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桃
文丨常振华（福建莆田）
昨天晚上，九哥开着面包车回乡下老家看望老婆孩子。第二天天一亮，他又启程往城里工地赶，乡下泥土路，坑坑洼洼，开得并不快，他摇下车窗，顺便看看两边熟悉的景物。路过村头一片桃林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哟，那不是小九吗？”九哥一转头，看见西头邻居吴婶手持一条竹扁担，戴个破草帽站在桃林边上，脚跟前两只竹箩筐，满满的都是水蜜桃，一个一个的，新鲜，清亮，有的蒂上还挂着两片翠绿的桃叶呢。
九哥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他把车靠边停下。一下车，几步就跨到吴婶面前，抓起一个桃，往裤上一擦，就朝嘴里塞。
“好吃！”九哥一口气说了三个好吃。“吴婶，您这是……这片桃林，都是您的吗？”
“哪儿跟哪儿呢，都是你几棵他几棵的，我才三四棵呀。”吴婶笑了笑说，“三四棵，也吃不完，今年年头好，结的多，你吴叔走了之后，吴忠在城里很少回来，我更吃不完了，就想着挑到城里去卖。这不，一直在等车呢！”
“婶，吴忠在城里做么子唦？”一个水蜜桃，九哥吃了一大半。他清楚记得吴婶腿脚有些不方便。
“听说是，工地上搞么……哦，对了，监理！”吴婶想了小半天，想起了两字。
“行啊，那小子，出息了！”九哥说，“婶呢，以后您老靠他了！”
“才不呢，还能动，自己花自己的，不给他添麻烦。”吴婶说，“小九，你也在城里，能碰上他吗？臭小子大学毕业两年了，都不回家来，电话也少打。唉……”
“婶啊，莫急，我在工地上扭钢筋，他是监理，城市又不大，说不定哪天真碰上了，给您说说。”九哥说，“您腿脚不利索，今儿个甭去了，我顺路给您捎上，这桃子，色相好，又甜，一定好卖。”
“小九啊，那敢情好，帮我省了一趟。”吴婶笑着说。
“一斤多少？总共多少斤？”九哥手中桃子吃完了，用手背擦擦嘴，掂了掂箩筐，“哟，挺沉的！秤一秤！”
“不必了，我刚刚秤过，一筐二十五斤，两下是五十斤，一斤四块，总共二百。”
九哥这才看见箩筐边上有一杆老式秤。“嗯，婶啊，您把微信打开收款码，我先扫给您。”
“不着急的，卖了再说。”
“迟早都要给的，还不如现在给。我没有天天回呢，汽油费总是涨，省一点呗！”九哥嘿嘿笑。
“哦，这样子的，好呀。”吴婶说，“我用的是老人机，没微信。”
“好，给您现金。”九哥拿出二百元塞到吴婶手上，“筐子，下次给您带回来。”他将两筐桃搬到车上，朝吴婶挥一挥手，启动车，往城里赶去。吴婶望着九哥渐渐远去，心里想：吴忠啥时候能开上车回来，让我看看，胖了还是瘦了，有女朋友没。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东边天空慢慢变红时，九哥来到工地附近的农贸市场。他一眼便看到了前面好几位阿姨大叔摆着地摊，同样卖桃，但桃的成色绝对不能和他的比，不是红的不自然，就是蔫头耷脑的，精神不饱满。
人来人往，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九哥的桃子没动静。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跳入九哥的视线。
“吴忠，你怎么在这？”急匆匆的身影仿佛吃了一惊，怔了一下，一转身。九哥立马认出了他，两年未见，他一点没变。
“哎哟喂，小九哥，你怎么也在这？”吴忠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好奇地问，“缺钱花？来挣点外快。”
九哥听出了话中的讽刺味，但并没有不高兴，他说：“是的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你这桃怎么卖？”吴忠眼眉挑了一下。
“四块一斤。”
“四块？”吴忠说，“隔壁一斤三块，两块五也有，你卖四块！会不会做买卖？”他眉毛又往上挑，嘴角也浅笑。
“就是四块！我进的就是这个价！”
“进四块，出四块，你赚个屁呀！”吴忠讪笑。
“你爱信不信！”九哥不愠不火。
“你吃饱撑着是吧，好，我全要了，正好前天我们部门得了个小奖，工人师傅们找我请客，给，二百元，小九哥，你帮忙搬我车上去。”吴忠掏出遥控一按，不远处一辆本田S∪V车屁股缓缓上升。
“想的美，要搬，你自己搬！”九哥接过钱，爬上车。
“几年不见，还是那个臭脾气！”
“你说什么呢？再说一遍！”九哥看着趾高气扬的吴忠，真想扇他一巴掌，想一想，还是忍住了。
“四眼仔，知道不知道今天的桃子是谁的？”九哥看着准备离去的吴忠，本不想告诉他真相，但转头一想到他的蔑视，还是忍不住大声说。
“哦！谁的？”
“你妈的！”
“你啥骂人呢？”
“就你妈的！不信拉倒！”
吴忠拿了一个桃子，擦也不擦往嘴塞，还没咬两口，眼泪就出来了。
“开得起S∪V，舍不得打电话！”九哥倒车要上工了。
他从反光镜里看见四眼仔下了车站在车旁边一手打着电话，一手用吃剩的半个桃锤自己的大腿。
“小九哥，明天还来不？这桃，好吃！”倒车完毕的九哥听到四眼仔叫他。
“想吃，自己回家摘去！真是的，当了个小官，妈都不要了！”九哥加大油门走了。
2024.7.22.
作者简介：常振华，湖北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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