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花杀人事件

“老师，园长伯伯为什么要砍掉凌霄花呀？”

春田花花幼儿园的小孩们围聚在园内的凌霄花藤下，密密麻麻的绿叶和橙红色的花在洁白的墙壁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毯子，将整个园子装饰得犹如绿野仙踪的城堡。

然而这样漂亮的花，在大人眼中却是不吉利的亡命花。

我刚下车，走到幼儿园大门口，就看见方温玉正在替我侄女郑歆整理书包。

她今天穿了一身米色的长裙，披着一件深蓝色的毛衣外套，这两种颜色让她看起来温柔又疏离。

她弯腰轻轻摸着郑歆的脑袋，用哄小孩的语气说：“因为大人们觉得这个花花不吉利，为了保护孩子们才会想砍掉他们。”

郑歆今年才三岁半，不是很能理解漂亮的花为什么不吉利。

她奶声奶气的替凌霄花辩解：“花花没有伤害我们呀，人应该保护花花才对，因为它没有手，怎么会伤害我们呢。”

方温玉低头浅笑：“歆歆很聪明，知道思考。你需要长大一些就能明白，有时候伤害一个人，压根就不需要动手。”

“不懂。”郑歆摇头。

恰巧在这时，她看见了我。

我立刻挤出微笑面对，她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朝着郑阅跑来，像极了一只小兔子。

郑歆开心道：“小叔！你怎么来啦！”

我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来看看你。”

“郑警官怎么有空来接歆歆？”

方温玉跟在郑歆的身后，眉眼温柔。

她知道我工作忙，前阵子我来幼儿园接过两次，后来局里实在走不开，我就让方温玉放学后把郑歆送去凤音小区保安室，等我下班了，我会去接郑歆回家。

一来二去，我和方温玉混熟了，知道她是在去年才来这所幼儿园当老师，今年30未婚。学校里好多热心的家长，都想把自己家中单身青年介绍给方温玉，但她都拒绝了。

那个时候我以为方温玉的择偶要求很高，我也害怕她看不上我这个毛头小子，只能将心意都憋在心里。

我没敢告诉她，其实我和她第一次相遇并非是在现在，去年9月我和她在天桥一别后，就时常在梦里看见她。

这种浪荡登徒子的言论，我没有直接在关澄言面前提起，只盼着时机成熟，她能够接受我。

我搂着郑歆，对方温玉说：“我今天来这里并不只是为了接歆歆。”

方温玉脸上仍然保持着笑意：“难道还想请我吃晚饭吗？”

我直愣点头：“嗯。”

有些话我不能当着孩子的面儿说。

郑歆却误认为我想追求方温玉，眼睛笑如弯月，开心拍手：“好耶，小叔终于要谈恋爱了。”

话音刚落，郑歆的妈妈徐岚出现在幼儿园门口，我立刻将孩子交给她。

徐岚误认为我要留下来和方温玉单独相处，笑嘻嘻的抱着孩子离开了。

“郑警官，我还要收拾一下屋子，打扫好了，我就跟你去吃饭。”

方温玉说完，便自顾自回到教室，收拾教室里被孩子们乱放的玩具和书本。

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我的脑子里回想起之前查到的信息。方温玉是在2015年4月搬来江俞市，6月入职春田花花幼儿园。

在凌霄花事件发生之前，没有人去怀疑这个温柔善良的女老师，更没有人发现她曾改过名字。

曾享安给我发过一份资料，石溪镇中的关澄言在2010年就离职了，后来回了老家北川市。

明明这四年期间，她的日子都过得如此安稳，为什么偏偏在2015年搬来了江俞市，时隔这么久才展开复仇计划。

方温玉打扫得差不多了，我才开口问。

“我应该叫你关澄言吗？”

方温玉笔直的背微微抖了一下，随后她转过身，对着我微笑。

“郑警官今天不是来请我吃饭的吧。”

她的表情平静得像是一滩死水，那死水上浮着的笑容在此刻看起来有些虚伪。

很难想象平日里这么温柔善良的方温玉，居然会是‘凌霄花杀人事件’的嫌疑人。

其实早在走访那名同学之前，我们就已经掌握到一部分证据，指向关澄言。

当初凌霄深陷困难，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只有数学老师关澄言多次帮助她。

也因此学校谣传，她们二人是同性恋人。

凌霄死后，关澄言人间蒸发。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关澄言变成了方温玉，就站在我身边。

我坦言：“我也希望自己是来请你吃饭的。”

“可你并非方温玉。”

我没有否认自己对她的好感。

第一次见面，她在南星天桥看月亮，我在拍摄月亮时注意到她。她问我，能不能帮她也拍一下，那时她手中拿着凌霄花。

后来天桥发生命案，我被迫离开，等我再想找她时，她已经不见了。

再次重逢，在幼儿园里，我来接郑歆放学。方温玉容貌秀丽，周身气质清冷，站在那群幼师中间，看起来就像是一尊悲悯的神像。

那尊神像对我微笑：“你好，你是郑歆的家长吗？”

“我是她的叔叔。”

27岁的我第一次春心萌动，想要主动追求女生。

与方温玉接触的机会多了，我越觉得这么优秀的女人，在这家幼儿园里当幼师属实屈才。

她应该去往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当一只囚鸟。

如今想来我和方温玉在天桥的第一次见面，或许并非偶然。

因为天桥坠亡案中的死者薛建越，正是当年关澄言的学生，关澄言与他曾发生过矛盾。

方温玉拉过一张椅子，在我面前坐下来，她仍然临危不乱，仿佛我才是那个接受审讯的人。

“我曾用名确实是关澄言，郑警官找关澄言有什么事吗？”

关澄言的头微微歪右偏，嘴角上扬，目光柔和，姿态优雅的盯着我。

夕阳的光越过我的身体，倾洒在她脸上，我从她身上感受到一种强大的魔力，她似乎在控制着我的头脑。

“你还记得凌霄吗？”

我第一次这么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脸，生怕放过一个细微的表情。

关澄言认真想了想：“好像认识，是我以前的学生。”

我想过她会狡辩，但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轻而易举的承认。

“凌霄是怎么死的？”我追问。

关澄言移开目光，将扫帚放在门后，不紧不慢地说：“跳楼死的。”

“有人说她死后变成了鬼，连杀高三8班三名同学，她在每个死者手中都放了一朵凌霄花。”我压低声音道，“你知道这件事吗？”

关澄言面露诧异之色：“你是说市内最近发生的命案是她鬼魂杀人？”

我笃定道：“我并不信这世上有鬼。”

“哦？”关澄言轻笑，“我也不信，可我又希望它存在。”

“因为不信世上有鬼，所以我找到了你。”

“凌霄生前与你最为亲密，若是她鬼魂复活，她应该第一个找你吧。所以，我想来找你了解一下五年前凌霄跳楼自杀的案件。”

关澄言点点头，作思索状：“我的确认识凌霄，五年前我在石溪镇的高中教数学，她是我的学生。

我知道她一直被校园暴力，却没有人帮忙，而我因为心善帮了她几次。他们便开始制造我和凌霄的谣言，至于那些谣言是什么。”

“郑警官应该能查到吧？”

关澄言嘴角轻轻上扬，一副挑衅的模样。

“我知道，他们说你和凌霄是情侣。”

关澄言嘴角轻抿，语气淡淡：“郑警官不会真的相信这些谣言。认为她死了这么多年，我会肝脑涂地的为她复仇吧？”

