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一0一)

文摘   2024-11-07 21:13   湖南  
 天道(一0一)
萧骏琪


该怎样去回忆简单的一生呢?婴儿年代对于自己而言,是无法用文字去留下痕迹的。孩童时,父母会买很多糖果盛在一个木箱里任我自取,吃到了能见㡳的时候,第二天再去拿时,发现木箱又满了。孩童年代,是幸福的盛满糖果的木箱。该去学校读书了,读了半学期,发现自己很蠢,在用加减法去计算时,只恨娘少生给了我几双手。不会计算,老师开始骂我,骂的时候,全班30多双眼睛齐刷刷地望着我,我委屈得哭了,可老师仍然不肯放过我,有时骂得词穷时又骂我的父母,实在忍无可忍了,便站起身,愤怒地向老师瞪了一眼,背起书包拂袖而去。回到了家里,真的忍不住便嚎啕大哭起来。到了第二天,死活不肯去学校读书了,第三天第四天仍然如此。一周之后,老师坐不住了,只得屈尊到我家里,陪礼道歉认错,然后是搜索天下好话一古脑灌到我的耳朵里,我才答应去学校读书。我赢了,我赢的代价是耽误了一周的读书,但老师再也不敢骂我了,而且还好像给了我一个体育委员或劳动委员之类的官职。回到家里,我还向父母炫耀了一番,娘问:这官,多少钱一个月呢?



离开学校了,似乎可以头顶自己的一片天了,但脚下陷入的是深深的泥,背上炙烤的是顶膜的太阳,肩负的是一个家庭的生存,心里装着的是传宗结代的重任。于是,去广东、走深圳、奔河源、来惠州……硬是把2000余元债务生搬硬套到自己身上。这个时候,两间木屋向寒风而泣,满目凄凉向上天呻吟。为了改变家庭逆境,我为人担砖、挑河砂、收废品、做零工,我好想把自己100多斤的躯体,换成钞票,改变我半世清贫啊。

青年时代做起了艺术家的梦,八岁画画,工笔型的,到16岁放弃了,然后是文学梦、书法家梦、音乐梦……最终把所有的都弃了,留下了文学,这是支撑我精神支柱的最后一根稻草,所幸的是,我没有放弃文学,文学也没有放弃我,那根稻草最终没有压得我轰然倒地,而是把我浮上了岸。

记得在17岁时,我在一盏煤油灯下写小说,当然是爱情小说,故事的便梗几乎是千篇一律:小说中的A和B恋爱了,爱得如胶似膝,爱得死去活来,爱得到底到了什么程度啊,上了床,那种一夜都没有睡觉的床,而且两个人在反反复复重复做一种关于体力方面的运动,当时有好多人说这是在偷吃“禁果”,我却不以为然,我首先承认是“偷〞,但“禁果〞却是未必,因为有关于人类的繁衍和延续。后来呢?后来被人知道而传出去了,那传的人恰好是我的“朋友”,仔细回忆起来我们还似乎“结拜”过呢。于是乎,A如B被迫散了,B嫁了,但A仍然是单身……A当然是我,但B可以有很多的。因为第二天有繁重的体力劳动,我只能一天写几百千把字。当写得差不多要完成时,被双目失明的父亲当作烟纸而裁成一叠了,等我发现时,他老人家抽掉了好几页纸。当时,已满17岁的我气得嚎啕大哭,可父亲却轻描淡写地说,哭什么?不晓得再写啊?

上30岁了,家中仍然是父子两人。记得有一位和我同居过的女人在离开时愤愤地对我说,哼哼,一年有12个堂客,冒得一个堂客过年。我忙回她:三条腿的狗找不到,两条腿的女人到处都有。于是,有女人扬长而去,却仍有女人如《聊斋志异》里的小妖,闪身而入我那两简“地主屋”。我的“爱妻”就这样“长江后浪推前浪”地不断地更新着。到了年底,仍然只有我和父亲在喟然长叹地喝酒,而且父子俩的叹气声一声比一声高,而这个世界,两条腿的女人到处都有,但没有一个属于我。

我很喜欢到先锋桥找媠爷喝酒,媠爷的年龄和父亲差不多,他也喜欢喝酒。我们常如父子般坐在火塘也,一边夹菜一边喝酒。媠爷在先锋桥是有威望的,其威其望的来源则是他的继子们是本地的头面人物。所以,很少有人来亲近媠爷。这是一种可怕的有声孤独。在荒无人烟的大漠中行走,你可以孤独。可在这个人口密度很大的城乡之间你还孤独,这个说明了什么?逻辑就这么不近情理地喝着一杯白开水。更可怕的是,别人这样认为,你为什么不去找“打伴长大〞的老表们去喝酒、而去找一位和你父亲同辈同龄的婚爷喝酒?答案很是明显:原来我也是一位可怕的有声孤独者。

到深圳时是上世纪90年代初,我去的时候还带了200多块钱,到了后只有100多块了。没找到事做,就啃那100多块钱的老本。至于如何回家,做了黄梁美梦便是找到了工你什么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的。可100多块钱能啃多久?节约?三毛钱米饭四毛钱菜,端着饭菜一转身,饭盒里空荡荡的了,真他妈的比狗舔了还干净。走到街上无聊地坐着,今天的太阳好,好适合去砍柴挖土啊,我突然想起了乡下生活。为了么要缩小三大差别啊?农村比城市何止好一万倍?最起码不至于饿肚子吗?最起码有酒喝吗?酒?我为什么想到了这个刻骨铭心的字眼?到了深圳,我几乎没喝过什么酒了,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这是一个谜。

不知不觉又找到了酒的感觉,天,这个时候隔晚餐还差那么一两个小时呢。多少年前我发现,在大栗港镇,朱家村的幸福指数高,这里的村民到了过年的时候,一般要杀两头年猪过年。两头猪至少有400斤猪肉吧,熏了腊肉平均一天有一斤多呢。那一年年底,我做小生意来到了朱家村铁炉洞,见一户人家正在杀年猪,他的台阶楼梯上吊着白晃晃的一头猪,几个人正费力按住一头歇斯底里嚎叫的肥猪。而且我还发现,大多数屠夫都是一脸络腮胡子满脸肥肉,今天的屠夫也不例外。这时,屠夫正怒目圆睁拿一把刀正刺向猪的喉咙处,我见人多,便坐在箩筐横着的扁担上休息一会,企图等他们忙完了能买我一些日常用品。好不容易等他们忙完了,便挨个问,要不锈钢密封圈洗发水吗?要锅铲锅盖吗?可令我失望的是,地坪里10多号人都摇头表示不要。我挑起担子正欲离开,一位50开外的中年人一把扯住我的箩筐,大喝一声:年轻人,喝了血汤再走。

多少年后我再路过这里时,遇见了请我“喝血汤”的铁炉洞人。尽管他现在已年逾古稀的老者了,尽管岁月的风沙已把他们头发侵袭成满头白发,我还是认出他来了。我邀请他就地而坐,说起当年喝血汤的事,他摇摇头,表示不记得了。

可是,热情的朱家村,我是永远记得的。




作者简介:

萧骏琪,守三尺陋室,做一介布衣,写几篇文字,成半个文人。几本好书、几首好诗、几个好友、几回好梦,舒卷随意中,便足了一生。希望生活和生命尽可能简单干净,有时不妨寂寞……




羞女山下
羞女山下,款款深情。为伊憔悴,为爱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