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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如书，要及时读完他们的一生。
你好，我是盐一糖九，这是我的第78篇文章。
今天写一写奶奶的故事。
奶奶今年87，爷爷90，两位老人依旧耳聪目明，尤其是奶奶，头脑清晰。
前两天，我突发奇想，采访了奶奶，我觉得，每个家庭中的老人都是宝藏，他们经历过战争年代，熬过苦日子，那些尘封在记忆里的故事却无人了解。
家族里人丁再兴旺，愿意听老人家唠唠往事的子女也不多。
大家似乎只在逢年过节走个形式，看似热闹地聚在一起吃顿饭，然后迅速散场。
对于老人来说，其他的外在真的不重要，他们最需要的是倾听和陪伴。而这两点，恰巧就是我的专长。
晚饭过后，我拿出电脑，坐在奶奶对面，她一面说，我一面记录。
就这样，大约一个小时后，我听完了奶奶的一生。
我真的很庆幸自己有写作这项爱好，能把奶奶的往事落于笔头，在他们尚且身体健康，头脑清楚的时候，保存下来。
奶奶滔滔不绝地回忆着，越说越多，那些她经历过的细节，在我边听边问询下渐渐浮出水面。奶奶很开心，我想，无论是谁，大概都希望自己能被郑重对待。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苦，奶奶那代是体力上的苦，我们这代是脑力上的苦，每个人都是时代的缩影，见证着一段时间内的人类进程。
奶奶老家在河北，家里五个孩子，奶奶是老三，上面两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她的童年，经历过战火，饥荒，还有那些生活中突如其来的险境。
奶奶经历过真正的地道战，一听到枪响，腿脚好的年轻人就往别的村跑，跑不动的就只能钻地洞，躲避日本兵的搜捕。
就算下雨天洞里存了很多水，也要窝在里面，直到外面没动静才出来。为了保命，其他的都不重要。
更可怕的是，如果日本兵找到了洞口，他们就会在洞口点起火堆，或者放毒气，把里面的人逼出来，等人出来了就直接带走。
晚上年轻女人们不敢睡在屋里，就去洞里过夜，以防半夜被日本人逮住。
机智的百姓把洞口设在土炕上，磨盘底下，都是自己挖的。这样有点响动，就能以最快的速度脱身。
奶奶幼年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是她父亲带着她逃难，把她放在隐秘的地方，嘱咐她蹲着别动，自己要回去找妈妈和其他孩子。
结果奶奶的父亲走后没多久，日本兵的炮弹声就在四周响起，奶奶一个机灵，本能地站了起来，结果一枚炮弹从左脸擦过，削掉了脸蛋上一大块肉。
奶奶说，那时候也不知道疼，就耷拉着那块肉东躲西藏。
我很小的时候就对奶奶左脸那块奇怪的星型疤痕感兴趣，它和其他皮肤的手感不同，滑溜溜的，颜色发白，后来才知道缘由，那是历史留存在奶奶身上的痕迹。
赶上过三年自然灾害，奶奶的父母失了工作，大姐十二岁就许给人家做了童养媳，而奶奶四岁的时候被卖给了一个天津的生意人。
因为对方的老婆不生养，但是大姐知道了这事后，说什么都不干，愣是把奶奶又要了回来。
回家路上，小小的女孩儿带着另外一个更小的女孩儿，累了就睡在猪圈，饿了就拿白薯面冲糊糊吃。
就这样一家人分分合合，都没走散，熬过了灾年和战争，靠着织布种田，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
奶奶说，那个时候，吃饱就是最大的目标，其他的啥也不想。
所以奶奶现在怕浪费，有时候我常听我的父母抱怨老一辈人，挺大岁数了，不吃点儿好的，东西坏了也不舍得扔，总觉得热一热，杀杀菌就能吃。
现在我终于理解，清淡的家常便饭在年轻人眼里也许太过普通，但对于经历过饥荒的奶奶来说，每一餐都是曾经过年都不敢奢望的丰盛。
所以他们那一辈人见不得浪费，因为他们曾经吃不饱过，也因为自己亲力亲为下地种出过粮食，所以对于那些最终被丢进垃圾桶的食物，真的很心疼。
