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韩浩月
一
你23岁了,个头1米85,高过我近乎一头,体重75公斤,你在沙发上坐下来,能感觉整个沙发顿时下沉了几厘米,这个时候,同坐在沙发上的我,会往旁边躲一下,你个子高,我压力大。
你和辛巴(家里一只猫)一样,性情憨厚,性格沉稳,眼神无辜,在家中除了占地空间大之外,别无可挑剔之处,有时客厅通道或者厨房里遇到,两相躲避,通常是我让开,我不能骂你“小兔崽子”了,虽然我属兔,你也属兔。
我像你这个年龄的时候,性格和你完全相反,浮躁飘忽,浅薄易怒,心无定力,努力自我改造二三十年,本性难移。在你初中二年级进入青春叛逆期时,我们有过较量,你退让了,但我知道自己胜之不武。没多少人能在少年时能打败自己的爹,但你知道,后来我一直鼓励你这么做。
上高中后你寄宿,进入大学后住校,从此我们很少交流,每月除了按时打钱,不再说话。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也不会因此内疚,因为我陪伴过你的童年,在你幼儿时把你装在自行车筐里,沿着林荫大道骑行,在超市买一盒牛奶,看你喝掉,自己在边上假装很馋,在上小学时,持续三四年时间,每天晚上陪你聊天至少半个小时……我觉得自己尽到了父亲的责任,尽管用更高的标准看,还远远不够。
一个人的成长,完全没有伤痕是不可能的。我在少年时,在整个沉闷、压抑的家庭氛围里,孤独而倔犟地向上生长,像石头缝里的杂草一样,有点风和阳光就好,遇到一点水的滋润,就是不小的恩情,可供生长很长时间。我难免会把过去的恶劣习惯,带到你的身边,还好,你竖起了一堵墙,挡住了。对父亲最好的反击,就是用自己的优秀,让他为自己的缺点感到羞赧。
想起你童年时,我对你讲的那些事:有些是夸夸其谈,把自己些许引以为傲的瞬间片刻,放大无数倍,吹牛;有些是讲述我们这个家族的苦难史,用开玩笑的口吻(但愿你早已忘记了那些);有些是根据你提供的一个关键词,随口编一个童话故事;有些则是讲对一些历史人物与事件的看法,顺便教你如何看待并学会正直、平等、公正、客观……
庆幸自己有过这样一段陪伴你的时间,因为我没体验过,所以知道这么做的重要性,也相信我们在有冲突之后,你会想起这些,同时会想起,毕竟有好几次,我对你说过,对不起,爸爸脾气不好。说到这儿,想到你还没对我说过这三个字呢。不过没关系,我肚量比较大,再说,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什么值得你说抱歉的地方。
要是非得找,初中二年级时,在家里,因为学习上的事情我教训你,你冲上来要和我练摔跤,可惜那时你的身高和体重都不够,不然倒下的就是我了。不过,后来这件事,都已经是笑谈,在对那段往事数以几十遍的复述中,你被塑造成了一个挑战者的英雄形象,虽然我口头上不服,但仍然还是有几次不小心流露了自己的内心:父亲的权威就是用来挑战的,父亲的错误就是用来被打倒的,一个人成熟的关键标志之一就是,有一天可以与父亲平起平坐,推杯换盏。
二
2000年,五一假期期间,一辆绿皮火车在暮色中,从山东一个叫临沂的地方出发,清晨的时候,这辆火车会缓缓地停驻在北京站。
在这辆火车其中的一节车厢里,斜坐着一个还没醒酒的父亲,他整夜都在痛苦地不停地掐着自己的太阳穴。他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其中最重的,是一包旧书。他旁边坐着一个忧虑重重的母亲,你的妈妈没出过这么远的门,不知遥远城市,有什么在等待着。她的怀里抱着你,记得出发那天,你来到这个人世间,刚满100天。
你出生那年,我24岁,一个年轻的父亲,一个莽撞的混蛋,一个今天吃饱不为明天忧愁的糊涂虫。在我回老家准备把自己连根拔走的时候,根本搞不清是开心、激动还是失落、悲伤。当你的妈妈在家中收拾好了行李翘首以盼的时候,我还在和县城里的朋友大喝特喝,醉得不省人事。如果时间重回,也许我会哪儿都不去,而是向尚且什么事都不懂的你,耐心地解释,我们为什么要离开这儿,为什么要走。
回乡接你的时候,我们已经有两个月没见。在院子里,你的奶奶把你送到我怀中,刚满月不久的你,一下子把头扎进我的脖子里,久久不愿抬起来。整个院子里的亲人们,那一刻都在为这个场面发笑,而我为你有这种对父亲的记忆,你如此亲昵的举动,还有父子之间这种神奇的联系,感到十分惊奇。可惜我没珍惜这样的时刻,没在你第一次离开家之前的那几天,更多地抱抱你,给你更多的安全感。在出发的最后一刻,我甚至还在家中的院子里,在亲人们的众目睽睽之下,大闹了一场,希望你没有目睹那个场面。