我哑然，一时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要为她报仇，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啊。而我现在的生活让我满意，我怎么会走上这条路。再说了，我和她本就不是情侣。”

“我和她是清白的，老师帮助学生是天经地义。可是那群人脑子肮脏思想龌龊，平白无故给我们泼脏水”。

“比起这些，郑警官你更应该去查查之前凌霄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跳楼自杀。”

关澄言仰着头，一张脸冷傲决绝。

我知道自己无法撬开关澄言的嘴，只能离开幼儿园。

正在这时，同事曾享安打来电话，说专案组的人去了凌霄以前的住宅，在那老房子里的墙里发现了一本日记。

我立刻驱车赶回警局，在桌上看见那本落灰的红色日记本。

2005年的初春，凌家三口用煤气自杀，12岁的凌霄是唯一的幸存者。

当时全镇的人都知道，凌霄的父亲因为赌博负债15万无力偿还，母亲又因为身患癌症无钱可医，母亲便在端午节当天做了一桌子好菜，菜里放了安眠药，打算吃药再开煤气自杀。

那天夜里，凌霄因为胃口不好，吃的菜少，意识还算清醒，因此躲过一劫。

凌霄拼尽全力砸门想要出去，母亲却想拉着她一起死。

抢救无效，父亲和母亲双双死亡，留下年仅12岁的凌霄。

唯一的亲人舅舅从外地赶回来，将凌霄带回自己家。从那时起，凌霄就过上寄人篱下的日子。

她的舅妈是个飞扬跋扈的母老虎，全家人都得听她的，舅舅更是无法做主，经济来源全依靠舅妈。

有邻居多次听见，舅妈对着凌霄又打又骂，嘴里叫喊着，“你跟你父亲一个德行，看着人老实，他在背后偷人，你在背后偷生。你怎么不跟着他们一起死啊，活着连累我们。”

舅舅心中有愧，想起姐姐在世时对自己的帮助，他求了舅妈许久，舅妈才答应留下凌霄。

“我家可不养闲人，你要是想留下来，就得帮我做家务，顺便照顾你弟弟。你弟弟今年才9岁，他的人生跟你可不一样。”

舅妈因为开了餐馆，工作忙，凌霄承担了家里大大小小所有家务。早上他们七点起床，凌霄六点就要起床，晚上弟弟九点睡觉，她就必须十点睡觉。

所有人都说，活成这样不如死了算了，可是凌霄她不想算了。

她天生逆骨，人家越不想她活，她越要活。

哪怕每天累得像狗一样，她依然要保持自己的成绩在年级前十。

2010年凌霄17岁进入高二，作业繁多，却依然要帮家里做家务。

有一日舅妈让她注意到灶台上炖的鸡，那是她弟弟要喝的鸡汤。

凌霄因为感冒，做作业头晕眼花，一不小心睡着了，等她再醒来，厨房已经起火。

等待她的是舅妈一记响亮的耳光。

舅妈没有给她解释的时间，让她滚去门口罚站，然后舅妈带着弟弟出门吃火锅。

凌霄老老实实跪在门口。

她太怕了，舅舅不在家，舅妈随便找个理由都能把她扫地出门。

只要她离开这里，她就没有办法读书长大，也没有办法迎接更好的未来。所以，哪怕让她跪在门口跪上一个小时，她也照跪不误。

临近黄昏，天空打了一个惊雷，毛毛细雨变成倾盆大雨。雨水从走廊的窗口飘在凌霄身上，很快她的头发和衣服都湿了。

上下爬楼梯的人，都看见了这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搀扶。因为他们都知道603房的屋主是个母老虎，谁也不想惹火烧身。

凌霄因为感冒体力透支，脑子发晕，她隐隐约约看见有一个短发女人拿着伞走上6楼，她冲她轻轻喊了一声：“帮帮我……”

话音刚落，凌霄晕倒在女人面前。

当凌霄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卧室，她在卧室门口看见那女人忙碌的背影，女人似乎是才搬家来这个小区，屋子里的东西很乱，只有卧室是刚收拾好的。

凌霄知道是这个女人救了自己，但她不想给女人添麻烦，于是她偷偷溜下楼，才知道这人是新来的邻居，就住在自己楼上。

第三天，凌霄去上学，发现班里新来的数学老师就是昨天那位女邻居。

女老师站在讲台上，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衬衫和黑色裤子，整个人就好像竹子，那身高比全校女老师都高，足足有一米七三，这在南方学校并不多见。

女老师拿着白色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关澄言。”

有好事的男同学问：“老师，你这名字有什么寓意啊？”

“澄是清澈、清白。言就是说话的意思。”

“总结就是说话做人都要清白。”

2010年3月20日，凌霄的日记里写了第一篇和关澄言有关的事情。

她写道：那天的大雨没有在我的生命里停歇，但它好像照进来一束光。可我并不敢靠它太近，因为周围人盯着我，他们容不得我有一丝开心的机会。

石溪镇中并不大，新来的数学老师关澄言很快就引起了全校师生的注意。

她特立独行，所有老师都把早恋当做洪水猛兽，唯独她在抓住早恋同学后，没有大肆宣扬，也没有辱骂他们不自爱。

“喜欢是每个人成长的必经之路，如果它注定要经历，那我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的走这条路，但要对自己负责。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你想为他变得更好更优秀，那我是认可的。不要因为这样的喜欢耽误自己学业哦。”

班里的同学都忍不住为她鼓掌，那些不爱上数学课的同学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上课，只想自己变得更优秀，才能去追逐更好的人。

学生成绩差了，被关澄言叫进办公室，他们以为这个女老师一定会发火，用教鞭打手心。然而关澄言贴心询问他们到底是哪里不会，她可以再教几遍，哪怕教了两遍，那两个愚钝的学生都没学会，关澄言也没发火。

她好心安慰：“没关系，我看了，你们数学基础的确比较差。但是你们其他科目很好，有的人是天生不擅长做这种事情，你们只是不擅长做数学。老师对你们的要求并不高，能够及格就好了。”

那两个学生一听，从那以后上课再也不打瞌睡，就连下课都在教室里做题。

所有人都对关澄言的赞不绝口，唯有凌霄只字不言。

因为她听见背后有老师在嚼舌根，他们说这关澄言上课打扮得不伦不类的，一定是在勾引男学生，你看他们班的数学这么差了，她居然还有脸笑。这哪里还有个老师的样子？

这世界是不允许不合群的人存在，如果你当学生不对周围人阿谀奉承，那他们就会排挤你。就算是你成为老师，用新的教育方式在学生们身上，照顾他们的身心健康，也有老师会骂你是个异类。

2010年4月6日，星期二，清明节刚过，学生们返校读书。

关澄言发现凌霄被关在女厕所里，身上还被人泼了脏水。

开门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关澄言有些气愤问：“谁干的？”

凌霄没有说话，从厕所隔间走出来，关澄言紧跟其后。

“告诉老师，我能帮你。”

她抓住凌霄的手腕，才发现她手腕上有好多伤疤。

圆规扎的，烟头烫的……

关澄言这才想起来她在楼道里救的那个女孩。

她平时回家的时间和凌霄并不一致，再加上自己不爱出门，以至于她根本不知道凌霄就住在自己楼下。

“你是水市巷小区603房的女孩？”

凌霄依然不说话，如果不是看见她上课时回答过自己的问题，关澄言是真的会认为她是个哑巴。

她拉着凌霄的手，把她带进教室，站在讲台上厉声质问：“是谁对自己的同学做出这种事情？”

