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徐建义（山东济南）
一
以前，鲁西南民间，有正月初一拜年喝拜年酒的风俗。
据说，初一这天谁起床早，谁家放的火鞭响、放的鞭炮多，谁就有好日子过；出现了千家万户竞放烟花爆竹的热烈景象；钻天猴、火箭炮、二脚踢拖着长长的尾巴钻入云霄；鞭爆辟哩叭啦不断流……震响了世界；烟花绽放出五彩缤纷的碎纸屑，如天女散花铺满大地；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声拉开了新年的帷幕，徐徐打开正月初一的大门。
有粉脸上擦，人们梳洗打扮穿上新衣服，换了人间，蜕变成另一个人似的。拜年隆重而又充满戏剧性。除夕夜包好的水饺下到锅中煮熟，三个碗中分别盛三个水饺端到八仙桌，燃上香上供，念叼着:爷爷、奶奶喝酒、吃肉、吃水饺吧……浇尊三杯酒；大人小孩一本正经的依次跪下磕头；然后再转过身给老人叩头请安。礼毕家人吃水饺。此时，太阳己被鞭炮声催醒，温柔的光辉亲吻着大地。家中留下年长的等侯拜年的人；晚辈去族长家集合。
一年一度的狂欢节，人们等着、盼着、攒着劲。说是祭祖，倒不如说是对外展示自己的盛会。平时忙于农事和家务事累的够呛！也没有闲功夫，更别说有闲心玩了。既便请也没空去，在街面上碰见嘘寒问暖，客套一番就急匆匆各奔东西。熟识点或沾亲带故的一早一晚或刮风下雨时到家坐坐套套近乎，甚至留下喝杯酒、拉半天呱，以此沟通增进融洽感情。
这天谁家拜年、喝拜年酒的人越多越光彩，面子上过的去，说明为人处世好。即使平时有纠结的人前来，主人不计前嫌，亦会热情周到的亲自斟上酒。千秋大业一杯酒，以酒化解恩恩怨怨。
拜年颇有讲究：先给供奉的家堂拜；再给长辈拜；再到本家族德高望重的人拜、平辈拜；然后才轮到外姓人；下午自由结合，邻居、朋友间互拜。拜年有三不拜:长辈不给晚辈拜；有丧事的人家不拜。拜的越早主人越高兴，说明他在你心目中的位置重不重要。通过拜年，拜的时间早晚，一览无余的凸显出关系的亲疏。嫁出去的姑娘不能回家拜年。这天不能走亲戚，说是财兴进不许出，否则漏财。不能在外吃饭，否则要乞讨。不能摸扫帚扫地，不能拿针钱、吃面条，否则会见长虫（蛇）。有丧事的人家不能去拜年，他也不拜年，等三年过后的第四个年头再拜年。
这天家家户户争先恐后的把大门打开，笑迎八方拜客。讲究的人家大门栏杆放一根“拦鬼棍”：用一根高梁或竹杆子，防止小鬼小神跑进来。
大家族有200多人，男的一队，女的一队，浩浩荡荡的长龙队由族长率领。轻车熟路，这家拜了另一家，马不停蹄忙的脚不沾地。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灿烂地笑脸，嘴上抹了蜜般甜，逢人便笑，逢人说过年呱……街上、巷子里、院里院外熙熙攘攘的人，南来北往，从东到西，从南到北，穿街过巷，走街串户到处是人。领队的几个人凳堂入室，见面抱拳作辑问好：“嘻——哈——新年好！大娘！大爷有福，你们身体真健康！应孙子的给你老磕头道福来了。”一边装模作样跪下拿出欲磕头的架势。老人受宠若惊，以为他们真磕头，慌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架住：“嗨嗨——万万使不得，都什么年代了，还兴这个，来了就算磕了！”说完扶起，斟上茶水，端着盛有烟、瓜子、花生、糖块的盘子招待。也有真磕头的。堂屋里人满为患，连插脚立足的地方没有，100多个人一磕都磕，屋里的跪下，门外、院子、胡同里的人也跟着一呼百应齐刷刷的跪下磕三个头。
据说:初一的头不值钱，磕头免灾，磕的头越多越吉祥。稍坐未稳，于老汉端起酒壶斟酒。侄儿眼疾手快夺过酒瓯（酒杯）使劲攥住说：“啊——大爷！今天喝顶了，不能再喝了，重任在身还有30家没串完！”
“你看你小子不实诚，大过年的嫌酒孬，我年前专门在集上买了三箱阁老贡酒！”说完不容分辩，用苍劲有力的手夺过酒盅放在八仙桌上；恭恭敬敬的右手提壶，左手扶住壶盖，吱��酒从又细又长的壶嘴流向酒瓯。酒满心诚斟到恰到好处，酒高出杯子沿，而且还漾不出酒，这就是斟酒的最高水平，室内顿时充满浓郁的酒香。
“今天喝酒放卫星了，”侄儿见了酒有不共戴天仇似的，畏酒如虎，不由紧锁眉头。喝拜年酒颇有仪式感:饮者双手捧杯，先往八仙桌前面浇奠三滴酒，以示敬天敬地敬主人，你好我好全都好，然后再喝酒。