你在北京,慢慢长大。我每天骑着自行车,去十几公里外的写字楼上班,你每天在一个叫龙王堂的村子里,等我回家吃晚饭。下班路上,会随手带一个西瓜或一瓶可乐回家,记得我们床底下,曾扔满了可乐瓶。周末的时候,会带你去周边玩,出村的那条小道有些漫长,但每次经过,都觉得快乐。在村口的小桥转弯处,你坐在玩具车上,由于我在前面用绳子扯动的幅度有点大,你在那儿翻车了,搞得满脸都是土,回家用湿毛巾擦了许久,一张黑土脸,逐渐又变得白白的,一点划痕都没有,真是幸运。
我们去长城,去动物园,去石景山公园,在十渡的一个桥上用玩具剑比拼剑法,第一次忐忑地推开麦当劳的门……有一次在地坛公园庙会,一眼没看到,你消失了踪影,五分钟后,你又从天而降般地找到了我们,那五分钟,是世界上最漫长的五分钟。
初中时,你的学习成绩不理想,总是被叫家长,每次听到电话铃声响起,都会心惊肉跳,担心打来电话的是班主任。多年之后,你解释了当时没心思学习的原因,说班里气氛压抑,总有同学打小报告,你融入不进去。但在当时,你一句话也不说,从不解释自己不爱学习的原因,如果那时我们都可以多一点勇气,或许可以换一个学校试试。
整个初中时期,是我们关系最紧张的时候,这一点,在你中考后到达一个峰值,因为分数低,你面临着失去上高中的机会。那个夏天,我独自跑了北京以及周边的多个区县,有时会开车拉着你去参加考试。后来终于找到一家可以接收的私立学校,但你对此好像并不开心,被录取后去缴学费的路上,我对你说了一句狠话,“这是最后一次为你的事操心,以后要靠你自己了。”
好在,新的高中,让你找到了学习的办法,有一次你把黑板上的考试成绩排名,拍照发给了我,我从照片的最下面开始找,一直找到第一名的位置,才发现是你的名字,那个瞬间,比挣了一百万还开心。
三
也许有一次,你真的感受到了,我不愿再为你的事操心这句话,是真的。2021年,疫情进入第二年,纷乱的信息,停滞的生活,让人处于麻木的状态,我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大脑已经没法像以前那样,可以高速运转,同时处理太多的事情。我对你说,你长大了,有些事情,就自己面对和决定吧。
那一次的事情,发生在暑假前,你说准备给自己的眼睛做一个手术,解决近视的问题。我说好,你自己找医院,联系医生,自己去完成这个简单的小手术,我只负责支付费用,家离学校虽然只有几十公里,但中间时常堵车几个小时,我不能陪你去做这些事情了。这是你第一次处理比较重大的事件,我能觉察到你有一些不自信,但很快你接受了自己要独立的现实,转而去计划和筹备。
你把自己搜集到的一些信息,通过微信发给我,包括医院的名称,和医生的聊天截图,手术日期的安排,手术费用的支出等。发过来的每一条信息,都会在几分钟内被我否决——医院不靠谱,网上有不少对它的投诉,医生不可以加患者的微信,更不可以在聊天中进行错误的引导,手术费用高昂不合理……这些判断,通过社会经验可以得到,通过常识也可以得到,这些,你暂时还不具备。
我给你联系了公立的知名医院,找到了主刀医生,问清楚了整个就诊程序和注意事项。在暑假到来后,开着车,带你去检查、手术、复检,跨省往返,每次上百公里。在车里,那是我们近年少有的相处空间,有时候长久地不说话,有时候会聊一些日常话题,但能明显感觉到,你不再是一个高中生,第一次有了成年人的语气和思考。
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翅膀,就要去飞,家是大后方,随时可以回来。但没想到,在2022年夏天到来之前,你会面临有家不能回的囧境。这一年,疫情状况使得北京与我们居住的小镇之间,通勤路线被阻断,最长的一段时间,长达近两个月。你在毕业后实习的影视公司那里,刚刚得到了转正机会,但因为公司倒闭而失业,被困在北京。
两个月的时间,你独自一个人生活,吃外卖和方便面,喝超市买的矿泉水。大多数时间,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每隔几天,和我们视频通话一次。通过视频,你看见上网课的妹妹,家里顽皮的猫,餐桌上热腾腾的饭菜,你不说什么,但相信没有哪次经历,能像这次,让你明白家的意义。“回家”,那个时间段里,成为一家四口人的最大盼望。