台下的学生们纷纷低下头，没有一个人敢回应。

关澄言以前上学时没有遇见过校园暴力，因为她家里有钱，她学习成绩又好，没有人敢欺负她。

可是凌霄是班里最穷的学生，她爸妈都死了，那些人当然敢欺负一个孤儿。

“在我的班里，绝对不允许校园暴力。我知道你们年龄还小，一个错误发生，是能够及时改正的。也许你们现在觉得欺负别人是一种快乐的事情，那我告诉你，你在学校会欺负人，等你长大以后，你在工作中，也会有人这样对待你。”

“不管你们现在的想法是什么，我都希望你们能够适可而止，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作为同学你们应该互帮互助，而不是欺凌。”

“如果有同学知道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我希望你能来办公室告诉我。”

凌霄坐在座位上，眼睛盯着窗外。

显然她对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她没有对关澄言发出求救信号，那就表示她对周围的每个人都无法信任。

第二天中午，关澄言在办公室终于等来了一个人举报施暴者。

她答应帮忙隐瞒举报人的姓名，她把那两个施暴者叫进办公室，第一次训斥人，让他们去给凌霄道歉，并且写检讨书。

那两个施暴者依言照做。

本以为自己的做法是在帮忙，谁知道三天后，关澄言放学回家，迟迟不见凌霄回来，603的母老虎已经骂了半个小时。

晚上7点，关澄言在小卖部买东西，才看见凌霄一瘸一拐地从小巷外走过来。

关澄言急切追问：“你怎么了？”

“这又是他们干的？”

关澄言年少气盛，她眼里容不得沙子，想要带凌霄去找那两个施暴者。

凌霄竟然甩开了她的手，双眼满是怨恨：“麻烦你不要多管闲事。”

关澄言不理解：“你为什么不向老师举报他们？你为什么要忍受？我听邻居说，你在家里也经常被舅妈殴打，你为什么要逆来顺受？”

凌霄仰起头，巴掌大的小脸上除了淤青就是污泥。

“举报了，然后呢？”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孤儿的死活，他们都巴不得我赶紧死。如果我不逆来顺受，那我应该去哪里生活？你告诉我？”

“今天你能帮我，那你离开了，谁又能帮我？你如果不能保护我一辈子，那就别插手。”

凌霄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上楼，只留下关澄言愣在原地。

她似乎懂了。

如果一个人在世上举目无亲，即使遇见麻烦，求救也没用，因为没有人在意她的死活。

能够帮凌霄一时，却帮不了一世。

小卖部的老板娘叹了口气：“你是新来的邻居吧？”

关澄言点点头。

“那小姑娘，你确实帮不了。她家里人都没了，唯一的舅舅在外地打工，舅妈随时都能打她。”

“她能活到现在都是奇迹。”

2010年3月26日，凌霄在日记里写下和关澄言相关的第二篇日记。

她写：我讨厌别人帮我，因为曾经有人对我伸出援手，他们把这个老师开除了。我好像是个厄运之人，所有靠近我的好人，都会跟我一样变得不幸。关澄言一看就是个傻子，她帮不了我。

因为校园霸凌一事，关澄言对凌霄十分关照，只要她在学校期间，那双眼睛就没有从凌霄身上离开。

日子久了，哪怕是凌霄的铁石冰心也被融化，她跟关澄言的对话渐渐变多。

“凌霄，晚上我等你一起放学，去我家吃饭吧。”

凌霄不敢接受太多好意，推说道：“我晚上要等舅妈他们回来。”

关澄言说：“别跟我撒谎，早上我路过你家门口，我听见他们去市里了，让你自己在家吃。”

凌霄撒谎被抓住把柄，脸上一红，假装打扫卫生，关澄言哼着小曲离开学校，回家准备晚饭。

她知道这5月8日是凌霄的生日，想给凌霄一个惊喜。

夜幕降临，凌霄爬上7楼，这已经不记得是多少次来到关澄言的家。她站在门口，还是不敢敲门。

关澄言推开门，手上捧着一个精致的粉色蛋糕。

“凌霄同学，生日快乐。”

烛光映照在凌霄脸上，她眼中有些晶亮，那是眼泪。她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对着关澄言说：“老师你好土，我都不过生日的。”

关澄言知道凌霄是个嘴硬的人，她嘻嘻笑道：“那就当个土鳖，希望凌霄同学今天以后天天开心。”

凌霄紧张地捏着衣袖角，她万分纠结，最终还是说了一句：“谢谢。”

自从父母去世后，没有人为她庆祝生日，索性她就不再过生日，关澄言是第一个愿意为她准备生日宴的人。

凌霄无比期盼，时间能够停在今晚，她想要这开心快乐可以永存。

2010年5月13日，凌霄画画好看，班长不想做黑板报，就让她放学后自己一个人做。关澄言则以自己要改卷子为由，留在教室里陪她。

风卷起试卷，吹得哗哗啦啦的响，一张卷子飞起落在她脚边，她捡起卷子回过头，看见关澄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她最近课多，一定是太累了。

凌霄将试卷放回桌上，她看见关澄言熟睡的脸庞，心跳有些加速。

她不止一次幻想过，如果关老师跟着自己一辈子就好了。

从前她独身一人，除了想活着，她就没想过要把日子过好。现在关老师出现了，她希望自己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她知道关老师是北川市人，三年后关老师想回北川发展。凌霄发誓自己一定要考上北川，她想一直跟关老师在一起。

年少的凌霄并不知道爱情，她只知道，喜欢就想拥有，喜欢就想抓住。

她在日记本上写：我最喜欢的人是关澄言老师，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永远在一起。

她画了一张她和关澄言的小像，身后还有一颗大大的红心。

然而这颗心，却被有心之人利用，他们造谣凌霄喜欢关澄言老师，甚至造谣她们在谈恋爱。

5-秘密日记

2010年7月，在暑假前夕，凌霄收到了同班同学的生日会邀请。

薛建越以自己过生日为由，让凌霄来欢天KTV喝酒。凌霄不愿意去这些地方，以自己还是学生不能喝酒，且没钱送礼物，拒绝了薛建越。

然而薛建越却拿出她的日记本威胁凌霄。

“如果你不去KTV，那我就把你的秘密告诉全校的人，让他们都耻笑你。你暗恋关老师，你甚至想成为她女朋友，你是疯子，是精神病！”

凌霄看见日记本后背发寒，那本日记里满满的全是她和关澄言的日常点滴。

如果这日记被传出去，那她和关老师的名誉都会受损，她知道流言蜚语有多么可怕。她更害怕如果关老师看见日记里的自己那么疯狂，关老师会不会远离自己，可是她仅仅只是在待在关老师身边而已，其他的她什么也不想要。

凌霄祈求薛建越把日记本给自己。

薛建越却提出要求，让凌霄去欢天KTV找他喝酒，他就把日记本还给她。

2010年7月2日，凌霄前往欢天KTV，她在脑子里设想过自己下跪求他闭嘴，但她没有想到那个包房里等待她的，并不只有薛建越。

日记写到这里，凌霄就暂停了，翻阅到最后一页，我才看见她对这群人有多深的怨气。

“我希望他们每一个作恶和旁观的人，都能死于非命。薛建越、宋乔镇、吴卫。”

2010年的7月2到底发生了什么？

曾享安将查到的校园贴吧链接发给我，关于2010年7月那件事的记录。

“你们知道吗，薛建越和凌霄的那些丑闻。”

