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上午,我骑一辆单车去德茂园姨娘的家,到了东岳庙,忽然发现地上有一个用橡皮筋扎着的纸卷,其样子极具诱惑。忙跳下车把车靠了,把纸卷捡起,紧紧捏在手中,再骑车到了姨娘的屋前,但见姨娘家的大门紧闭,姨娘去哪了呢?年轻时我常到姨娘家里来。娘出去了,姨娘家里是极具诱惑的。到了僻静外打开纸条,里面真的是钱,我的心跳加速了,点一点,是232块钱,外面的纸条写的是猪肉多少斤,猪脑壳多少斤,大肠多少斤……不用去猜,这卷钱是屠夫掉的。我虽然学了雷锋,但我却没有去把钱交公,当然也不知道交到哪里。交给警察叔叔吧,首先是我舍不得,其次是怕警察叔叔没有学过雷锋。现在,我作出的决定是把掉钱的屠夫当成一脸络腮胡子、欺男霸女的郑关西,甚至我还想象:鲁智深捡了郑关西的钱也不会还给他的。从出生到现在,我第一次捡到了这么多钱,这是上天赐予给的啊。我把钱放进贴肉的衣服口袋,决定去看看娘。我把单车踩得飞快,好象还在单车上唱了一支什么歌似的。
到了栗山河街上,我开始支配这些钱来了,先为自己买一套西装,两粒扣的那种。问问价钱,那位妩媚动人的女老板告诉我,我指的这套西装388元,我开始还价了,30分钟后,这套西装顺利穿到了我的身上,价钱是55元钱,女老板还深情地告诉我,这个价格千万别告诉别人啊。嗯嗯,我答应着。然后把换下来的旧衣服放到女老板的家里,并一再说明,我回转时再来拿。花12块钱买了两瓶杏花村礼酒,那个包装太好看了。这一次到娘的家里不是光人了,第一次为娘争了一口气,我觉得自己是了不起的,进娘家时,我鲜衣怒马,把酒送给了蒋师傳,然后坐下,很绅士地接过蒋师傅第一次敬给我的烟,点燃,然后第一次接受别人惊羡的目光。2024年上半年,在县城汽车站对面的母婴城的好运多超市,一位卖鱼虾老男人的引起了我的注意,娘喜欢吃虾子,这位老男人负责卖虾子。活基尾虾30块钱一斤,死的只要10块钱一斤。我偷看了一下老男人的胸牌,知道了他叫张仲秋。我问他,他答得非常专业,似乎在派出所做过很多次的笔录。张师傅啊,你是张家村的,认得种菜发菜秧子的i张德明先生吗?认得认得,我们还划得来得狠呢。那基尾虾死了多少钱一斤了,10块不贵吧。不贵不贵呢,死的给我留着吧,我每天来拿一次。就这样,我一天去买一次基尾虾,再放到熟人的冰箱里冷藏着。集满了三五斤,我就给娘送去,娘太爱吃这个了。没虾的日子,我就喊张仲秋为秋南瓜,听了几次,秋南瓜知道我喊的是他,一副黑脸胀成酱红色。过了10天半个月后,我再喊秋南瓜时,他竟吱吱唔唔地答应了。后来渐渐地回答得响亮。有一天下午,我到了超市,尝试着叫了一声“张仲秋啊”,秋南瓜听见了,丢下了手中的活,茫然地望着我,呆了一会后,终于知道了我在叫他,急忙大声答应着。超市里的人谁还忍得出,轰地大笑起来。在德茂园租房子的往事,是清晰地记得的:经常一个人翻山越岭走东串西,背着一个黑布挎包,包里盛满了日常用品,以微薄的利润换取一日三餐的生存。房东叫德高四妈,四妈的老弟和我同村。四妈也是一个人住着,用现在的语言,她是留守老人。那间房子是35元钱一月租给我的。我一大早就出去了,到了黄昏甚至很晚才回来。有时回到了租房,四妈就叫我:你拿点酒来到我这里吃饭吧。四妈是不酒的,她要我拿酒是因为她那里没酒,那酒是让我自己喝的。有时我娘疼我,给我送点米来,陪我住上三五天,晚上四妈就喊娘去睡。四妈经常要我帮她做点事,我去了,做得她满意了,就免去我一个日的房租费。后来,我决定要回去了,走的那天,我舍不得这位比我娘还大的老人,四妈也舍不得我,我们紧握着手,流着泪。四妈说,我知道你回去了再也不会来了,我说,那怎么可能呢?几个月或者一年以后吧,我真的去看了一次四妈,四妈很开心地煮饭炒菜给我吃。很久以后,我在德茂园路过,想去看看四妈,但邻居们告诉我,四妈已经走了。早在上世纪90年代,我从惠州回来,在姨娘家里住了几天。夜晚,姨娘说,一起到跃妈家里去看看吧,我去了,跃妈的家里来了好多客人,据姨娘介绍,这些人都是信主的。90年代信主,在我的眼睛里是个新生事物。我坐在一旁静静地看,也没有随人一起去跪拜,那时我还是个无神论者。我发现跃妈虽然老了,但她诵经的声音好听,而且听起来让人有一种庄严的感觉。姨娘说,她们信奉的是天主教,信的是耶稣的母亲,人们恭敬地称之为圣母玛利亚。天主教和基督教是一回事吗?回答是否认的,基督教信奉的是上帝耶稣,天主教信奉的是天主耶稣的娘。于是我便这样认为,信奉其母子都没有错,但耶稣却同时拥有两个尊称了,一个叫上帝,一个叫天主。上世纪90年代中期,我写过一篇纪实文学《重新走上神坛的天主教》,里面有对天主的不敬之言,好像还在省里一家什么刊物上发表了,当然这是大不敬的,后来我也随娘一起信主,我虽信主但我是不去教堂的,这个我相信主会原谅我的,亚孟。伏姨娘信主了,友媠娘也信主了,玉媠娘或者在信与不信之间徘徊。但我娘是不信的,那个谢医生的故事严重地挫伤了娘的自尊心。娘心软,每次从鲊埠到先锋轿友媠娘家里,友媠娘让她跪下拜圣母,她就规规矩矩跪下来,在圣母像前虔诚地叩拜。友媠娘是大姐,在娘面前拥有一定的权威。尽管娘也老了,但友媠娘一直称呼我娘为“乐伢几”,娘却一直很是乐观地答应着。没有多久,媠爷和玉媠娘都信主了,也没有上一个月吧,娘也加入了信主的阵容。但我认为,外婆膝下四个女儿和两个女婿信主,都是德荗园跃妈“发的种〞。直到去年,我认识了何放智校长,才知道何校长是跃妈的儿子。世界好大,同镇的人却要等到“鬓毛衰”的时候才能遇见。值得庆幸的是,毕竟是遇见了,遇见比擦肩而过要强吧?我和倒山湾何雪军是忘年交,他那时也有70岁了吧,上午和下午的任务是开着一辆三轮摩托车接送孙子,其他的时间就是自由支配了。每次我需要去老街进点货,都是请他去帮忙,每次都是二话不说,开了摩托车就走,也拒绝我给他的“油钱”。就连我离开德荗园要回家的时候,何爹自告奋勇要送我回去……德荗园是不能忘的,我每次去这里时,发现我曾经的脚步清晣可辩。
作者简介:
萧骏琪,守三尺陋室,做一介布衣,写几篇文字,成半个文人。几本好书、几首好诗、几个好友、几回好梦,舒卷随意中,便足了一生。希望生活和生命尽可能简单干净,有时不妨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