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考拉袋鼠做邻居，是来自雷蒙德岛屿的礼物

从墨尔本南十字星车站坐上大巴车一路向东，云大片掠过，田野和山如影子般飞驰。我结束旅居悉尼的Gap生活，带着清晨起飞的困倦飞抵维多利亚州，准备前往Gippsland开启崭新的冒险。

这一次，我想换一个身份，在实现了traveler到explorer的变化后，我想再离繁华与喧闹的目的地远一些，带着名为“workaway-er”的角色，走进当地人鲜活的生活中，换取一段打工换宿的奇幻旅程。

于是，如我所愿、却又超乎我想象的，我拥有了一段岛屿生活。在这以前，我从未听说过一个名为Raymond island的小岛，不知道它仅有500个常驻居民意味着怎样的生活节拍，也不知道每天四小时志愿工作和之外的时间，将如何度过。但离开小岛的无数时间里，我都无比庆幸当时的抵达。那份平淡却饱满的记忆，在未来许多个时刻，成为抵御焦虑和不安的融融炉火，总在提醒我，要带着那时探险的勇敢去面对所有激流，在人生的每种体验里，都值得尽兴而归。

作为全球知名的旅行与文化交流平台，Workaway将来自全世界的旅行者与当地家庭相连接，以每天一定时数的志愿工作内容来换取免费食宿及当地生活体验。网站中，世界各地的host提出所需旅行者身份、技能、工作内容，而网站用户则根据旅行计划及喜好，申请换宿、开启体验。

在完备的反馈机制下，Tom页面里几十个真诚也真实的反馈像极了一个个年轻人讲述相遇的故事，至于他的家，有着“考拉袋鼠的家”、“自然栖息地”等我无法抗拒的关键词。我带着“旅行写作者”、“悉尼gap year”等Tag给他发去私信，很快他问我：“可以打个电话吗？”于是，我坐在悉尼租的那间townhouse的小阳台上和他聊了二十分钟，挂了电话，他很快发来前往岛屿的交通方式与地址，和我说：“See you soon！”

跳下大巴车、舒展四个小时僵硬的腿脚，我背着旅行背包东张西望，常年日晒得满脸通红的Tom抢先认出我、大喊我的名字，然后打过招呼，把行李丢进后备箱，迫不及待扶我站到一侧岩石最上方，指向湛蓝的海岸：“那里就是河流与海交汇的入口！”

他大笑起来：“你来这里，要看足够多的风景才能走！”

不远的距离抵达码头，他将车开上轮渡，“过了河就是Raymond island。”岛屿位于RAMSAR湿地中澳大利亚最大的湖泊系统上，是维多利亚州最大的野生考拉聚集地。他说，“我们家不大，但是——”他顿了顿，“你看。”

我忙着辨识上岛后“考拉出没”、“鸭群过马路”的提示牌，然后车辆转弯，他用电动遥控器打开门闸，Tom口中那个1.2公顷的“large garden”，我竟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换算。一万两千平米的院子，种满澳大利亚本土植物与粮食、作物，这里是Tom和Jane以及两只拉布拉多Remy、Molly的家，野生动物们也休憩于此，唤起我对澳大利亚乡村的所有已知，却又超过预期，纯粹而梦幻。

不远的距离抵达码头，他将车开上轮渡，“过了河就是Raymond island。”岛屿位于RAMSAR湿地中澳大利亚最大的湖泊系统上，是维多利亚州最大的野生考拉聚集地。他说，“我们家不大，但是——”他顿了顿，“你看。”

我忙着辨识上岛后“考拉出没”、“鸭群过马路”的提示牌，然后车辆转弯，他用电动遥控器打开门闸，Tom口中那个1.2公顷的“large garden”，我竟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换算。一万两千平米的院子，种满澳大利亚本土植物与粮食、作物，这里是Tom和Jane以及两只拉布拉多Remy、Molly的家，野生动物们也休憩于此，唤起我对澳大利亚乡村的所有已知，却又超过预期，纯粹而梦幻。