我点开帖子，看见有人爆料：生日会当天，薛建越试图猥亵凌霄，在她杯子里下药，凌霄昏昏欲睡，用酒瓶子扎破自己的手臂保持清醒，然后逃出KTV的包房。

在逃跑的过程中，她撞见了关澄言。

那时关澄言正在另一个包房为学校的老师庆生，看见凌霄左手全是血，她被吓到了。

关澄言愤怒想要把男生告上法庭，凌霄却阻止了她，哭着求她不要报警。

关澄言不能理解，凌霄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懦弱。

她把凌霄送回到舅妈家。

舅妈先发制人，说一定是凌霄在勾引那个男生，并且不让他们报警，说家丑不可外扬，毕竟以前凌霄的爸爸就是个道德败坏的人，到处沾花惹草。有其父必有其女，凌霄一定不是个好人。

因此凌霄被赶出家门，彻底成为孤儿。

关澄言却没有放弃她，带她回自己家。

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舅妈一家举家搬迁入城，彻底和凌霄断绝关系。

凌霄也因为这件事被学校的学生们造黄谣，说她想勾引薛建越，因为薛建越家里有钱。但她没有勾引成功，就反咬薛建越。

关澄言收留凌霄后，她四处为凌霄奔波，想要为她讨回公道。

同年11月，有人挖出了关澄言的背景。

她本来是北川市人，在北川读大学时，风评不好，与学校的女生恋爱，导致女生割腕自杀。为了躲避仇家，才不远千里跑到镇上教书。

没想到这么多年，她还是改不掉这个毛病，喜欢骗女孩子。

流言传遍了小镇，关澄言老师被逼离职。

凌霄也被推到风口浪尖，所有人都说她是关澄言养的替身，关澄言就是个变态。

她一定是把凌霄当做童养媳。

警察上门调查此事，问凌霄有没有被关澄言欺凌，凌霄全都否认。

然而没有人相信她说的话，他们认为凌霄已经鬼迷心窍了。

与此同时，关澄言收到家里人的消息，说母亲病重，让她赶紧回家。

关澄言对凌霄承诺，等处理完这些事情，她就来接凌霄离开石溪镇。

然而，半年后关澄言回到小镇，看见的却是凌霄跳楼自杀的场景。

“事情发生后，学校封锁了凌霄跳楼的消息，他们对外宣传凌霄是因为高三压力太大，忍不住跳楼自杀了。”

曾享安一阵唏嘘，忍不住开口道：“这怎么看都像是关澄言为凌霄复仇啊。”

“可是，这三起命案现场，她都有不在场证明。”

曾享安拿出之前我们查到的资料。

当初在欢天KTV试图猥亵凌霄的人员里，薛建越是主谋，宋乔镇是帮凶，吴卫是看客。

2015年4月宋乔镇死在自己家中，死因是食物中毒，他死去的那天，关澄言在搬家，有小区的保安可以为她作证。

2015年9月薛建越在南星天桥坠亡，虽然那天关澄言也在天桥赏月，但薛建越的死却是在关澄言离开之后。

有一条狗朝着薛建越冲过来，薛建越闪躲不及，踩空了，从梯子跪下去，摔死在众人面前。他死时，关澄言并不在附近。

2015年12月吴卫是在南安大学跳楼，关澄言距离他更远，根本不可能瞬移杀人。

“她到底是怎么办到隔空杀人呢？”

曾享安摸着下巴琢磨。

“这每一起案件看起来都是意外，只有吴卫在临死前喊出凌霄的名字，从视频里看像是惊吓过度。”

我将吴卫死亡前的录影仔细观看，这是学校里的摄像头拍到的，吴卫坐在学校花园里好像正在和人视频，对方让他去天台，他照做了。

到了天台后，吴卫举着手机，笑得十分开心，随后那手机出现的人脸，让吴卫一下子把手机摔出去。他就像是看见鬼一样，哇哇大叫，随后顶楼跌落掉下摔成肉饼。

他在手机里看见了什么，会吓成这样？

“吴卫当天是不是喝了酒？”我问曾享安。

曾享安仔细回想了一下：“是，他喜欢喝酒，又喜欢美女，死亡前几天，吴卫说他在学校钓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学妹。”

“因为他本人长得其貌不扬，大家都不相信。他还说那学妹老是找他打视频，视频里不露脸，总是露出自己傲人的身材吸引他。”

我忽然懂了吴卫那天在视频里看见的是什么。

“他开视频，那女人露出脸了，所以他才会吓得惊慌失措，再加上他喝酒喝多了，在天台上摇摇晃晃从上面摔下来，这件事就变成鬼魂杀人。”

曾享安震惊道：“你是说他在视频里看见了死去的凌霄？”

我点头：“你试想一下，你本来以为是美女在勾引你，实际上美女是一张女鬼脸，你会不会吓到？”

曾享安咽了口水：“我可能当场把手机摔掉。”

我说：“你看，即使不靠近受害人，凶手依然可以杀他。”

曾享安追问：“那宋乔镇呢，他在家里吃饭吃死了，关澄言总不能打视频指导他做饭吧？”

“那确实不行。”

法医检验过宋乔镇的尸体，他生前吃了狗肉火锅又喝了绿豆汤。

绿豆会使狗肉发胀到几倍的体积，如果吃得多，会把胃撑大甚至把胃撑裂至人死亡。

同时吃这两种东西，并不会造成人立刻死亡，可是有人给宋乔镇送了一束花。

他当时哮喘发作，又闻见花粉，加剧了他中毒死亡。

那束花就是凌霄花。

“薛建越是被狗吓死的，这看起来真的很像凌霄的诅咒应验了，这几个人都死于非命。”

曾享安忽然道：“这日记里并没有关于龙宇的信息，为什么龙宇失踪了？”

“也许这才是我们必须要挖开的秘密。”

“我要再去拜访一次关澄言。”

2016年3月19日周六，春田花花幼儿园没有开门，我也没有直接到关澄言家中找她。

因为我听见郑歆告诉我，关澄言每周六都会去红太阳福利院，给那里面的小孩上课。

我找到红太阳福利院在不远处观察她，就像是在看一幅画，她的一颦一动都让人觉得美好。

她教那些小孩数学，小孩反应慢，迟迟说不出正确答案，她也不气恼。

下课时间，小孩在教室内跑来跑去，不小心撞到了正在桌案上忙碌的她。

小孩以为自己会被骂，赶紧将头低下了，等着被训斥。

关澄言只是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心点，别撞伤了。”

“啧啧，她真的美好得像个仙女，难怪你会喜欢她。”

曾享安喝着汽水对我笑道，“你说这仙女当初和你天桥一别，是不是她刻意为之？”

我不敢细想，她的出现到底是偶然还是刻意。

“哎，你第一次动心就遇见这种事情，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她改了名字改了年龄，说自己今年30岁，实际上她已经34岁了。当然这4岁的差距也看不出来什么，她看起来跟你像是同龄人。”

曾享安轻轻拍了拍的肩膀：“年轻人，哥只能祝福你遇见的女人不是唐泽雪穗。”

我知道唐泽雪穗是东野圭吾笔下的人物，她气质优雅无可挑剔，全身都散发着温温柔的光芒，但是这有十全十美的一个女人，却是剧毒之花。

每一个靠近她的人都死于非命。

我和关澄言第一次遇见时，她给我的感觉就和电视剧里唐泽雪穗的扮演者堀北真希差不多。

以前总有人问我，想找个什么样的女人，我的回答就是堀北真希。当我真的遇见关澄言，我才觉得自己的美梦竟然成真了。

“哎，唐泽雪穗过来了。”