奶奶17岁的时候，经人介绍，和爷爷结了婚。
那时候在大队干活，挣工分，爷爷虽然没文化，但手艺活却厉害。
爷爷也是早早就出来做学徒，师傅带着做一遍，我爷爷就会了，奶奶说，爷爷聪明得很，别看大字不识一个，看图纸却一门灵光。
我在想，那个年代的人们为什么会多生孩子，大概就是自己没受过教育，想让孩子受教育，自己没过上好日子，就盼着下一代能替自己过上好日子。
想来如果那个时代的人们没有多生孩子，那现在谁来教他们如何使用智能手机，如何扫描支付，如何应对这一系列的高科技产物呢？
奶奶的孩子就像是她的拐杖，她的眼睛，她的双手，当她不能做饭的时候有菜肴端上桌，当她看不到的时候有人给她讲，当她走不动的时候有人搀扶。
可奶奶从未想着为了此份回报才生儿育女。
也正是因为这份不用偿还的爱，养出了懂得爱和回馈的孩子。
奶奶说，一切就是顺其自然的过来，结婚生子，辛苦拉扯大，然后自己的孩子又成家有了孙子孙女，甚至现在看到了重孙子。
我觉得奶奶的一生做了很多事，吃了很多苦，那一辈人什么都按部就班去做，反而做了不少事。
爷爷也是贫苦出身，所以奶奶结婚的时候就只买了两件衣服，爷爷的母亲二十几岁就守寡，过门后，婆婆拿着瓢去借来面，才吃上了一顿像样的饭。
两个月后，奶奶怀孕，生了第一个孩子——我大姑。
那时候坐月子能喝上小米粥，吃上几个煮鸡蛋就很不错了。
奶奶的母亲没有过去照顾，炎热的八月，只有她和婆婆两个人在屋子里。孩子小，不能扇扇子，当时的奶奶不懂，结果孩子身上长了疹子，只能每天抹一袋牙粉，一天脱一层皮。
如今大姑是三个孩子里最孝顺的，我在爷爷奶奶家住了一年半时间，亲身感受，耳濡目染。
大姑说：少说，多做，看一个人永远不要听他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了什么。
大姑知行合一，深深感染着我。
奶奶生完我大姑，并没有修养多久，大约那个时候的女人都是如此，带着孩子下地干活。因为只有干一天活，才能赚到工分儿，然后有饭吃。
有一次，奶奶在地里，年幼的大姑在旁边，吃了鑫谷（我不太清楚是什么，但是会死人。），赶紧被拉去灌肠，才捡回一条命。
奶奶生的三个孩子，每个人都死里逃生过，好在都活了下来，奶奶信命，一直没变过，她现在待人接物仍旧温柔和善，哪怕对方言辞不好，她也没有恶语相向过。
奶奶信命，信因果，信积德行善，总会有福报，为儿女积福报。这是她的信仰。
后来奶奶和爷爷到了北京，开始一起打拼。
奶奶和大姑都是很要强的女人，所以我深受她们影响，无论什么时候，都要靠自己把日子过好。哪怕心里再痛苦，经历了天大的事儿，出门在外时，也要把自己收拾齐整，抬头挺胸。
我之所以能从往事的深坑中爬起来，都是她们给予我的力量。
你弱的时候，身边恶人最多。不要让他们嗅到你虚弱的气味，就像面对步步逼近的野兽，也要张开双臂，大声呼喊，尽最大努力将其吓退。
我始终坚信人的能量，磁场，虽然无形，却如脑电波一般可以切实影响到周围事物的轮转。
老人如宝藏，他们的往事里蕴藏着巨大的生命力量。
所以我想，如果有机会，就去敬老院做义工，听听老人们的一生，写下他们的故事。
这也算是一种“偷师”，向厚重生命的偷师。
关于生，老，病，死，他们最有发言权，走过的种种人生轨迹，在行将就木的时候，有人愿意听闻自己的一生，应该会很高兴吧。
人一旦老去，秘密将不再成为秘密，人一旦老去，便想将许多未曾开口的话说出来，好似将身体里的蝴蝶放飞，让它们不再在心头扑腾。
关于遗憾，关于美好的回忆，关于历过的劫难，他们已写好答案，等待交卷。
想起倪萍写的那本《姥姥语录》，很值得一读。
现在再摸奶奶脸上的疤痕，和小时候的感觉已经不一样。
奶奶说，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总会好起来的。
家族女性传承下来的智慧：独立自主，踏实做事，乐观积极，都将会成为我人生前路上的指明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