我就这样住下来，成为客人，也扮演家人。在过去三四十次招待workaway-er的经历中，有人重返了八次，把这里当做作度假胜地，像团聚一样带着爱人或家人到访。我的工作内容不复杂，每天协助他们做一些园艺工作、遛狗散步、制作晚餐，说是打工，倒更像是帮手，一同在岛屿上真实地生活。

山火季来临前夕，要去院子里捡拾掉落的干枯树枝，尽最大可能预防蔓延。季节交替，枯死的蓝莓枝残留尖锐的刺，我接过Jane准备的厚手套，小心翼翼连根拔起。趁太阳还不太毒烈，Tom带我在树丛间走一遍，细数需要浇水的树木，然后将水管递给我，任凭水珠挥洒出一道道彩虹，两只大狗在一旁奔来跑去。

八十20世纪80年代，因为工作的缘故，Tom常常来中国出差。照片里年轻的他，有着一模一样的豪爽笑容，在这栋亲手建造的房子里，他给我展示来自中国的收藏品，书画、貔貅、老钟表，也给我讲家具和摆件的故事。

晚餐时间，Tom喜欢尝试世界各地的料理。他有着强迫症一般的归纳习惯，从餐具到调味品，同一个尺寸的堆叠码放都有明确的规矩。他掏出中式照烧酱淋在鸡排和蔬菜上，将米放进翻滚的热水中煮出清甜香气，也会在早晨提前备好意大利面酱，将洋葱丁、大蒜丁与青椒块、橄榄混搭熬煮。

有个夜晚，我陪他去超市买来三文鱼，他自信满满地说要做一个18至19世纪路易斯安那州人才会的美味，但表皮焦糊、满屋子巨大油烟的出锅时刻，我们一边咳嗽打喷嚏跑去开窗，然后一边被Jane大笑着赶出厨房。剥开烧糊的鱼皮，我不知道讲古典法语的那些人如何谈论这道菜，但它确实害我第二天起床刷了很久的锅，对名为Cajun的调料只留下一段黑乎乎的记忆。

入睡前，Jane像有大事要讲：“如果你晚上听到奇怪的声音，不要害怕。”我脑海里正要补出一场小岛惊奇的悬疑场景，她又笑起来：“你当然没听过考拉的叫声，这个季节，他它们也要恋爱的。”于是我竖着耳朵等了又等，终于在一个清晨，循声而行。

那是一种类似婴孩啼哭的尖细鸣叫，树杈之间，考拉抢先听到我的脚步，我装作与它无关，转过头的瞬间，又在另一棵树上看见一对母子。我们对视的那一刻，没有栅栏或玻璃牢笼，在天地之间，我当做作一份来自小岛的礼物，赠予广袤的自然。

小岛的恩赐，还有更多。夕阳时的散步，是我最喜欢的工作。Tom带着百分之百J人的秩序感，教会Remy贴腿前行，于是，我放心带狗出门，看鸭子排列队伍过马路，看鹈鹕扑腾翅膀，黑天鹅带着一群灰色毛茸茸的小家伙在晚霞余晖里游过。

翠鸟和彩虹鹦鹉常常唱着歌落在院子里我们洒撒满谷粒的小喷泉旁，散步时，我和一对母子一起偶遇把头埋进土里的针鼹鼠，小男孩拉着我的手喊我蹲下来一起看。我无数次前往河边，想碰运气看一看海豚。即便每次都杳无踪影，可我在绚烂的色彩里，也无数次捕捉着岛屿生活独享的天色。

风轻轻吹过，凉意袭来，有些瞬间我甚至忘了都市的坐标，在截然不同的生活里，以为时间无垠，这里已成为避隐之地，承载我对理想自然栖息地的所有幻想。

我抱着砍好的柴火放进壁炉里，烧起一阵暖意。我陪Jane去二手书摊散步回来，她给我看1978年他们结婚的老照片。我们说起当代爱情观，我和她讲我写过的爱情故事，见过的美满或破碎的情感。

她说：“会有一个人看到你的聪明、你的有趣、你无穷的经历，而选择和你在一起。要为了自己而结婚，要和直到老去也能逗你笑的人在一起。”

四十几年的婚姻里，她和Tom没有生育，却一起旅行，尝试为当地失业的中老年人提供进入旅游行业的工作机会，守护岛屿的生态平衡，她坚信：“要用正确的方式发展旅游业，而不是令让旅行掠夺当地的生活。”Jane的眼神里，有些什么在闪闪发光。