在我愣神之际，曾享安用手肘碰碰我的手臂。

我抬头看见，关澄言抱着几幅画正朝着我们走来。

“郑警官，今天是吃饭还是想找关澄言听故事呢？”

她的坦率直白让我哑口无言。

“想找你问点事情。”

我的视线停留在她手中的画上，那是油画，油画里的女人是她自己，虽然这个画很幼稚，但是那标志性的装扮和微笑，让我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关澄言学生给她的画像。

“课已经结束了，我需要回家，如果郑警官有想听的故事，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回家。”

“好，如果你家里方便的话。”

我当然想去她家，因为我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绑架龙宇。

曾享安举起手：“我可以去吗，关老师。”

“当然。”关澄言点点头，将油画抱上她的车。

红太阳福利院距离她家并不远，车程只需10分钟，这一路上我都在闻车里的香气。

曾享安忍不住说了一句：“好香，这是什么牌子的香水？”

关澄言从后视镜里看着我们。

“我不太记得了，是很早以前买的，如果你喜欢，一会儿我帮你看看。”

曾享安摆摆手：“哈哈哈，不麻烦了，我就是一个俗人不懂这些。”

10分钟后，车到达玉城江山小区，我下车帮关澄言抱走油画，走进3栋11-2。这个房子并不大，目测只有60个平方，两室一厅足够她居住。

“这房子是关老师租的吗？”曾享安发挥着话痨本质。

“嗯，租的。”

“一个月多少啊？”

“租金2000。”

关澄言从我手中接过油画，将它挂在玄关处，那里已经摆了两幅画。都是她学生画的花草树木，虽然幼稚，挂在这里却别有一番韵味。

其中有一幅画像上面有落款‘姚’，那个字体看着并不是小孩子所写。

“关老师不是本地人，为什么选择来这里呢？”曾享安问，“你以前是高中数学老师，薪资应该比幼师多，为什么要来这里当个幼师，这不是屈才吗？”

关澄言为我们倒水，递给我一杯水。

“我当老师不是为了钱，家里给的钱也够用，只是喜欢这里的风景。也喜欢跟小孩打交道，他们很纯粹很干净。”

“这样啊。”曾享安喝了一口水，“那可真是让人羡慕。”

关澄言微笑：“今天二位来这里是想问点什么呢？”

她显然不想多费口舌，只想直奔主题。

“关老师你也知道，最近市里发生的凌霄花杀人事件是和你以前的学生有关。我们想找你打听一下2010年夏天发生的那件事……”

闻言，关澄言的面色微变，她似不想提起这种痛苦的记忆。

“你是说2010年凌霄被侮辱的那件事是吧？”

我和曾享安齐齐点头。

“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后来凌霄被传谣说她勾引人？”

关澄言叹息：“你们应该知道凌霄出事后，她的舅妈立刻就搬走进城了。”

“那你们想过，他们家为什么突然有了这笔资金呢？”

“那是因为他们出卖了自己的外甥女。”

“薛建越害怕被举报，就提出给钱让凌霄的舅妈闭嘴，他给了足足12万，在当时可是一笔大钱。凌霄舅妈想把自己孩子带进城里读书，当然答应了。”

关澄言说这话时，表情波澜不惊就像是在复述别人的故事。

曾享安追击：“我们查到后来你收留了凌霄，却被爆出丑闻，他们说你以前害得一个女生自杀……”

话音落，关澄言眉头微蹙，她眼睛看向我。

“这就是你们今天的目的吗？”

我点头：“希望你能够说出有用的信息。”

“人言可畏。”

关澄言站起身，她的眼睛看着墙壁上的画。

“我以前读大学的时候，确实有一名女生自杀了，我和她是同寝室友，关系比较好。但是我和她并非你们想的那种关系。”

“她自杀的原因也不是因为我，是因为她当时遇人不淑，又因为堕胎导致终生不孕。走投无路，她打电话跟我说了这些事情，最终在寝室割腕自杀，等我赶到的时候，周围人都在说是我拒绝了这女生，她才会自杀的。”

“而我担心她死后名誉受损，害怕别人造谣她不自爱，宁愿那群骂我。”

“她死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澄言，我很爱干净，不要让我跟他扯上关系好吗？”

“我当时没有办法，我也仅仅是个大学生，经验并不多，能够帮她办到的就是扛下这些流言蜚语。”

这件事出乎我的意料。

关澄言说：“如果你们不信，我可以给你她家人的电话，她的亲妹妹知道这件事。”

“好，那麻烦你了。”

关澄言将联系方式给了曾享安。

紧接着，我问：“那后来，你在石溪镇没有向他们澄清这件事？他们误认为你将凌霄当做童养媳，说你是变态。”

关澄言忍不住笑了：“郑警官，你知道流言是什么吗？”

“是你不管怎么澄清，人们都只会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当你背上污名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洗不清了。”

“因为周围的人都想看笑话啊，谁会在意你的清白。”

我微微颔首：“说的也是。”

关澄言说：“我后来改名来到这里，也是想开始新的生活。”

曾享安注意到那个关着门的卧室，他起身走过去，“关老师你是和人同住的吗？”

关澄言摇头：“没有，那个房间是空着的。”

她怕我们不信，起身打开了那扇门，床位的确是空的，上面只铺了一张白色的布。

这屋子里没有龙宇的影子。

曾享安看了我一眼，又对关澄言说：“关老师，当初侮辱凌霄的是三个人对吧？”

“应该是吧。”关澄言说。

我问：“那龙宇你还记得吗？”

关澄言摸了摸脖子，“我们班好像没有这个人？”

“嗯，确实不是你们班的，是高三6班的。”

“他怎么了？”关澄言问。

“他失踪了，车上放着凌霄花。”

关澄言不可思议，随即反应过来：“难道你们怀疑是我绑架了他？”

“来仔细看看这屋子，主卧次卧，还有厨房和卫生间。”

关澄言将门一一打开，让我们查看。

这屋子里没有第二个人的影子。

我们在关澄言的卧室里发现化妆台上摆放着两瓶药，奥沙利铂、亚叶酸钙。

“我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去福利院，我根本没有时间，你们如果在监视我的话就能看见，我完全没有时间去别的地方。”

关澄言的姿态依旧优雅，她自信从容，仿佛笃定我们不会找到她的破绽。

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关老师，刚才那瓶香水的名字你知道吗？”

关澄言似没想到我会突然提起无关紧要的话题，她一时半会也答不上来。

“我去卧室找找吧。”

“好。”

过了一会儿，关澄言一无所获从里面出来。

“可能已经被我丢掉了，好像是叫修女，是芦丹氏的香水。”

“好的。”我对曾享安说，“下次就送你女友这瓶香水。”

曾享安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又配合的连连点头。

“关老师，我们要问的已经问完了，打扰你了。”

“不客气，如果有需要，可以再来。”

关门的那一刻，我看见她脸上的笑容似乎比刚才更加从容。

“你怎么突然提起香水这种没头没脑的话啊？”

从玉城江山小区离开，曾享安忍不住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在他耳边低声说：“我忽然想到隔空杀人的秘密。”

“什么？！”曾享安瞪大双眸。

“我侄女说过她亲爱的方温玉老师不喜欢喷香水，因为她闻见香水会打喷嚏。”我补充道，“前几次和她单独相处，我也没有闻见香水味，只闻见了衣服上的洗衣液香气和洗发液的香气。”

