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种生活｜徐比莉的东北文艺复兴

徐比莉，祖籍浙江省丽水青田，是出生和成长于比利时的第四代华裔。

这个南方女子，说话清脆温柔，脸上时常挂着笑容，很难想象来自欧洲的她已经在沈阳定居13年。如今，她最为人熟知的身份是沈阳1905文化创意园的发起人。

1905文化创意园位于铁西区，曾是沈阳重型机械厂二金工车间的一部分。2012年，工厂搬迁，这块工业遗迹急需改头换面，徐比莉接下这个任务，开启了为期1年多的修缮与改造。

沈阳工业诞生于1905年，为了将这段工业历史传承下来，徐比莉将改造后的空间命名为1905文化创意园。

经过12年的探索，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凭借自己的胆量和抱负，将1905发展成沈阳青年艺术和潮流文化的地标。

从欧洲到中国北方，从沈阳到更广大的世界，徐比莉一直在不同文化间游走。

这次，Green BAZAAR和徐比莉聊了聊她在沈阳创业的经历。

徐比莉，祖籍浙江青田，在比利时与法国边境的小城穆斯克龙（Mouscron）长大，这里与法国第五大城市里尔（Lille）相邻，从小徐比莉深受法国文化影响。

以前的她身份是比利时第四代华裔，而现在她是沈阳1905文化创意园的创始人。自2005年来沈阳创业以后，她再未离开过这座城市。

徐比莉小时候的每个周末，父母都会请老师为她上汉语课，每节课接近10小时，周围人不解。但多年后，当她从比利时来到沈阳时，她几乎无缝衔接，快速浸入北方的文化土壤，一切都像是为了与沈阳相遇而做的准备。

徐比莉的父亲是第一批来沈阳招商引资的商人之一，2000年初开始就常往返中国和欧洲。因父亲工作的缘故，徐比莉每年暑假都会来中国。

2004年，她第一次来到沈阳。“（北方）跟我熟悉的南方城市完全不一样，南方城市比较细腻温润，北方城市很坚韧，有一种独特的力量。”徐比莉回忆起她初见沈阳的模样，那时的铁西区还有几处没有搬迁的工厂，几十米高的烟囱不断涌出白烟。厚重的城市质感给她很踏实的感觉。

在沈阳，徐比莉的一切感受都是很“直给”，像极了她在比利时的成长环境。“大家都很直接豪爽，我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徐比莉几乎不用刻意适应北方。

从比利时到沈阳，徐比莉说：“它们在北温带上，纬度相近，气候和人文带来的相似性在某种程度上给予我强烈的安全感。”沈阳对徐比莉来说更像是一种精神的回归。

2009年，原沈阳重型机械厂整体搬迁，留下二金工车间的一部分作为工业遗址。当时沈阳为了迎接全运会，文化地产风潮刚刚开始，而这块工业地标也将迎来它的新生。

徐比莉就是接下这块改造项目的关键人物。

1905的原址是沈重集团二金工车间的一部分，工厂规模很大，被人称作“万人厂”。这座厂房曾为新中国炼成“第一炉钢水”，被誉为中国机械工业的“摇篮”。

在改建中，厂房要求被保存下来一小部分，其余的建筑被拆除，改成商业区和楼房。保留下来的厂房以前是加工车间，占地约4000平方米，是原来规模的十分之一。

徐比莉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走进“1905”厂房原址的场景。“那时，这里还是厂房的框架，一个空壳。非常壮观。”徐比莉回忆道。厂房内竖着一根14米高的钢结构骨架，两部吊车悬挂在空间里，旧厂房的过往被折叠在内部，既有老旧蒙尘的气息，也让徐比莉感受到了空间本身的力量感。

“你一走进这个空间，瞬间能感受到震撼。”尽管已经过去了10多年，但是旧厂房里留存下来的气息仍令徐比莉想起当年的生猛气质。 

当时，徐比莉还是刚从鲁汶大学传媒专业毕业的学生，接手一个遗留的工厂，对它进行改造和更新，加入与艺术文化相关的业态，对25岁的徐比莉来说是挺大的挑战。

但是，从一开始，她就很坚定自己改造此地的信念：“我想创造一个文化集合地，吸引更多的人来到这里，看展览、喝杯咖啡，在文创店里逛一逛。”她对1905的定位是多元的，它既不是单独的美术馆，也不完全属于艺术空间。那时，行业内没有可以参考的范本。

当她和业内人士交流取经时，她也遭到了很多置疑。沈阳在大多数人眼中就是一个传统的工业城市，很难将沈阳和时尚、当代文化联系在一起。而且，徐比莉的外来者身份和初期的定位，会让大家觉得不够“接地气”。回忆当初，徐比莉说道：“泼冷水的人会更多一些，大家都不太看好这件事，也觉得看不到希望。” 每次受到外界的置疑时，徐比莉也会反问自己，自己的选择究竟是不是对的。

但很快，她又把自己说服。“别人不给你阳光，你自己也要灿烂。 当时，我很年轻，有这种魄力，也没有畏惧感。”作为一个外来者，她没有太多包袱。她常觉得自己拥有“浙江人”骨子里爱创业的激情。“是时候去做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出来了。”她迫切希望在北方，这片未知的土地上，打造一座与工业相结合的文化创意产业综合体。

2011年，徐比莉和团队先后去了北上广和国外很多类似的城市文化更新项目做调研。看完不同地区的项目改造后，徐比莉回到沈阳，她意识到尽管有很多摆在面前的成功案例，但都没办法复刻到沈阳这间老厂房里。

