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读书群里读到北大孙玉文教授分享的文章《变调构词研究和诗歌的鉴赏与研究》,获益匪浅,发现很多常见古诗里的字以前都读错了,也理解错了,实在惭愧。
于是老老实实做一个笔记,把文中提及的最常见的古诗摘录下来,作为资料备存。要知道,老中医读中医经典从来都不做笔记的,这容易嘛!
《古诗十九首》之一:“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期。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加餐饭”我原以为是“加一餐饭”的意思,完全会错了意。原来“饭”有上去二读。读上声(音反)为动词,吃饭;读去声为名词,才是我们吃的饭。这里的“餐饭”连读为动词,“加”其实是副词,更的意思。因此,加餐饭,就是多吃饭的意思。
杜甫《咏怀古迹五首》之一:“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论为韵脚字,必为平声,读如轮。我以前都读lùn。
白居易《长恨歌》:“云髻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我以前都读“觉”为jué,原来此处就是读jiào,是睡醒的意思,和今天的词义不一样。文中举了很多例证,此处就不罗列了。
李商隐《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尾句的的平仄是:仄仄平平仄仄平。“探”为仄声,探望之意,读tàn。看平声,读刊。
李商隐《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首联对句的平仄是:平平仄仄仄平平。“思”若读sī,就是三平调,律诗之大忌也。当读sì,仄声,做“伤感”讲,而不是“思念”。这种用法古诗里很多,不一一列举。
杜甫《春望》:“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胜”平声,读升,能禁受的意思。
韩愈《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二首》之一:“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尾句的平仄是:平平仄仄仄平平。因此,“胜”不理解为胜过而读去声,而应该读如升,平声,意思是早春的景色完全比得上烟柳满皇都时的景色,而不是胜过。
杜牧《寄扬州韩绰判官》:“青山隐隐水遥遥,秋尽江南草木雕。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尾句的平仄是:平平仄仄仄平平,教为仄声,读jiào,否则就犯三平调;句意是,你在哪里指教美人吹箫呢?
王昌龄《出塞》:“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这里读交。
卢纶《张仆射塞下曲》之一:“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欲将轻骑逐”平仄是:平平平仄仄。“骑”只能是仄声,读jì。
李白《菩萨蛮》:“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连短亭。”“暝色入高楼”的平仄是:仄仄仄平平。“暝”可平可仄,此处只能读去声,莫定切,即mìng。以前我都读míng。
杜甫《题张氏隐居》之一:“春山无伴独相求,伐木丁丁山更幽。涧道余寒历冰雪,石门斜日到林丘。不贪夜识金银气,远害朝看麋鹿游。乘兴杳然迷出处,对君疑是泛虚舟。”仇注:“冰雪,犹言冻雪,冰读去声(并)。”冻雪和林丘同为定中结构,词性才对得上,平仄也对得上。若读平声,则“冰雪”为并列结构,与“林丘”对不上。
杜甫《陪李金吾花下饮》:“细草偏称坐,香醪懒再沽。”“细草偏称坐”的平仄是:仄仄平平仄。“称”只能是平声(chēng),但作去声(chèn)的“相称”讲,故仇注“称”:“义从去声,读用平声。”
杜甫《奉济驿重送严公四韵》:“远送从此别,青山空复情。几时杯重把,昨夜月同行。”“重”义从平声,读从去声(仲)。又《怀锦水居止》之:“天险终难立,柴门岂重过。”《课少竖锄斫舍北果林枝蔓,荒秽净讫移床》之:“吟诗重回首,随意葛巾低。”都是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