“如果她不喜欢喷香水，那车内的香水味又是谁的？”

曾享安皱眉：“别人的？”

我笑了笑：“几次命案现场她都不在，如果她有同谋呢？”

“我懂了！”

“唐泽雪穗身后有桐原亮司，那她身后也应该有人，不然她怎么敢跟我们正面硬杠。”

我对他竖起大拇指：“你很聪明。”

“喜欢喷香水的桐原亮司并不多见。”曾享安摸了摸后脑勺，“难不成是个女的？”

他似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乐不可支地对我说：“啊，我终于知道了，能够勾引吴卫的肯定是个女人啊。没想到你家唐泽雪穗身边的女人这么多！”

“去你的。”

我摸出手机开始查附近哪里有卖芦丹氏香水的。

我需要确认一下，这到底是不是和车内的香水一样。

半个小时后，我和曾享安闻到了‘修女’的香水，这和车内的香水根本不一样。

“她撒谎了？”

我摇头：“她不喷香水，所以不关注这个，也许是随口胡说的。但她一定是在某个时间见过芦丹氏修女这瓶香水，才会留下深刻记忆。”

“算了，我们查别的线索吧，这香水也查不出来什么。”

曾享安决定离开。

我将他拦住。

“南星天桥坠亡案现场，我闻见过同类香水味。”

曾享安惊道：“那时凶手就在你旁边？”

“有可能。”

“我想我们可能需要重新梳理这个案件，尽快找到那个喷香水的桐原亮司，不然龙宇会有危险。”

回到局里，我们对凌霄花死亡案件的三名死者进行重新梳理。

第一名死者宋乔镇是死于食物中毒和哮喘发作，那凶手必须和宋乔镇有过密切接触，知道他在死亡那天会吃这两种食物，还能准时送出花束，让他哮喘发作死亡。

宋乔镇死亡的当天，关澄言并没有作案的时间，他们两个人居住地方有一个小时的距离。

当初判定他是死于意外，并非谋杀，因此并没有人去调查是谁送的这束花。

我们想查监控，监控已经被自动覆盖。

只能根据照片中的花束包装找到了那家花店。

花店的老板告诉我们，订花的是个年轻的女性。

当我问他，那名女性是不是身材高挑有一米七三。

他摇头说：她看起来最多一米五八。

我问他能不能说出更多具体的特征，那老板却告诉我：她胸大，前凸后翘的，尽管当时她穿的衣服挺多，但依然能看出来身材很好。

曾享安惊道：“吴卫网上交的那个女友不也说身材傲人吗？”

“这件事可以串起来了，关澄言身后肯定有个帮凶。”

我拿出石溪镇中高三8班的照片给老板，问他能不能在里面认出那个女人。

他摇头：“她当时戴着墨镜，我根本认不出来。”

我又顺手指了一下照片里的关澄言。

“那你见过她没？”

老板摇头：“没有。”

离开花店，我和曾享安又开始犯愁。

“我们该怎么找到这个女人，总不能对其他人形容这是个胸很大爱喷香水的女人吧？”

我摇头轻叹：“你小子脑壳不要这么轴，多动动，不然以后要老年痴呆。”

曾享安擅长武不擅长文，那脑子转动起来是局内最慢的。

“那你有啥高见？”

“你仔细想想，什么样的人才会和关澄言联手杀人？并且心甘情愿？”

曾享安认真思考：“她的爱慕者！”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脑子里是不是只有爱情啊，你这个恋爱脑。”

“那应该怎么思考？”曾享安有些泄气道。

“人会同仇敌忾，是因为他们当初一定经历过同样的事情。”

“比如说，关澄言会这么在意凌霄的死，是因为她以前经历过流言蜚语，知道流言蜚语的可怕，她会同情她，也会有更强的代入感。她之前同寝室友的死亡，再加上凌霄跳楼自杀，这是双重打击，让她决定复仇。”

“那她背后那个人愿意协助她复仇，一定是因为那个人跟她拥有同一个敌人。”

曾享安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她背后的人，也是石溪高中的受害者！”

我摇头轻叹：“不容易，你的脑子还有救。”

“那个受害者是三名死者的同学，因此她早就了解这三个人有什么弱点。两个人合作，制造不在场证明，总比一个人单打独斗的好。”

曾享安拽着我，立刻要去查当初高三8班被霸凌的学生，除了凌霄以外，还有谁。

两天后，我们终于查到了那名受害者的名字——姚花。

我回想起那天在画像上看见的落款‘姚’，终于想明白了这些问题。立刻安排人手去监控关澄言，我和曾享安则去找姚花本人。

姚花在中心医院当护士。她高中毕业后，就没有考大学，而是直接进入卫校学习，最后成为一名护士。2015年姚花辞职了，后来不知去向。

我和曾享安找到她时，她在菜市场买菜。

菜市场鱼龙混杂，我和曾享安却闻见了她身上那股熟悉的香气。

“姚花女士，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有点事找你了解一下。”

姚花提着一包菜，与我们大眼瞪小眼。

“知道了，去前面的茶馆吧。”

到了茶馆坐下，我开门见山表明来意。

“你知道凌霄花杀人事件吗？”

她摇头：“不知道，这是什么事情？”

她尽可能的表现出自己的坦然，然而她因为紧张而握紧的手，还是出卖了她。

“宋乔镇、薛建越和吴卫，你认识吗？”

姚花一口否认：“不认识。”

“不认识？”

曾享安拿出大合照指着照片里的她，她周围站着的三个男生正是他们。他们甚至伸手在她脑袋上‘比耶’。

“忘了。”

姚花解释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忘记了。”

“我们了解到高中时期他们三个拍了你的裸照，逼得你想跳楼自杀，有人救了你。”我拿出凌霄的照片，“是凌霄救了你，对吗？”

姚花有些不敢去看照片，闭着眼睛点头。

“嗯。”

“凌霄死后，你也从学校消失了，高考都没参加。”

“能告诉我们那年高考前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姚花坚定道：“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们知道她不想承认这些过往，因为在这世上除了关澄言和凌霄关系密切以外，她是第二个与凌霄有过密切接触的女生。

如果她承认这些事情，我们对她的怀疑只增不减。

“据我们了解，当初班里的霸凌对象是你。因为你的母亲有着不正当的职业，那些学生就以此来欺辱你，他们甚至想拿你的不雅照威逼你……”

“凌霄是唯一一个对你伸出援手的人。”

“因为她救过你，所以他们三个人把目标转移到凌霄身上。”

“姚花你还不肯说实话吗？”

面对我们的追问，姚花的防御能力下降，眼泪从眼眶里滚出。

“你们为什么要来质问我一个受害者，难道他们不应该死有余辜吗？”

“是他们害死了凌霄，也害了我一辈子。”

“为什么我们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我们伸张正义，偏偏是这群恶人死后，你们却为此奔波。”

声如雷霆，震得我胸口发闷。

在查这件案子，得知凌霄的故事后，我和曾享安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

可我们身为警察，就必须相信法律是站在正义这一边的，他们有罪，就应该接受法律的惩罚。

而不是让人肆意杀人。

姚花冲着我们大声吼道：“你们怀疑是我杀了他们，那就拿出证据，如果没有证据，我恕不奉陪。”

“我们查了吴卫网恋的女友，那个微信号的主人就是你。”

“宋乔镇家里的清洁工也是你，你知道他有哮喘，也知道他下班回家的时间。你提前做好了那些饭菜，让他吃下。”

