纪前几年还没有通电，这些老照片一定算得上奢侈品了。

“还没吃饭吧？我准备了一些家常菜，我们一起吃晚餐，我也想听你们聊聊你们的旅程。”我们回到楼下的矮桌边坐下（不丹人家里的传统餐桌都是矮桌，大家席地而坐），一边吃着从一旁的开放式厨房端上桌的热气腾腾的家庭料理，一边和女主人聊天。

原来，这座大宅是家族祖宅，第一任屋主是不丹第一任国王乌颜·旺楚克（在位时期1907年—1926年）的秘书，也是当地大领主，在这一带颇有威望，这座半山大宅俯瞰的山丘和田地基本都属于他们家族。

接待我们的女主人是家族后人，早在数年前，全家就已经搬去了较为发达和现代化的首都廷布，她的女儿在NGO工作，并经营着一家旅行社。为了维护祖宅和家族传统，他们把这里改建成民宿对外开放，不时回来打理。

女主人说，总要有一个方法让大家回到这里。

女主人英语流利且谈吐不凡，无论是英文用词的准确性还是谈话的深度都远远超越我们之前遇到的不丹人，几轮愉快的交谈后，我终于问出了那个一路憋在心里的问题：“都说不丹人幸福感很高，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国家，到底该怎么衡量幸福呢？”

不丹的第四任国王，现任国王的父亲吉格梅·辛格·旺楚克在1972年首次提出国民幸福指数（GNH）概念，相较于追求GDP，他认为“政策应该关注幸福，并应以实现幸福为目标”。

但另一方面，不丹2023年12月才从联合国“世界最不发达国家”名单“毕业”，是世界上最后一个开通有线电视和互联网的国家（1999年），从很多维度上讲，它都堪称贫穷落后。听了太多不丹官方宣传中有关幸福的表述和外国旅行指南中关于“最后的香格里拉”的描写，我想听听一个不丹当地人对于幸福的理解。

女主人略微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回答：“当你知道什么是足够，就会感到幸福了。（Happiness is when you know what sufficiency is.）”

”

在问出问题时，我以为她会举出一些衡量幸福的维度或主观的例子，但这个简单又富有哲理甚至是禅意的答案，是我没有料想到的。看着我们若有所思的表情，女主人又说，当理解了什么是足够，就会发现，真正奢侈的不是金钱，而是土地、自然和时间。

“比如在这儿工作的年轻人，和发达国家的收入相比，他们挣得并不多，但他们没有因为生计而离开故乡，每天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又拥有大把闲暇时间，所以他们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听了女主人的话，在一旁收拾东西的小伙子转过头来冲我们点头笑了笑。

的确，在不丹的几天，我一直在试图找到那个关于“幸福”的答案。此刻终于突然明白，当我们试图用自己的一套客观标准去衡量幸福，方向就已经错了。幸福是一种主观感受，对不丹人来说，自然的慰藉和信仰的力量是外在条件，而真正让他们感受到幸福的，是没有被过剩的需求和欲望绑架的内心。

直到当晚入睡前，我仍在反复回味女主人的话，联想到白天去普那卡宗一路遇见的去寺院听讲经的当地人，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他们脸上的表情和笑容，也都像那位小伙子一样，平和而舒展。

第二天清晨，叫醒我们的是窗外一阵欢快的鸟鸣声，从窗户向楼下望去，女主人和几个年轻人已经在院子里忙碌，拉起垫子晒起了谷子。早餐之后，女主人开始带我们参观他们的家族寺庙。

其中两座位于主建筑的一层，从庭院里一道专设的大门进入。在此之前，我们已经去过好几座不丹有名的寺院和庙宇，但这两座家族寺庙无论是从体量上还是庙内佛像和内部装饰的精致程度上都毫不逊色，四周墙面悬挂的唐卡也堪称艺术精品。因为信仰的虔诚，不丹境内所有寺庙内部都不允许拍照摄像，作为参观者的我们只能用眼睛把它们记在心里。

另一座稍小的寺庙则位于大宅的顶层，从一个密道般的楼梯进入，更有一种避世修佛的宁静氛围。女主人说，她每天早上天不亮就会在这里念经做早课，赶上像前晚这样满月的日子或是各种节日，还有额外的功课要做。

“我们现在也会在一些重要的日子把这几座家族私有的寺庙向附近居民开放，还会请僧人来讲经，这也是一种让这里的传统得到延续的方式。”女主人介绍说。

虽然出身不凡，但从女主人的身上，我感受到的只有虔诚与谦和，以及对维护家族遗产、造福当地社区的责任感。

告别女主人和她的民宿，我们重新踏上接下来的旅程。盘山而下至低处，我们得以在白天远眺这座大宅，即便是在植被丰茂的半山之上，它也格外醒目。而在认识了它的故事和住在里面的可爱人们之后，更觉得这座建筑就像一位一身故事的老者，在这里矗立百年，默默守护着周围的土地和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