在改造中，徐比莉留下了厂房里的两台吊车，将它们分别安置在艺术空间和Live House里。“它们两个都在各自的空间里面扮演着不一样的角色，像一座艺术品。”徐比莉希望能将这里原本的工业气息在空间中保留下来，能够让后来的人继续感受过去的历史。

1905文化创意园改造之初，徐比莉根据自己在比利时生活的消费习惯，依次引进了咖啡馆、书店、比利时啤酒吧，同时开设了小型话剧、当代艺术展、国际化艺术交流等活动。当时的沈阳，人们的生活习惯和消费理念不一样，很多人愿意花几百块钱在夜宵摊撸串喝“老雪”啤酒，却并不想为话剧、艺术展买单。

徐比莉开始尝试和本地艺术家、商家和社区沟通，了解他们的生活方式。她留意到北方方言也可以成为一种地域特色，和团队研发出一系列具有在地属性的文创周边，手工打磨的“拴财缸”（谐音酸菜缸）、“花毛一体”（花生和毛豆的拼盘）文化衫……徐比莉把原有空间里的“高端”设定，慢慢融入接地气的氛围，比如开办犀牛市集，招募原创手作、插画艺术、乐器演奏等爱好者，汇聚在场域里，打造一个集合多种业态的市集式街区。

“我们希望能够在这片场域里影响更多的人，让大家知道艺术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徐比莉在平衡艺术性与接地气儿之间，尝试了很多新的方法。

2013年，1905开设了第一个艺术空间，第一场展览是在楼道里举办的，当时受到了很多置疑，有人觉得对于一个美术馆来说，这种展陈方式不够严肃得体。但在徐比莉看来，市场是需要突破的。

“我们可以用新的方式去呈现艺术，让大家能够觉得更近距离地接触艺术。”从开业到现在，1905文化创意园里的艺术空间一直免费对公众开放，徐比莉鼓励大家走出自己的审美舒适区，艺术空间可以是任何形式。

展览初次开幕吸引了各个领域的人来参加。“蛮特殊的一次经历，艺术圈的人和圈外人都来了。还有很多年轻人。”徐比莉说。一开始，很多人抱着观望、猎奇的心理走进这座老厂房，这其实也为艺术提供了更多可能性。它不一定有界定严苛的标准，路过的市民、邻居走进来，恰好看到了当代艺术，这种日常性的渗透是徐比莉坚持的初衷。“这就是我们最终的答案，没有对与不对，但是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适合的定位。”

洗浴、烧烤、二人转是人们对沈阳的特有印象。但在徐比莉看来，这些看似烟火气十足的城市标签，本身也是一种精神文化，很多活跃在艺术一线的影视演员、艺术家从这片黑土地走出，足以证明北方的艺术土壤很丰厚，只不过在看似隐没的空间里，它需要一个契机被看见。徐比莉希望沈阳有更多的可能性，除了被大众熟知的北方生活特色外，也可以很国际化。

在1905文化创意园里，每年要举办展览、戏剧演出，很大一部分来自国外艺术家，法国则占据了多数。这是徐比莉对法国文化的“偏爱”，她希望把影响过她的文化带到沈阳，让更多人感受多元包容的文化。

同时，她也想在沈阳生发出更具包容性的内容，并推广到更多地方。她在1905的木木剧场出品独立戏剧项目。第一部戏就是和导演邵斯凡合作，改编自法国著名剧作家让·科克多（Jean Cocteau）的独角戏《人声》。这部原本创作于19世纪的作品经过导演的改编，变成了三个版本——女版、男版和男女双人版，启发观众分别站在不同的视角去理解爱情。

第二年，徐比莉又和女导演肖竞合作，出品作品《罗曼蒂克偶尔到来》，并在和乌镇戏剧节的邀请剧目中演出。这部戏也去了全国各地其他小剧场——秦皇岛的阿那亚、成都的东郊记忆、北京的小柯剧场、杭州的西溪演出。

1905虽然位于沈阳，但是徐比莉希望它产出的内容是可以和不同地方的观众对话。

今年是徐比莉在沈阳生活的第13个年头。“从来也没想过一个南方人能够在北方安家立业，一晃也来了10多年了。”

沈阳对于徐比莉已经不是好奇，而是熟悉。城市的边边角角已经和她融在一起。她转换了角色，从一个不断发问的人，逐渐变成了向更多新人解释、介绍沈阳的人。

1905逐渐成了沈阳青年文化的缩影。“在1905，你可以看到当下流行什么、年轻人喜欢什么。”徐比莉希望沈阳能有更多这样的空间，让更多人走进北方，看到北方的另一面。

你觉得沈阳这些年的变化大吗？

我觉得变化蛮大的，我刚来沈阳的时候，想找一家小资的咖啡馆都很困难，但是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海龟回到沈阳创业，为这个城市注入新的活力。有更多的年轻人回到沈阳说明这里有更多的机遇给到了年轻人。

我在这里生活心里很舒坦，没有一线城市的快节奏和压力，我觉得沈阳是一个可以让人静下心来做事的宜居城市。

接下来，1905会有哪些新的发展？

我觉得1905更像一个载体、容器，我们吸引的是对味的品牌和人群，这里的店铺规模很小，因为我们就是一个孵化器，希望给更多的年轻人、创业者提供一个平台。我们为他们提供最基础的环境装修，甚至大家可以拎包入住。在这样的条件下，激发了更多人创业的决心。现在的业态和往年最大的区别是，我自己的影子会少一些，更加接地气了。

我发现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00后甚至10后来到这里，这里变成了一个没有年龄界限的地方，所以接下来我们的内容也会不断迭代、不断更新，把新鲜的血液带回来。

请用一句话形容一下你心中的北方。

粗犷、朴实，虽然沈阳发生很多变化，但是它更接近我们的生活，让我觉得很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