“至于薛建越坠亡，是因为他去了按摩店，他去按摩店的当天，你也在里面。那个老板和你是熟人，你给了她一种药，告诉他这个药效果很好，她深信不疑，把这个药涂在了薛建越的脚上。”

“天桥出现的那条狗，就是你带过去的，它闻见这个味道就发狂一样冲向薛建越，薛建越因为恐惧，摔下天桥当场死亡。你知道薛建越怕狗，因为他高中时被狗咬过。”

我将证据一一放在桌上。

姚花面色惨白，她似没有想到自己的计划会败露得这么快。

曾享安打开她手边提着的东西，“这些骨头都是你拿回去喂狗的对吗？”

姚花一改刚才的崩溃态度，得意地说：“不对，你们应该想想，失踪那么久龙宇，为什么不见他的尸体。”

“你把他拿来喂狗了？”

她放声大笑。

“你把他藏在什么地方了？”

姚花笑了笑：“我把他啊，切成一块块，这里丢一点，那里丢一点，也许全天下的狗都能吃到他的肉呢。”

8-失踪者和举报者

姚花被捕入狱的那天，我去春田花花幼儿园见了关澄言。

我告诉她，姚花已经被抓，有话想跟她说。请她去一趟警局。

关澄言依旧温柔答应。

等她去警局的路上，我们的人已经将她家里搜索干净，依然没有龙宇的影子。

关澄言跟着我来到警局，事实上姚花对她没有任何交代，那个传话是我在诈她。

“姚花，你想见的关老师我已经带来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对她说吧。”

关澄言与姚花隔窗对望，像是阔别重逢的老友，她亲切的问了一声：“姚花同学，你为什么要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情啊。”

她们只字不提，她们早已暗中重逢计划杀人的事，假装自己是第一次见面。

“关老师，我恨他们。如果当初凌霄没有救我，那死的人就是我。”

“这几年我夜夜活于愧疚之中，只有手刃仇人，我才能睡个安慰觉。”

关澄言眼里含泪，忏悔道：“是我当年没有教好他们，是我错了。”

“老师这不怪你，有些人是天生的坏种。”

短暂的叙旧后，姚花便不再说话，我只能带着关澄言离开。

目送关澄言离开，曾享安问我：“好奇怪，事情发生这么久，当时不报仇，为什么偏偏是去年关澄言搬来这里，姚花才决定复仇呢？”

经此一提，我想到了一件事。

“姚花是去年从医院辞职的吗？”

曾享安点头：“对。”

“你还记得之前我们在关澄言的卧室里看见的药是什么吗？”

曾享安虽然脑子不好，但是他记忆很好。

“亚叶酸钙和奥沙利铂。”

曾享安立刻上网查询。

“这是直肠癌的药。”

“关澄言有直肠癌？”

我立刻让曾享安跟我一起到姚花之前工作的医院，我们能够在这里找到问题的答案。

关澄言果然以方温玉的名义在这里就诊，也就是她才搬来这里的那年，她经常来这里拿药。

姚花就是在那时和她重逢的。

医院的护士向我们提供了有用线索，他们说姚花经常被三个男人围着，那三个男人就是薛、宋、吴。

她跑到哪里，那三个男人就跟到哪里。

我问他们，这三个男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找上姚花？

护士们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是从去年年初开始。

后来的某一天，姚花决定要辞职。

他们问姚花是不是找到了新的工作，姚花笑着说她要给人养狗，狗主人愿意给她钱。

“我想这一切都能串联起来了。”

凌霄死后，关澄言本是想好好过日子，当她来到江俞市发现曾经的学生，依然屡教不改，在做坏事欺凌老同学。

本就被医生宣判死刑的她，决定铤而走险，替姚花除掉这三个恶人。

她在明处和警察周旋，让姚花在暗处杀人，只要出事，关澄言就帮忙顶罪。然而我们先一步找到了姚花，让姚花不得不主动承认罪行，只为保护自己的老师。

我把这些事情全盘告诉姚花，期待她能给我回应，姚花拍手叫好。

“郑阅警官，你的故事比我看过的小说还好看呢。”

“关老师那么好的人，她怎么会杀人，你们是一定要把她编排成罪人才罢休吗？”

我知道姚花的嘴硬，正面根本无法撬开，只能旁敲侧击。

“当年向关澄言举报的那个匿名学生，是你吗？”

姚花微笑：“是我啊。我以为这种做法可以帮到她，谁知道那群人把她打得更惨。后来关老师为了保护她，就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那你呢，你因为举报，也被他们报复了，不是吗？”我将自己查到的资料递给姚花。

“那一年凌霄拥有关澄言的保护，他们无法靠近，而你没有保护。你休学一个月，这一个月你腿摔断了，在医院里住着。后来，你妈妈得到了一笔赔偿金。”

姚花咬牙切齿地说：“对，他们无法报复凌霄，就把我从楼梯推下去。我妈妈那个贱女人，她为了拿到三万块，居然把我抛弃了。”

“你嫉妒凌霄吗？”我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姚花的眼神微变，随即又露出可怜的表情。

“我怎么会嫉妒她，她跟我一样可怜。”

我摇头：“不一样，她在为难时得到了保护，而你却被人抛弃。你对她极有可能是嫉妒。”

“有什么证据吗？”姚花嬉笑道。

“你以前的同学告诉我，你回到学校复课后，那群人忽然不再为难你，你甚至变成了他们身边摇尾巴的走狗。”

姚花点点头：“为了活命，不寒碜。”

“他们说你喜欢过高三6班的龙宇，表白被他当场骂了，说你还不如凌霄。不如把凌霄送过来给他当礼物。”

姚花面色一沉，声音比之前低了三分。

“嗯，我眼睛瞎了，确实喜欢过他。因为他侮辱过我，所以我现在把他切成了碎块。”

“郑警官对我的陈述满意吗？”

我追问道：“我们查你家里没有龙宇，关澄言家里也没有龙宇，你们到底把他藏在什么地方？”

姚花耸耸肩：“都说咯，我把他切碎喂狗了。”

“撒谎！”

姚花装疯卖傻：“那你去找他好了，我看你能不能找到啦。”

曾享安从外面跑进来，对我附耳低语。

“龙宇找到了，他在直播死亡。”

我立刻回到办公室，众人都在观看那场直播死亡秀。

视频里龙宇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他对着观众们高声喊道：“我是龙宇，谁来救救我，我舅舅是市长！”

根据画面推测，龙宇应该是在天台上。

“这是什么地方的天台，你们查到了吗？”

“好像是石溪镇中，你们看他身后的那个牌子。”

“今天石溪镇中放短假，学校里没有人，你们赶紧通知当地派出所救人。”

直播间的观众越来越多，每个人都在观看龙宇发疯。

我在第一时间想到了关澄言，她现在也在石溪镇中吗？

“赶紧查一下关澄言的位置。”

“好。”

直播间里传出另一个人的声音，那是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

“龙宇，你如果想活命，我要你在这里承认，2010年夏天你对凌霄做了什么事情？”

龙宇知道自己不能说，眼见着自己距离天台越来越近，要被推下去。

他只能哭哭啼啼的说：“我给她喂了安眠药，强迫她跟我睡觉。”

“还有吗？”

“我让她不要声张这件事，告诉她，她并不是第一个受害者，只要她听话，我就让她安稳无忧。”

“可是她不听话，她执意要把事情上报。”

“我们为了威胁她，就拍了她的裸照。她依然宁死不听，她说关澄言跟她说，面对困难不要逆来顺受，一定要据理力争，因为你今天的争斗，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而是为了更多的受害者。”

