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在医院员工论坛上的一篇旧文)
中国医学有文字记载的三千多年历史中,与外来医学的交流至少有两千多年。约在东汉时期,古印度医学已经传入中国,并产生较大影响。之后,波斯、阿拉伯、大秦(古罗马)等古老医学都在中国留下了痕迹,丰富了中国传统医学。
以维萨里《人体构造》(1543年)为标志的西方近代医学几乎在它诞生的同时便随着基督教而传入了中国。1568年,葡萄牙耶稣会士贾尼劳在澳门建麻风病院和贫民医院,这是中国最早的西医院。到清鸦片战争(1840年)前后,以号称“一把手术刀打开了中国大门”的美国布道会传教士伯驾(Peter Parker 1804-1888)在广州建眼科医局(1835年,博济医院的前身)为起点,西医院在中国逐渐开枝散叶生根结果。据统计,在1860年-1900年间,教会在中国所办医院已有100所。
西医传入中国是伴随着宗教传教的目的,似乎一开始就带有不纯的目的。但是,即使与传教混为一体时,医学也有其本身独特的慈悲本质。十六世纪的西医治疗手段还十分有限,但传教士医生们明知有传染的危险,也要接近、照护中国麻风病人,多人因之牺牲。这与其说是宗教情怀,不如说是希波克拉底以来所传承不绝的为患者谋最大利益的医者之慈悲。而伯驾的手术刀,使无数白内障患者当即重见天日,那也是中国病人确实需要的医术。现代医学从它诞生之日起,恰恰具有与宗教完全不一样的本质,这使它最终彻底与宗教分离,而成为科学大家庭的一员。中国没有拒绝西医的理由。
黄石是中国的一个缩影。西医传入湖北始于1864年,英国基督教循道会士施维善在汉口成立普爱医院(武汉第四医院的前身),这是湖北最早的医院。1884年,英国牧师白家和在大冶县城租民房开诊所,干了十年才回国;1903年,英国牧师董贤仁又在大冶县城开诊所,5年后离开。他们用阿司匹林治疗发热感冒,用奎宁治疗疟疾,疗效卓越,颇获一方信任。但诊所是单干,力量很有限。
黄石地区最早的医院要到1914年才成立。这一年是民国三年,袁世凯即将称帝,第一次世界大战已经爆发,天下动荡不安。而此时的现代医学已经积蓄了巨大的能量,即将全面迸发。X线渐广泛用于诊断、细菌学和病毒学揭示了大量古老传染病的病因、输血麻醉和消毒灭菌使外科手术蓬勃发展,这一切使得以抗生素和疫苗为代表的“神药”时代呼之欲出。
1909年(宣统元年),基督教汉口循道会派英国牧师赫永襄到大冶地区传教。其时,黄石地区有大冶铁矿(著名的汉冶萍钢铁公司的一部分)和华新水泥厂两大工业原材料生产基地,聚集了大量得不到任何劳动保障的工人,除了职业病外,更有天花、霍乱、血吸虫病流行,急迫需要与传统个体郎中不一样的现代医疗机构。此前英国传教士白家和、董贤仁的医术得到矿工们的认可,但他们不能满足大量病人的需求。赫永襄立即向教会申请,像汉口一样,也要在大冶开一所普爱医院。4年后,即1914年,普爱医院建成,坐落于大冶县城北门外(现大冶实验中学院内)。它的规模很小,比今天的卫生院还小得多,只有医生3名(英籍1名)、护士长1名(英籍)、护士1名、勤杂工1名,病床20张。但它却是黄石地区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所医院,它承担了一方病人的内科、外伤、眼科和孕产等常见病的诊治,以外来医学的身份,逐渐深入人心,广获认可。
普爱医院的首任院长江虎臣,是湖北老乡,黄陂籍基督教徒,爱丁堡大学医学院医学学士。虽然是学士,但爱丁堡大学的学士,还是不一样。我们的江虎臣院长和达尔文、麦克斯韦、亚当.斯密、休谟、弗格森、丘吉尔等世界级伟人以及28位诺贝尔奖获得者是校友。你会说,这些牛人又不是爱丁堡医学院的,好吧,医学院的也有约瑟夫.李斯特和詹姆斯.扬.辛普森,前者是外科消毒灭菌术的主要发明人,后者发明了氯仿麻醉,在医学史上都是不朽的人物。江虎臣于1921年调回武汉普爱医院任副院长;1924年再赴英国攻读热带病学一年;回国后任武汉普爱院长直到1962年去世,享年79岁。中间经历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无论怎样的艰难困苦,他心心念念都在全力维系和发展着普爱医院,从未以医谋一己之私。播现代医学于荒原,拯黎民百姓于疾苦,孜孜矻矻,终老清贫,江虎臣院长的一生充分体现了“普施仁术,爱惠天下”的普爱精神,也是医院“精文化”之滥觞。
(如图是普爱医院最早的印章“大冶县石灰窑普爱医院钤记”,已有一百多年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