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基本上已经定了型,头发斑白一身虚胖了,感叹岁月倏忽,年轻时节仿佛就在昨天,几十年时间,熬过了多少苦难、走过了多少坎坷?连自己也说不出一个概念来。从广东惠州回到了家乡,那时是我人生最黑暗的时节,我好想找到一个稳定的工作,和其他同龄人一样娶妻生子啊。可是上天把我必须过去的门一扇扇紧紧闭了,我去推另一扇门的时候,竟然发现,那扇门已被上天紧紧地锁上了。
我到了鲊埠娘家,娘对我的到来很开心,但蒋师傅不喜欢我,于是,我便理所当然地成了“千夫指”,我的到来给了他一个“横眉冷对”的机会。蒋师傅在家里的日子,我便去约距娘的家里一公里远的桂桂家里去玩。桂桂大名蒋桂愚,同龄人,我们的关系很好,他的父母也待我好,我常到他家来借宿。两个人共一个枕头,什么个人隐私都可以说。我还经常替代桂桂写情书。这天晚上我来到了他家,主人蒋医生是桂桂的父亲,脸上经常显现一副商人般的微笑。桂桂的妈妈和娘是同年,我一直叫她“同年妈妈”。入夜,我和珪桂睡在一个床上,我告诉他,现在我必须找到一个临时工作,我太需要钱了。桂桂说,你跟我去沅江做副工吧,帮人建屋,四块钱一天呢。不过,做副工是很吃亏的,你没有做过这种体力活,也不知道吃得消吗?我拍着胸口大声承诺,没关系的,能吃得消。就这样,第二天一早,我告诉了娘,吃了早饭,便和桂桂一起,乘车去了沅江。当天休息,第二天开工了,我穿一件红白相间的格子上衣,下着一条牛仔裤,桂桂好心地劝我换了衣服,我没有去换,认为自己注意一点就行了,谁知我注意了,别人却没有时间去注意。一位50多岁的络腮胡子用锄头去拌灰浆,锄头下去,卟通一声,我的牛仔裤上立即被击起的灰浆水沾了个星星点点,我愤怒地望着络嗯胡子,可络腮胡子朝我轻篾一笑:小伙子啊,去公园里谈情说爱去吧,这是我们农民伯伯做的事。轰的大笑声响起,有两个年龄比我小的笑得更加是肆无忌惮,仿佛他们就是正宗的农民伯伯。这个时候,桂桂说了一句:还是去换衣服吧。衣服都成这个样子了,还换个卵的衣服啊?我拿起铲子,愤怒地抛洒着沙子、拌着灰浆,没干一会,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包工头卢老板好心地劝我休息一下,我不去,在初秋的高温下,我一锹接着一锹地搅拌着灰浆,好不容易干到了中午,卢老板让我们去吃午饭,我回到了我们那个临时的家:一个很久没住过人的、还散发着霉气的屋里,看看中午菜,几片冬瓜、辣椒炒茄子碗里有很多汤水、炒的豆豉抹黑的,让人激不起一星半点食欲,但其他人却如饿鬼抢斋粑一样一哄而上,一阵阵响亮的咀嚼声以后,几个菜碗如狗舔过一样干净。而我端着半碗饭呆呆地站着,那饭却一口也没有扒动。饭是吃不成了,要是平时没吃上饭,娘会想尽办法打个鸡蛋汤或摘几片青菜叶子炒了让我吃点饭,这地方是鬼都不会理你。吃不成饭午睡一会总行吧,可偏偏找不到地方,好点的地方被人占据了。好不容易找了两块木板合在一起,木格却硌得脊背生生地痛。等睡正了,但四周鼾声如雷贯耳。刚刚强迫自己进入了状态,都被卢老板一声吆喝,都起来开工了啊。到了第六天,我到了二楼去送灰桶,灰桶虽然不重,但我恐高,不敢再上去了。正准备去接下一个从一楼举上来的灰桶的时候,也不知是从上面几楼砸下来的一小块断砖头砸中头部。当时我只感觉到头部一阵刺痛,忙放下灰桶去摸了一把,血糊糊的,而且血还在流。我也顾不得什么了,脱了上衣包扎了头部去找卢老板,要点钱去医院打个疤。卢老板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告诉了去医院的方向,要我早去早回。我去了医院,医生看了一眼,说先去打个疤吧,但打疤要八块钱,那时,我有八块钱吗?当时,我还天真地和医生说好话:医生啊,我身上只有五块钱,帮帮忙吧。但这位医生只认识罗红霉素胃舒平,绝不认识“人道主义”和“救死扶伤”,他乜了我一眼,从鼻子里轻蔑地哼了响亮的一声,再也不肯理我了。我只好回到睡觉的地方,在属于自己睡觉的地方躺了一会,发现头部不那么痛了,用手轻轻一抹,血也不流了。真是上天照应啊。晚上,卢老板他们回来了,我要卢老板把24块钱工钱给我,我干不了,我真的不想把小命交待在这里。但卢老板说,回去可以,但工钱现在没有。可是卢老板,我回去的路费你总该给我吧。路费也没有,卢老板冷冷地说。到了第二天早晨,还是一位黄金村的同龄人给我五块钱,并一再声明不用还了。我才狼狈不堪地回了家。一年多以后,我还掉了欠的五块钱路费,并接到了辛辛苦苦做了六天体力劳动的12块钱的工钱。这是头破血流的代价,还不能支付往返的工钱。娘当时很愤怒,非要和我一起去讨个说法不可。我息事宁人地对娘说,算了吧,让狗咬了一口我是不会去咬狗一口的。从此以后,我发誓,宁做一块钱的老板,绝不做100块钱的打工人。我买了堂兄一辆二手或者三手的捷达100型摩托车,650元,前胎还烂了,只得步行去大栗港买了胎请人补了,方才上路。原计划骑车可以做些小生意,没想到一年到头后算账,摩托车用费达1400多元,这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生意。几年后摩托车坏了,我也懒去修得,心想什么时候去当废品买了,也能捞得200多块钱。没料到后来去了常德汉寿,去之前把摩托车寄放在邻居再满哥的家里。没想到几年后,铜铁铝等金属价钱上涨的时候,正打算回家把旧摩托车处理掉,没料到被水口山一起收废品的团伙乘夜盗了,这是那辆摩托车的最后归宿。父亲走后,庶吉堂硕果仅存的见证了10余年的风风雨雨,尽管屋顶烂了,但其牌扇屹立不倒,我偶尔回来一趟,除了去看看屋前屋后,还能干什么呢?村里的红白喜事我都回了去帮忙,晚上还要去借宿。现在我的归家之旅就只剩下一个清明节了。每次去扫墓挂山,我都是低调回去,也不想去惊动曾经的上下邻居,但我的家乡情结,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每天早晨去买一趟菜和日常用品,早餐自然是不再去吃的,写到了中午,随便炒两个菜继续写字,稍微午睡一会,再写到下午六时甚至八时,再去晚饭,一天就这样基本上结束了。
作者简介:
萧骏琪,守三尺陋室,做一介布衣,写几篇文字,成半个文人。几本好书、几首好诗、几个好友、几回好梦,舒卷随意中,便足了一生。希望生活和生命尽可能简单干净,有时不妨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