迫于无奈，侄儿只好半推半就端起酒杯拿腔作势的走走形势。他端起酒杯沾沾嘴唇算是喝了。老人跺着脚，气急败坏地啧怪说：“哎呀呀——你这熊孩子咋这样，看不起我，以前你见了酒比爹还亲！”盛情难却，不好推诿，说:“大爷，不是不喝，今天喝多了，沾酒就醉，先攒着存着，过两天再喝也不迟。”岂有此理，主人用激将法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我不赊这个账，以后是以后的，你怕我没酒不成。”侄子只好狠狠心端起酒盅头一仰、嘴一张吱吱干净利索的把酒吸进嘴里。张开嘴嘶哈——哈的吐着浓烈的酒气，用手抹了一把挂在唇边的酒，摇了摇头。放下杯子拔脚就走。老人眼色好使，一把抓住他手脖子，恼羞成怒地说：“嘿——那有喝一杯的，寒碜人！大年初一大吉大利，喝六六大顺！”赶鸭子上架，这酒不喝看来是过不了酒关。好面子的侄儿只好委屈求全，成全老人一番美意。几杯酒下肚，不胜酒力的他晃晃悠悠夹着别腿走了……
这波拜年的人刚放下酒杯，余温末散，话没说完，屋外院子里排着队又进来拜年的。碰见这种情况，早来拜年的人就得知趣的给人家腾地方。前脚刚走，后脚又来了，门庭若市，笑语喧哗……
二
家中有大小伙子、姑娘的人家抓住千载难逢的日子大做文章。于老汉夫妇送走一批又一批，刚想坐下肃静一会，腚还没跟椅子亲亲嘴。满面春风的几个妇女叽里呱啦进了院子，有的怀里抱着婴儿，有的手中拎着孩子。“哎哟——她大婶子你来的真早，俺想去你家拜年，你却捷足先登！”说完迎上去双手握住她的手进了屋，又是斟茶，又是端着盛有瓜子、水果、糖块的盘子招待。女主人剥开一块水果糖往孩子嘴里塞。孩他妈慌忙拦住：“不吃，他嘴里吃着一块哩。”
“吃吧！又没吃俺的，吃块俺的！”说完扒开孩子的嘴塞进去。婴儿红红的腮帮子两边鼓起大疙瘩，笑的合不拢嘴。嘴小包不住两块糖，含着，唾液像溪水一样流出来。她又亲热的一手一个抓住妇女们的手各屋转、看看。情不自禁的炫耀到：“妹子！大嫂子，去年粮食大丰收，大仓满小仓流，缸里茅翁里冒了尖，我这日子过得舒坦，也没什么揪心的事。就是咱小还没有对象，你寻思着谁家有个好闺女，操操心！保准让你吃条又大又肥的大鲤鱼！”
“他婶子，瞧你说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给鲤鱼也得操心！”
大年初一拜年，人人嘴上抹了蜜，脸上流光溢彩，逢人便笑，逢人拣好听的吉利呱说。同时又是喝酒的日子，千家万户酒杯不空，来宾或多或少都要赏光喝酒，把节日的喜庆气氛推向高潮。
这天是期待已久的一天，同时又是惧怕的一天。因为酒关难过，量小非君子，要过五关斩六将。
夕阳，如同喝了酒的醉汉，红通通的脸膛映红了天空，染红了大地，洒在身上红光满面。男人嘴里、身上酒气薰天，脸红脖子粗的像关公，东倒西歪带着酒气和酒劲挨家挨户拜年、喝拜年酒。人稀稀拉拉，有的喝迷糊在家睡大觉，有的人烂醉如泥……昔日男老爷们阳刚之气，一览无余的展现出来，如同中了瘟疫耷拉着头无精打采地走着，走着走着和迎面而来的醉汉撞了个满怀，有的扶着墙根走，走的夹着别腿走……
为什么初一喝拜年酒呢？据老人讲:这天谁喝了百家酒、吃了糖百病不侵，一年到头甜蜜有好日子过。主人通过前来拜年的人，把喜庆气氛带来，把厄运带走。谁家拜年的人越多越有好日子过，谁也不吝啬酒，要的是庄乡邻里间的圆融。
每逢佳节倍思亲。以前，远在天涯海角的游子，逢年过节回不了家，写一封信，寄托思念亲人的心声。进入二千年用短信拜年、电话、微信全都有了，减免了礼节，节省了时间。随着经济生活水平的提高，改弦易辙，年轻人进城创业去了，拜年、喝拜年酒的习俗也淡化。
作者简介:徐建义，济南市平阴县人,喜欢文学。1996年开始写作，《中外诗人》会员、《青年文学家》杂志理事。作品见《中国作家网》《中国教育科学》《中国乡村》《当代作家》《当代文学家》《党建周刊》《西南当代作家》、加拿大《文学与文化》《最美中国游记》《首都文学》、美国《海华都市报》《江西作家》《济南日报》等国内外报刊和网络平台。山东省济南市平阴县明德孝文化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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