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注定生如浮萍。
▲夏日晚霞
6月办了一件大事儿,又搬了一次家。这些年在北京,搬过几次家,幸运的是,数这一次对搬家后的生活期待值最高。
我的第一份工作在本科学校附近,那时候刚刚回内地,正学着适应方兴未艾的互联网生活,还没养成骑共享单车通勤的习惯,喜欢迎着朝阳,步行半小时抵达单位,期间会路过一所重点小学,还会路过我的母校。
那是我第一次自己租房,在外上学的时候,和一起出去的几个同学合租了一间三室两厅,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日子过得有点像老友记。
回到北京第一个月,在同事的推荐下,签了一家类似自如的小平台,将房东整租给他们的房子分成若干间,换上密码锁,分别租给不同的租户。
那时候北京还没有整治客厅的隔断,两室两厅的房子可以被改成四居室,我入住的时候整个房子还是空的,但我甚至没有等到第二位租客来就把房子转出去了,原因是受不了中介频繁地领不知来路的陌生人来家里看房,可能那是我第一次对“空间”这个词产生概念。
后来和人合租,从来都是找与室友一起和房东签约的房子,一方面少了中间商赚差价,更重要的一点是,对这座城市唯一属于自己的这点儿私人空间,有那么一点掌控权。
这种签约方式下,一旦一个人不租了,找人接手房子时,都会和剩下的室友商量,在来看房的几个人里选一个中意的。说得夸张点,租房子也是要经过室友“面试”的,也是在这样的“程序”下,我的合租生活过得都还不错。
▲夏日晚霞
最开始和两个姑娘一起租住在单位附近,是一间西向的次卧,从关家门到进地铁只要6分钟,到工位也只要步行十分钟。在那间小房子里,我完成了自己在北京生活的所有原始积累,工作中的、经济上的、社交圈的……所有的一切都在晚霞的见证下一点点搭建起来。
西向的房子虽然会有些晒,但夏日的晚霞真的不可辜负,经常一下午拍几十张不同颜色的天空,有时候甚至拿出自拍杆把手机架在窗台上,拍一组延时画面,成为那段日子辛苦奋斗的治愈时刻。
那时认识上海的一位戏友,我们都是闲不住的人,笑称家里就是睡觉的地方。现在想来那也算不得“家”,只是个住处罢了,或者说就是个晚上回去睡觉的地方。但那几年真的是自己精力最旺盛的时候,经常周末两天都在外面跑,晚上回去看看电影读读书,日子很快也就过去了。
可能因为生活抵达了某种平衡,即使房东每年都给我们涨点房租,我们三个除了结婚换工作这种不得不搬的情况,一直在那个空间里经营着各自的生活。
▲夏日晚霞
最开始,我的所有家当是靠着一辆小面包车搬进那间房子的,等离开的时候,原本约了一辆中面,师傅来看以后告诉我,可能需要一辆依维柯。这是我第一次升级搬家车。
新家距离新单位骑车要二十分钟左右,也是很舒服的距离。这次是一间带阳台的南向卧室,没有了晚霞,却可以享尽整日的阳光。我最喜欢冬天的早上,阳光顺着阳台门洒进来,我坐在门口的懒人沙发或是椅子上,抱一本书一个人安静地看。
那是一套两人合租的房子,我前后经历了两位室友,一位周末基本不在家,一位周末基本不出门,前者我们到现在都还保持着联系,她画画很好看,有时看画展还会拍给她。
这是合租带来的礼物,为了方便工作通勤,我从未和认识的朋友一起租过房子,但也是因此,结识了一些其他行业和圈子的姑娘们,后来决定自己住的时候,还有点怀念下班后偶尔和她们闲聊的日子。
疫情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在这座房子里度过,我那位基本不出门的室友曾经创下了一个月不出门的记录,后来因为核酸太长时间没有数据,被社区要求下楼捅嗓子,她才下了楼。
那姑娘是95后,在公关公司工作,梦想是35岁退休,她没事儿就喜欢整理东西扔东西,书桌前有一面可以随擦随画的白板,记录着她彼时的精神状态,那是我第一次和95后打交道,别人我不知道,但她有个有趣的灵魂。
所以,尽管这间房子的硬装比上一间差些,一起租住的人为我的生活增添不少乐趣。
▲雨后天空
30岁的时候,我终于自己住了。起因是室友搬走了,我一个人住了一个多月以后发现“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自己已经习惯了独居的自在与松弛,不用担心灶台上刚做完饭的锅会影响室友的使用,也不再有需要排队用洗手间的时刻,这种对生活的掌控感让人欲罢不能,绝对不是超出的那部分房租可以比拟的。
