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亲见亲历,说说什么是上级医生?
差不多三十年前,我轮转心电监护室。有一次脑外一个较大的开颅手术,需要心电监护医生守着,我在手术室守了几个小时,外科大佬们没人理会我这个小医生,我旁观完整看了一台开颅手术。结束后我自回科室,他们自去吃饭,没喊我同去。我的上级医生刘丽华老师知道了,就说,怎么能这样?这怎么行?我要说说他们,你赶快去外面吃个饭,我给报销,值班我替你顶着。
对下级医生的关爱之情溢于言表,而且是纯自然流露。这是上级医生。
刘丽华老师对下级医生的病历从来都是亲自审阅,亲自修改的,用红笔一个字一个字地改,连标点符号都不放过。她并不会严厉批评你,但看了经她改过的病历,你会觉得羞愧,也会感动,然后自然会改正,慢慢有所进步。这是上级医生。
有一次在呼吸科做胸穿,边做边给实习生讲课示范,恰夏培鑫主任从门口走过,往病房瞟一眼,就进来对我说,你口罩没有遮住鼻子,怎么教学生?这是上级医生。
同样是夏主任,让我重写了一份大病历,因为几十个墨坨子太难看了。我那时有个不好的习惯,写错了就随手涂成一大坨。这是我从医三十多年来唯一一次重写病历,那以后,没有任何上级医生批评过我的病历,因为我再也不涂墨坨子了。
已故罗华咏主任有一次让一个年轻医生重写了三次病历,差点把人逼崩溃。这是上级医生。
罗华咏主任关心我的职业规划(我自己其实没啥规划),帮我联系进修的医院,甚至帮我填好表,安排好考试时间。这是上级医生。
说到病历我还见过北京安贞医院余振球教授,他坐门诊有四个年轻医生在另外诊室里帮他写好病历,但他看了写好的病历后仍然要重新问病史做体检,他几乎总能发现新的病史和体征,然后他会把写病历的医生找过来,告诉他新的发现和意义,有时还会考上一考。这是我见过的门诊病历质量及教学意识的极致水平。这是上级医生。
已故孙永刚主任有一次路上碰到我,说小余你过来!我跟你说啊,年轻医生带实习生是非常好的锻炼,你得自己看书,你才能考学生,才能回答学生的提问,一来二去,书上的东西就成了你自己的东西。还要学会"剽学"。什么叫"剽学"?就是上级医生并没有教你,但你要偷师,要用心揣摩师傅的绝招。被江湖上传为神话的他的听诊功夫,据说就是"剽学"自湖北省心血管始祖级大神李庚山的。他对我说这一番话,这就是上级医生。
已故严发敏院长查房时,必对每个病人进行查体,他会让你听奔马律,会手把手教你摸肝脾的窍门,冬天他会把手搓热了再去触诊病人,把听诊器捂热了再去听诊病人。被他言传身教过的血液科医生我想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动作,冬天查体时不要毛毛糙糙冰着了病人。这是上级医生。
我在协和进修时亲见学问渊博无比的彭孝廉教授回答一位普通护士关于一张尿常规化验单的咨询,他无比耐心足足讲了半个小时,而我在一旁也足足听了半个小时,有"如听仙乐耳渐明"的感觉。这是上级医生。
"上级医生"的"上级",我想并不是简单的位阶等级,而主要是一种责任,像老师一样言传身教,像长辈一样关心帮助,没有高度的责任心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