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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嵩阳龙树
简介：I see 原创成员
好读书不求甚解，出版有
《王阳明：知行合一 尽心知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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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字数：2000
阅读时长：5分钟
王维的《鸟鸣涧》，是组诗《皇甫岳云溪杂题五首》的第一首，《王维集校注》（中华书局1997年版）并没有给这首诗系年，不知道它的创作年代。其诗曰：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写这首诗的季节是春季，时间是入夜，月亮还没有爬上来，地点是山里。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万籁此都静了呢？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因为有山鸟，有春涧，还有桂花落。尤其是春涧，水声或大或小不论，但一定有水声。
那王维为什么一定要写“静”呢，夜静春山还“空”？王维仅只是写主观心态上的静谧，还是所谓的服务于文艺创作的需要，比如《唐诗鉴赏辞典》就提到“文艺创作不一定要照搬生活，传说王维画的《袁安卧雪图》，在雪中还有碧绿的芭蕉，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同时出现的事物，在文艺创作中是允许的。（《唐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13年版，页207）”
要读懂这个“静”字，得先了解王维的信仰。
古代的名和字是有区别的，名是父母取的，字则是男子二十岁时举行成人冠礼，给自己取的，表示个人的趣向德操，所谓“名以正体，字以表德（《颜氏家训·风操》）。”
王维，字摩诘。《维摩诘经》是一部经书，“维摩诘”则是一位与释迦牟尼佛同时代的居士。
由此可见王维的信仰。
这个世界是由信仰建立起来的。
《旧唐书》说：“维弟兄俱奉佛，居常蔬食，不茹荤血（《旧唐书》卷190下）。”王维和他的弟弟王缙（后来官做到宰相）都信奉佛教，居家常吃素斋，不涉荤腥。不仅如此，王维在京师为官的时候，经常在家里供养十数名僧人，并且以与僧人玄谈为乐。
僧人谈玄，静修是不可避免的话题。
在此期间的王维，处理完庙堂之事，回到家里，则“焚香独坐，以禅颂为事”。焚香，禅颂，显然修行了。因此，这里的“独坐”，不应只理解为独自坐着，或着孤独地坐着，这也太闲散了。事实上，这里的“独坐”，当涉及静修的工夫，所谓习静也，也叫打坐。
《竹里馆》一诗说：“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独自山居，没人来看他，当然日日独坐了，这还用特别点出来吗？其实，这首诗应该这样理解：有月，王维于林下，或者习静打坐，或者兴来赋琴一曲，或者抱膝长啸。长啸是一种养生的方法，诸葛亮躬耕陇中，即常“抱膝长啸”。另一首《秋夜独坐》：
独坐悲双鬓，空堂欲二更。
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
白发终难变，黄金不可成。
欲知除老病，唯有学无生。
这首诗整个是写他秋夜习静的过程。“独坐”至二更，堂空无一人来影响他的清修，目的当然是“欲知除老病，唯有学无生”。“无生”不是不想活了，“佛教讲灭寂，要求人从心灵中清除七情六欲，是谓‘无生’（《唐诗鉴赏辞典》页187）。”《积雨辋川庄作》说：
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
直接提到了“习静”。
朝槿，即木槿，其花朝开暮谢，古人以喻人生无常。露葵，即绿葵，一种绿色疏菜。
王维打坐习静，素斋养生，俨然一在家居士了。
《山中与裴秀才迪》，是王维写给朋友裴迪的信。《旧唐书》说，裴迪是王维的“道友”——王维诗“中年颇好道，晚家南山陲”——这说明他们的志趣颇趋于一致。是信提到：
足下方温经，猥不敢相烦。辄便往山中，憩感兴寺，与山僧饭讫而去。北涉玄灞，清月映郭。夜登华子冈，辋水沦涟，与月上下。寒山远火，明灭林外。深巷寒犬，吠声如豹。村墟夜舂，复与疏钟相间。此时独坐，僮仆静默，多思曩昔，携手赋诗，步仄径，临清流也。
虽然这里的“独坐”并不一定就是指静坐，但从“僮仆静默”这一句看，僮仆习惯性地不来打扰主人的清修，则是可能的。
王维有这种入定修心的功夫，则听到微细的“桂花落”，并且春山为之一空，成为一种可能。
明朝的憨山大师，“一夕静坐夜起，见海湛空澄，雪月交光，忽然身心世界，当下平沉，如空华影落，洞然一大光明藏，了无一物（《憨山大师年谱》）。”
春山空也。
此“空”非空荡荡空落落地空无一物，用宋代理学家的话说就是“万物与我同体”，也就是我与一草一木无差别心。《楞严经》说：“汝身汝心，外及山河虚空大地，咸是妙明真心中物。”
憨山大师是证得这个境界的，或许王维亦证得过。
证得此境的王维，可以听到“桂花落”。
唐代的窥基大师是玄奘大师的衣钵继承人，他出身豪门，伯父就是门神之一的尉迟敬德。从印度求法归来的玄奘大师，瞅上这个青年才俊，竟然答应了这个豪门子弟相当苛刻的三个条件：“一不吃素，出门要带一车酒肉；二要读书，出门要一车带书；三还要美女服侍，出门要带一车美女。”“三车和尚”由此得名。
说三车和尚去终南山拜访律宗高僧道宣律师。夜分，道宣律师整夜打坐，夜不倒单（佛家的一种修行方法）。窥基大师则倒头便睡，并且睡相不佳，鼾声如雷。次日，道宣律师提出严肃地批评：“不威仪，打呼打得那么响，一夜都不清净。”
窥基大师说：“是你吵得我一夜没睡好。你打坐到了半夜，有只虱子咬你，你用手把它抓出来，想把它弄死，又怕犯了杀戒，只好扔地上。扔就好好扔，你擎那么高扔下去，害虱子跌断一只脚，疼得叫唤了一夜，也害我一夜没睡好。”
道宣律师一听，瞠目结舌，知道眼前的这个大胖子道行了得。
此则人闲桂花落也。
再窸窸窣窣的声响在定中人觉来，都是可感的。
因此，王维的听见，是真真切切地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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