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八十二)

文摘   2024-10-01 00:15   湖南  
天道(八十二)
萧骏琪

2024年农历三月初五日,娘从汉寿回到了鲊埠乡下,再过两天是她的82岁生日了,记得2021年做生日,娘的侄媳妇们都来了,连宇华农庄的兰姐也来了。我是搭兰姐的车来的,并带了很多菜,时令蔬菜鸡鱼肉都有。兰姐还为娘带了几瓶“龙牙泉〞高梁酒。那一天,我使出了浑身厨艺,烹炒饨煮了一桌子色味俱全的好菜,光是火锅就有八个,大家都吃得很开心,娘当然更为开心。表哥秋爹说,80岁的人千万别做生日,至少要满了80岁以后再说。所以娘满81周岁的这天,在桐舅舅的率领下,秋爹等娘的外甥、外甥女以及侄儿侄女都来了,10多人坐在一桌嘻嘻哈哈,大家互相说着祝福的话语,娘笑得合不拢嘴。到了今年,亲戚们都没有来了,但儿子孙女们来了,晖儿和朵儿去帮娘摘茶叶,去种菜,我把买来的菜洗了,娘负责烧火,娘今年的生日没有仪式感,但一家三代喜气洋洋。朵儿说,老人今年不蛮喝酒了,但生日的这天却喝了大半杯。我知道娘高兴,对于娘喝酒,我从来不劝,也不打扰她的雅兴。每次回到汉寿,发现酒柜空了,我总会在第一时间填满,娘喜欢喝哪种就让她拿哪种。当然,这些酒是朋友送我的。



今年我的身体愈发不行了,夜尿频多,腰痛得厉害,当睡到床上的那一瞬间,都会情不自禁地发出一身惨叫,起床时竟然要人扶。可夜尿时也只能靠自己挣扎了。后来,牙齿也松动了,以至于痛得厉害,到农历四月,一颗板牙终于掉了。但奇怪的是,掉了反而轻松了,而且其他的牙齿再也没出现过痛感。但夜尿频繁、腰疼也受不住啊。一般病痛我是不去医院的,挺一挺就过去了。可岁月毕竟不饶人啊,今年五月二日,我和桃江县中医院的萧志平联系,想来医院住几天院。萧志平是本家侄女,她对宗亲住院表露了极大的热情。五月二日我到了中医院时,她早在中医院大厅接我。而且住院以后,所有的检查都是一路绿灯。但不幸的是,经过检查后,我的肺部竟然发现了结节。人们都说,肺结节对人身健康是没有多大的影响的,也不会发生癌变。但我的心里,始终有一层阴影笼罩着。我在桃江的生活用费,女儿在汉寿的一切开资,还要经常为老娘买些菜之类,都是凭着我的一支笔去赚钱。如果患了大病,这支笔会不可救药地毁了。在中医院住院的日子里,我总是积极配合治疗,服药吊水。我没有人陪我,欲尿时也是一个人举着吊水瓶上厕所。为了节省开资,每到下午三时许吊完了水我会一个人蹒跚着步行回公寓。因为下午至晚上还有半天打字的时间啊。有时候到了晚上无法入睡的时候,我都会从床上费力爬起来,坐到写字台前打字,有好几个夜晚,我竟然写到天亮。我嘱咐朵儿,每天必须给奶奶打两个电话,一早一晚都打,我告诉女儿,这叫“代父行孝”。朵儿答应了。

住院了九天,天天躺在床上吊水服药,中西合璧,那一袋袋的中药,皱着眉头一饮而尽,留下苦涩在口中,久久无法去其味,漱口也不行。但夜尿仍然频繁,腰部仍然痛得厉害。我出院时,提了一大袋中西药满载而归,医生嘱咐我三个月或半年再来医院检查结节的情况。人啊,不走运时喝口凉水者塞牙,白天坐着,不腰痛也不要上厕所小便,但入夜了便来了鬼,刚刚入睡便被尿憋醒,去厕所稀里哗啦一会,人轻松了但却是睡意全无。一个晚上反复起床无数次,能睡上一个好觉吗?这种恶性循环让我往往在吃饭时打起了瞌睡,有时实在无法忍受了,便到床上睡一会。但再度起床时,饭真的是吃不下去了。但吃不下饭,字是必须打的,我的一支笔系着女儿们的生存啊。

四月初六日是我的生日,这天,我带了菜,到了娘的家里,娘很高兴,她颤颤巍巍拿出1000块钱给我,我怎么能要呢?娘的收入只是政府给的一些扶贫钱和老年人每月的100块钱,娘一生勤俭,省吃俭用,这是83岁的她从牙缝里省下的钱啊。我坚决推辞着不要,娘哭了,哭得好伤心,看到娘因为哭注而颤抖的双肩,我泪流满面接了,心里想的是如何用这1000块钱消费到她的身上。农历六月,我到县城为娘买了一台唱戏机和一些影碟给娘送去,娘见了,高兴得眉开眼笑,我住在娘家里的日子,娘吃饭时听,睡觉时也听。娘爱看电视,一部她喜欢的电视剧,她可以反反复复地看,从来没有看厌了的感觉。去年大年初一,我率领女儿跪下给娘拜年,娘高兴得眉开眼笑,那时,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儿子。

2024年元月,萧氏家族唯一的“喜〞字辈祖婆三妈走了。三妈是无疾而终离开这个世界的,她是我们这一辈的叔祖母,也是萧氏家族最大的长辈。我应约请去帮忙,当我走到佛堂的时候,看到三妈微笑的遗照,禁不住流泪了:三妈的仙逝,让我们又高了一辈了啊,原来我还可以幸福地做孙的,现在只能做侄了。一代人的逝去,一代人的紧跟,这叫承先启后么?我们老了,不可救药地老了,在县市的文学座谈会上,我们可以高谈阔论什么文化,似乎随时都在忧国忧民,可是一旦回到了家里,我们这一代人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了几十年,为这个社会奉献了什么?这个社会给予了我们什么?在一声苦笑之后,你承认吗?我们只是一个社会的符号。


三年多了,我在常德和益阳两个城市游走着,美丽的山水桃江生育了我,38年后,千年古城常德汉寿接纳了我,并给了我生存的空间,我爱这如画的美人窝予我勃勃生机,我爱这八百里洞庭赠我生命的力量,桃江是我的家乡,汉寿亦是我的家乡。在两位母亲不同的襁褓里,我蜕变蝶舞,我涅槃重生,喝一杯资江水,躺一会金牛山,当浮邱山直立行走的时候,我的微笑,一如史前。

家乡的老屋己经不再,庶吉堂只剩下一个名字了,如果我们透过历史的烟云,你看见了么?修仁四爹种菜的时候,不管你怎样尊敬地喊他,他是不会答应的。张爹是郑家坳村的第一任说支部书记,他们每一声咳嗽,都是威严的。道三爹的小菜园里生长的菜蔬,比任何人的都茂盛,修仁四妈唱山歌的时候,翠媠娘在哈哈大笑,国四爹走得很早,可他的子孙都很幸福。南二爹端着一杯小酒,正笑嘻嘻地望着快乐的黄昏。还有我的翁妈,正在阶基上专注地抽着一支喇叭烟……



作者简介:

萧骏琪,守三尺陋室,做一介布衣,写几篇文字,成半个文人。几本好书、几首好诗、几个好友、几回好梦,舒卷随意中,便足了一生。希望生活和生命尽可能简单干净,有时不妨寂寞……




羞女山下
羞女山下,款款深情。为伊憔悴,为爱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