“我嘲讽她，拿出一段录音给她听，录音里是我们剪辑的关澄言的声音，东拼西凑的一句话。”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女孩子，她不过是我学生而已，等她长大了，我们就分开。我不可能照顾她一辈子。”

难以想象，深陷绝望的凌霄听见这句话是什么反应。

一直以来她在黑暗里，把关澄言当做救命之光。

如今她的神，却说出这样一番话。

直接把她推到死亡之巅。

“后来呢？”

龙宇坑坑巴巴地说：“她本来想挣扎的，听见这句话，她就不挣扎了。”

“后来接下来的几天，她都没有说话。”

“她一个人在关澄言的家里等了两三个月，都没有看见关澄言回来。”

“也许是绝望了，在高考前一天，她跳楼自杀了。”

9-最后一课

龙宇说至此处，他忽然明白眼前这个绑架自己的黑衣人是谁。

“你就是关澄言老师？”

黑衣人冷笑：“不要叫我老师，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教好你们任何人。”

“因为没有教好你们，所以我想我应该有资格把你们带入地狱。”

龙宇求饶：“老师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不敢？”关澄言厉声质问，“你以为我这几年没有认真观察过你们吗？”

“你和他们三个人都一样，从小欺负同学，进入大学之后更是变本加厉，仗着自己家里有背景，到处做坏事！”

“你既然叫我一声老师，我就应该教给你们这个道理！”

“做人不行，那就别再做人！”

“这是给你们上的最后一课。”

正在这时，石溪镇派出所打电话来，他们派人去了现场，发现石溪镇中什么都没有。

“他们不在石溪镇中？”

曾享安疑惑道：“难道这视频是提前录制好的？”

只见视频里，关澄言越逼越近，她伸手轻轻一推龙宇，直播间数万人看见龙宇掉下天台。

有好心的网友开始科普这件事的背景。

他们纷纷义愤填膺指责此人该死，并且夸奖这老师好样的。

“这简直就是亡命教师！”

关澄言对着视频承认，江俞市内三起命案皆是自己所为，警方抓错人了。

希望他们立马放了姚花。

网民们也厉声讨伐，说这是正义之举，两个人都是无辜的。

我意识到这是关澄言的计谋，她想用舆论洗清姚花。

“你在这里看着网民，其余人跟我一起去找关澄言。”

半个小时后，我终于拨通了关澄言的电话，远远地看见她就站在南星天桥。

她穿着一身白裙子，抱着一束花对我微笑。只是今晚的夜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昏暗无比。

“郑阅警官，你为什么就不能晚一点出现呢？”

“要知道目睹别人死亡，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就好像五年前我看见凌霄跳楼自杀一样。”

听筒里她温柔的声音传来。

我急切地朝着她奔跑。

“不要跳。”

“可是我活不长了。”

“不要跳。”

“我能够为学生们做的事情只有这些。”

“郑阅警官，你这么优秀，你以前的同学老师也一定很优秀吧？真可惜啊，不是每个人都有遇见这么好的童年。”

“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闻言，我的眼前忽然浮现出我以前在学校里的生活，小时候也有和男生打架斗殴，只不过那个时候我们的气上头快，下头也快，通常都是一架泯恩仇。

高中后，班里也有人想对我进行语言暴力，而我通常对他们视而不见，因此伤害性并不强。

可是人这一生真的很难保证，自己能够一直幸福下去。

“凌霄死后，我曾想过要原谅他们，可是当我来到这里，看见姚花仍然被欺辱。我忽然想到当初那个发给我视频的人。”

“凌霄自杀后，我收到过一个视频链接。他们做出这种肮脏的事情，却用视频纪念。”

大街上人来人往，拦住了我朝她奔去的路。

关澄言举起凌霄花冲我挥了挥手。

“郑阅警官，你猜错了我可不是什么唐泽雪穗啊，我更希望做桐原亮司。”

她缓缓念道：“人们越是阻止凌霄花生长，它的颜色就越加红艳，因为它花开的那天就决定杀死围观者。”

说完这句话，她的身体越过天桥围栏，像是一只雪白的蝴蝶直直往下坠落。

等我赶到时，关澄言已经死了。

那束鲜红的凌霄花因为染了她的血，变得更加耀眼。

关澄言说对了一件事，那就是目睹别人死亡是一件很难受的事。

她死后，我们在她身上搜出一封信件，那上面全是她杀人的证据。

根据她的交代，我们找到了龙宇，他就被藏在石溪镇中学背后的储物间里，他并没有死。

那个直播视频，确实是关澄言提前录制好的，只为把这件事昭告天下。

我们赶到时，龙宇已经饿得不成人形。

他扑倒在我怀里，哭着喊：“郑阅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关老师没有杀我，她想让我悔改，一直让我挨饿……”

不知为何，我感觉到我的眼眶有些湿润。

似乎这么多年过去了，关澄言还是那个关澄言，她相信这世上有光，也相信坏人能够变好。

即使到了最后一步，她作秀给全世界的人看，她也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够做个好人。

她没有痛下杀手，她给人留了生路。

既然如此，那她为什么会杀掉之前那几个人？

我把这件事讲给姚花听，她掩面痛哭。

关澄言扛下所有罪证，最终姚花因为帮凶被判三年有期徒刑。

看见那张日渐憔悴的脸，我忽然想到关澄言说的那句话。

“姚花，关澄言五年前收到的那个视频链接是你发的对吗？”

她迟疑了一会儿， 抬起头望着我，那一瞬间我感觉面前的姚花似变了一个人。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提醒道：“关澄言告诉我，凌霄自杀后，有人发过一个视频给她。她当初悲痛欲绝，并没有打算立刻复仇，直到她后来再次遇见你，她才准备复仇。”

“而你，在江俞市躲着那三个人渣这么多年，一直到去年才和他们扯上关系。”

我怀疑过姚花是故意去引起那三人注意，又在关澄言面前演苦肉计，让关澄言出面杀人，帮自己顶罪。

她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因此她那天在车上故意喷了香水，让我们发现关澄言背后还有一个人。

她甚至在画像的角落刻意写了一个‘姚’，目的就是让我们警方快点找到她。

如果姚花被抓，关澄言肯定不会坐视不管，关澄言知道自己只有三年寿命，她会承担所有罪行慷慨赴死。

人全都死了，死无对证。

姚花平静地看着我，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许久后，她打了一个哈欠。

“郑阅警官想象力还是很丰富。”

我问：“你设计这么多圈套，只是为了报复关澄言当初没有保护你？”

“当初凌霄站出来帮你，导致她也被校园暴力。你以为你有了同类，你可以和她共存亡，可是她有了关澄言这个依靠，逐渐忘记你的存在。你的内心变得阴暗。”

“人无法去报复比自己强大的人，于是你选择和其他人一起针对凌霄。直到她死去，你在这座城市再次遇见关澄言，那些往事又在你面前上演，你决定把这群人全部灭掉。包括关澄言……”

“你把你的计划说给她听，她没有同意，你全部实施，为了保护你，她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姚花哈哈一笑：“郑警官你去写小说吧，一定能得奖。”

她转过头，轻轻地哼着小曲，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沉默是她最好的保护，只要她闭口不提，她在这个事件里永远是受害者的角色。

“你有没有想过她做的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哪怕你不设计她，她也会为你们赴死。”

“因为她是真的想把你们教好……”

那一刻，我看见姚花的眼眶红了，但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低下了头。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