她将要去墨尔本庆祝生日，留我独自照料这栋房子。“我要去看雪豹。”她拿出在墨尔本动物园认养雪豹的证书，然后说：“我还要去看杨丽萍的舞蹈，去看蔡国强的展览。”我说：“那等你回来，我做顿晚餐给你庆生吧，有没有什么是你不吃的？”她看着我，眼神真挚而严肃：“严格来说，鱼眼睛不是我的最爱，油炸昆虫也最好不要。”

我们笑起来，站在大雨来临前的窗边，望向跳进院子里的袋鼠。那我第一次看见风的形状，也是在岛屿上。风刚有预告时，岛民便熟络地捕捉到讯号。天色迅速暗下来，风从远处的树林呼啸而过，吹弯树梢，再扑向整栋房子，那一刻，风的走向、速度、形态，清晰又明确。

窗框、玻璃、木板、房梁，世界的一切随风鸣而动，门撞上的余音还未消散，又转瞬恢复寂静。两只小狗枕在我的鞋子上沉沉睡着，Jane的侧脸在暖橙色的灯光下安静而温柔。我好像与三小时时差之外的北京日益失联，在无所事事的闲适里，等一场雨，再等天晴。

Remy&Molly两只狗狗带给我无时无刻的守护与陪伴

独自住在这里的那几天，我认真刮掉旧椅子上脱落的油漆，套上Tom的旧卫衣，一遍遍刷上崭新的白色。等油漆晾干的时间里，我骑车环岛，Tom带我去帆船俱乐部时见过的大叔们远远向我招手，喊我去看当地保护协会对考拉的生态把控。

基于对栖息地的生态健康和生物多样性的保护，森林砍伐、土地清理和气候变化，令桉树森林逐渐退化，考拉数量也逐年递减。在Raymond island上，与大陆孤立的栖息地更需要对考拉种群加以保护，于是，当地每年会捕捉岛上的考拉，进行健康监测与新生记录，为多次生育的母考拉做绝育，然后结合岛上的数量酌情放归。

我看着工作人员用网兜将树上的考拉捕获再登记，思考人与自然的平衡。一个大叔生怕我解读有误，跑来一字一句告诉我：“我们不杀考拉！”一群人笑起来，小笼子里被起名Jack的公考拉不服气地发出叫嚷，我和他们道别，走向河边时，身后是岛屿葱茏的绿，纯净生态下流淌的信念，在风里发出回响。

抱着牛奶、蓝莓、奶酪和卷饼，将自行车骑到邮轮上渡河回岛，下车时，面熟的岛民笑着和我挥手，Remy和Molly听到门响，从远远的房子那端向我狂奔而来。那一刻，我突然有种“回来了”的感动，陌生而遥远的小岛，成为了短暂却亲近的栖所。

我完成Tom交代的每项任务，遛狗、喂狗、刷油漆、自己做饭吃。Jane回来的那晚，也是我留在岛屿上的最后一晚。我做了四菜一汤当晚餐，笑着拥抱她，也将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她。她给我讲墨尔本的旅行，安排好第二天送我前往火车站的行程。

临睡前，她起身关掉客厅的灯，转过身，她喊我的名字，然后露出一个温柔也不舍的笑容：“It's really good to have you here.”我们最后说的那声晚安，轻盈地落在空气里，是一句总会再会的告别。

离开Raymond island以后，我的workaway账户里，多了一段来自Tom的评价。他形容我“Delightful easy going”，“inquisitive and adventurous”。我们偶尔写邮件，确认彼此仍在原有的世界寻觅新的快乐，每一次他都会告诉我：“You are always welcome here and I am sure we will meet again soon”，然后他说：“dream your dreams, plan to make the good ones real and then live your dream.”

后来季节轮回了几次，肆意的夏天与冰凉的冬意来了又走。我常常会突然想起岛屿上那种泛着绿意的润泽感，在萦绕的记忆里，渴望带着更多故事，拾取更多吉光片羽，再坐船抵达Raymond island，迎向开怀的日落与微风，和跟小岛再度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