于是,在和朋友咨询了独居预算,连续看了好几个礼拜的房,研究了单位周围一定通勤距离之内的一居室房屋状况后,我终于签订了一套距离单位骑车只要十分钟的东向房子。
那时候的房租比现在要稍贵一些,我租到的房子也是同样通勤和硬件下相对便宜的,代价就是这是一间“二锁一”的房子,也就是说它原本是两居室,房东锁了一间放自己的东西,把剩下的空间当作一室一厅出租,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和房东有了相对较多的接触。
▲雨后天空
我的几个房东背景都不尽相同,第一个房东应该是被外派的公务员家庭,我们通过微信联系,几年时间里只见过一次面,有一次遇到洗手间改造,请亲戚来家里处理,上网一查,居然是部委高官。
第二个房东过着以房养贷的日子,如果我的人生进程加快一点,说不定也和他一样,结婚时买了套房,过了疫情刚刚好够“满五唯一”的条件,却发现房价和五年前丝毫没有变化,遂决定继续租出去,观望市场。刚刚搬出的时候我还把他的故事讲给家人听,到现在我已经不讲了,原因我也不好说。
第三个房东可能是普通人里最幸运的那波房奴,比我母亲大几岁,年轻时因为给儿子陪读来北京打工,机缘巧合买了房,价格据说翻了几倍,这两年也马上要还完房贷了,在老家据说还有一套装修不错的大房子。
但他们也并非没有烦恼,比如远在德国的儿子的婚恋问题、工作问题、有时候可能还有经济问题、签证问题,都是老两口操心的事儿。再一个,他们两个都是干工程的,这些年工程越来越不好干,房子也慢慢租不上价格了。
我决定搬出来的直接原因是一次谈判的失败,今年房租降了,我要求阿姨帮我降价,阿姨不同意,我也不同意,谈判破裂,合作终止。到现在,阿姨的房子挂在平台,比她最初的预期价格低了10个百分点。
世事如寄,没有一成不变的市场、一直上扬的价格、以及一潭死水般的生活。
▲窗外
搬出的时候,我又升级了搬家的车子,开依维柯的师傅已经不愿意研究怎么把我的家具塞进他的后备箱了,直接建议我改约箱货。新来的两个小哥,人实在,态度也极好,尽管搬运过程中不小心摔了一件电器,所幸无大碍,他们也都很诚实,为我迁入新居的生活算是开了个不错的头。
看房之前就和同学聊过,要找一个出租屋里最漂亮的房子,要有很多植物;选房时也请母亲帮忙参谋,她半夜拿着中介的VR看房把房间的每一扇柜门都研究得明明白白;搬家也选了相对吉祥的时间,这大概是最像家的一次搬迁,也让我对往后的日子有了新的期待。
回想起这些年搬进搬出的日子,每一次都是对生活的解构与重构,选择居住地本就是一次选择生活的过程,想要什么样的居住环境?什么样的居住体验?想要更短的通勤距离?还是更新的社区?是用更多的钱购买更好的生活体验?还是愿意再吃两年苦积累更多的财富资本?手里的这些钱,不用来改善住房,又会用来做什么?这些替代选项能为我的生活带来哪些体验?如果没有这些钱,会影响这部分体验吗?……
这样的一次次解构与重构,是一个人不断适应新环境的过程,也算是对人的流动性的考验,虽然过程痛苦,但终究还是有选择的权力,有通向更好的可能。
母亲也常和我说,这些年你住了不同的房型、不同的朝向,不同开发商的房子质量也不尽相同,将来自己购置房屋时,也会更有经验,再加上从次卧到主卧,从合租到整租,眼见着生活确实在一点点变化,也不觉得做一叶浮萍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情。
或者说,这本就是生命的常态。
齐白石老人在《老来红》中曾写到“年过五十字萍翁”,这源于他曾经居住在名为“寄萍堂”的堂室,寄萍堂之所以叫寄萍堂,其寓意也在“人生如萍,于斯为寄”。
这世间的事物,无论人际关系、社会环境、历史事件,无一不短暂而无常,他们像寄居在某个地方的人或物一样,不会长久停留,随时可能离去或改变。
面对人生的无常与漂泊,我们又在步履不停地寻找归宿与寄托,有时将将收获“刚刚好”的喜悦,一个不留神便如大厦倾倒般轰然离去,人类渺小如浮萍,无法预知未来,只能随波逐流。
但每一次的解构与重构,被选择与去选择,也都在告诉我们,既要珍惜眼前的人、事、物,也要有要有面对变化和挑战的勇气,允许一切发生,以更加开放和包容的心态去面对人生的起伏和波折。连白石老人都要感慨世事如寄,人生如萍,你我又如何能不随波逐流,顺势而为呢?
如此,只将这些故事算作生命的体验,也未尝不是一件趣事。况且,每到一新处,人们总是会有新的期待的。
▲“完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