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39岁时双目失明,他的那根被岁月磨得光滑的竹竿是他的眼睛,如果听到了竹棍叩击地面的声音,我知道那是父亲从外面回来了。父亲聪明,算算写写“一勒熟”,我所知道的打算盘中的“小九规”也是拜他所教,父亲的顺口溜很是押韵,如果他能够活到现在,是绝对的“网红”。可父亲离开这个世界有了12年多了,他请人办的一级残疾证没有取到任何作用。父亲一生崇拜的是武圣关公,他走的那天,正是农历五月十三日的关公磨刀日。父亲晚年时,竭尽全力讨人家的好,卖人家的乖,对人言语中充满了与年岁不协调的谦恭,可这个世界毕竟势力,除了少数帮助他的人之外,大部分人对他的横眉冷对,反正他双目失明了又看不见。有次我回家时,看见老屋的木门上有人用粉笔写着“瞎子”两字,我流泪了,瞎子是器官的缺陷,不是一个人的名字啊,上天如果有灵,为什么不一雷击死那个狗日的?
但父亲毕竟走了,没有人再也叫他瞎子了,他的官名,只能在族谱中出现了。父亲走了10多年了,现在如果有人谈论他的时候,其语气也较之以前模糊了许多:有一个苦难的瞎子啊,他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娘一个人独居乡下的时间一年中约为半年,这半年是我提心吊胆的半年,我曾提出要为娘住的地方装个监控,但被娘拒绝了。我知道娘不知装监控要花多少钱。.这半年,我们父女一天两个电话,我每个月去陪娘一天或者两天,我希望这半年尽快过去。可娘仍然走了,她没有等到我约定的第二天来看她。娘是虔诚的天主教信徒,可万能的主没能救我苦难的娘的生命。当娘入土为安的那一刻,我幡然醒悟了:这个世界,原本是没有救世主的,世界上万物的命运掌握在命运的手里。那一天,我向这个世界宣布,我放弃了随娘信仰了20多年的天主教,返璞归真成为了一名无神论者,我又回到了从前。
一个原生家庭,在这个世界滚爬了几十年以后,我有三位长辈先后离开了人世,从此他们只能称之为“妣考”或者“先人”了。庆幸我还有后代填补了他们的空白。有那么一个月白风清的子夜,我想起了我们组(原来叫生产队) 原有100多号人,几十年来,先后离开这个世界的,有30多人。从上世纪10或20年出生的人到现在的最高年龄50后止,死亡的和出生的,仍然是百十号人。我现在回家时,已经有好多年轻人都不认识了。一批人故去和嫁出,一批人娶进或者降生,岁月总是在这新陈代谢中不断地更迭,但山川依旧,流水依旧。
娘走了,但女儿的户口在这里。当时给女儿办户口的时候,我先去的是大栗港镇计生办,没想到那位干部听了我所说的情况以后,拿出计算机,在上面乱按了一通后,要我交三万多块钱们罚款。我拂袖而去,我为什么要给你三万多块钱啊?我有三万多块钱但我是留着喝酒的,我凭什么给你?后来我去找鲊埠回族乡颜溪村前支部书记张元章,要把女儿的户口放到这里。张支书满口承诺了,也没有多久,女儿顺利成了鲊埠人了。娘故去后,那栋民居便成了我在乡下的房子了。今年中秋节我去住了几天,百米处的娘看着我们在屋前屋后忙碌,我知道我的娘是永远和我们在一起的,她不过是想休息一下了,也许,在某个秋风秋雨的时光深处,娘会微笑着来到我们中间,为我们擂茶煮饭,为我们挡雨遮风。
朵儿在竹基仑读书时,一位女教师动不动就打学生,朵儿不愿告诉我,但我还是知道了情况,我当时打了一个电话给校方,平静地告诉他们,我女儿是末成年人,教师没有教会学生是教师教学水平问题,女儿不是白痴。女儿如果弱智,我不会让她去学校读书。教师没有教会学生,应该在第一时间向我道歉,教师没有权力打学生。如果这位教师不想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的话,她可以再打我女儿一次试试。
后来,女儿到了汉寿辰阳中学读书,开始进学校的时候,由于地区差异让女儿的交流有了障碍,被她的班主任罚跪一次。我知道了,打电话给班主任,给他两个选择:其一,道歉,其二,给我跪一次。班主任选择了前者,他很明智。你收了纳税人的钱,却没有教育好学生,纳税人没有找你的麻烦,你还责令学生给你跪下,畜牲不如的家伙!后来,该校的体罚消失了,只有我感到很是后悔:为什么要他道歉?赶到学校,当胸几拳打他个万紫千红,不就行了吗?
在街上,看见有失明者或过马路或问地方,我都会牵着他的手,送到他要去的地方。在我的人生辞典中,根本不存在“做秀”这个词语。我为什么做秀?我做给谁看?当失明者对我千恩万谢时,我会平静地告诉他:我父亲也双目失明,我知道眼睛看不见的痛苦,这个,是真的不需要谢的。
《天道》是天之道路,《天道》亦是天理良心。在别人为难的时候,我借过钱为之解忧解难,但该人后来有了偿还能力,却不肯还账了,你认为我拿此人没有办法了吗?非,我有很多办法对付这些人,只不过是时候还没有到而已。在我的人生之道,对待我恶语中伤、暗室亏心者多矣,我懂的。
在桃江县城码字的日子,能够不出门的日子绝对不出去,中秋节时在鲊埠乡下带来了10多斤新米,还没有吃上一半吧,酒尚余30多斤,够喝上一阵子的。码字的日子,煮一壶好茶,焚一盘檀香,便是一个激动人心的好日子,不问窗外斜风细雨,亦不管市井熙熙攘攘,静下心来,以笔作杖,若无闲事在心头,便是人间好季节。
农历十月初九日是朵儿16岁的生日的日子,要是在平时,娘肯定会带一大堆大米干菜之类去汉寿为孙女庆生,可她今年去不成了。我告诉女儿,今年她的生日就在乡下奶奶的老屋里过。奶奶最看重的是亲情血缘。那一天,我们到了,娘肯定会开心的。我知道,娘虽然去了另一个世界,但她的心仍然和她的儿孙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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