每天都在焦虑地等待,不停搜索两地的政策,期望能等到某天,突然打开一个“窗口”,让两边的人可以流动。等待的时间里,不止一次想,这次你回家后,一定不给你压力。在家读读书吧,父亲还有能力养活你。旅游恢复了,多到外面看一看,见识一下陌生的地方,领略一些新鲜的风景,充实一下自己的内心。我从小就是野孩子,深山荒野,坟地老宅,去哪儿都胆大包天。如今变得懦弱胆怯,是因为觉察到了,自己是有“软肋”的人,可我期望你能够野一些,没有野过的青春岁月,算什么呢。
清楚地记得,那天是六一儿童节,你获得了“绿码”,可以回家。担心夜长梦多,商量之后,让你立刻出发,我去检查站这端接你。在路上,每隔几分钟、十几分钟,就会与你联络一次,是否坐上公交车了,下车后找不到出租车是否可以扫到共享单车,有一个检查站检查比较严,有人被劝返,而另外一个检查站则相对松一些,我给你发了另一个检查站的定位,让你下来公交车后骑自行车去那里。
你没有回复,失去消息长达半个多小时。我感觉自己犯了焦虑症,在路边来回走动,手在微微发抖,没法停下来。远处临时设置的检查大棚,还有几把遮阳伞,在刺眼的阳光照射下,仿佛笼罩了一层白色波纹。过来的人并不多,但每一个停留在大棚或者遮阳伞下的人,时间都挺长。我拦住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年轻人问,请问可以顺利地过来吗,他点了点头表示可以,就匆匆走了。
在大约十几个人路过后,终于你从远处向我走来,看见我后对我挥了挥手。碰面后你对我解释说,骑共享单车和接受检查时,不方便发信息和打电话。我想发火,但瞬间还是把火气压了下去,这可是盼了两个月才能见到的人。
那天接你回家,骑的是一辆电动自行车。你坐上后座之后,自行车顿时被压低不少,动力也显得极为不足,行驶时有点喘不过气的感觉。我把油门拧到最大,父子俩一路欢快地交谈,就这样缓慢地向家中奔去。
四
“想家吗”,“回家吗”,“什么时候回家?”……这么多年来,这样的问话,频繁发生在我们的交流中。在你看来,父母在哪里,哪里就是家,而在我看来,“家”是一个复杂的概念,远远不是一个可以舒服地吃饭、洗澡、睡觉的地方。
我在的地方,是你的家。而我的家,则在千里之外的一个县城。那个家,我们每年过春节的时候会回去,风雨无阻,就算买不到火车票,挤上去补一张站票也要回去。你的童年时期,就有好几次,是被我们抱着,一夜站在火车过道里,才得以回到你出生的那个地方。
你出生的地方,却是你的陌生之地。毕竟你才刚满100天,就离开了那里,一年当中,也只有春节的那几天才会回去。小时候,你不喜欢回老家,说老家没有暖气,太冷,说村子里都是猪粪、牛粪的味道,说地上都是羊屎粒子。我记得有一次带你,一起去妈妈的祖坟那儿上坟,你看见路上曲线排列的黑豆似的羊屎粒子之后,一下子跃上我的后背,再也不肯下来。
对于你来说,上坟是一件挺讨厌的事情吧。对我何尝又不是呢。且不说小时候不喜欢上坟,成年后也不想,每次从县城去偏僻乡村的祖坟上坟,都是一次艰难的考验,每次上完坟离开,都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但是,又怎么能不去呢,那些埋在土下的人,是我们的亲人,是我们的来路,逢年过节的时候,怎能忍心他们的坟头,孤孤零零……
所以,每次回乡,都会带你去上坟。幼时你不懂,抱着也便去了。上初中时不想去,呵斥一句也就不情愿地跟着去了。我知道,现在你依然是不愿意去的,只是,这已经成为习惯,你会沉默地跟随着我们,不说什么,也不抱怨。
今年夏天,雨水过后,庄稼疯长,我们穿过一片稀薄的烂泥地,去祖坟上坟,没有道路可走,田埂都被泡得软绵绵的,失去了形状,要踩在成团的野草身上,人才不会陷下去,阔大的玉米叶子,在拉扯着人的胳膊,长长的豆苗枝蔓,想要捆住人的裤腿,我还没走几十米,就一脚踏进了泥坑里,再拔出脚来,鞋子已经变成了“黑泥鳅”。
我提醒着你,注意一点,但纵然是武林高手,也没法片叶不沾身地穿过这片烂泥地。你比我坚持多了几十米,还是一个趔趄,脚踩进泥坑,手也按进了脏泥里,那一瞬间你有些崩溃,但仍然咬牙不说。你“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那是无法发泄的愤怒,你像个被惹急了的孩子。放在以前,我会教训你几句,但这次,我的脾气明显变好了,只是用很柔和的声音跟你说,这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下次我们再来,带着长筒雨靴。
上完坟后,回到三叔的院子里,我打来一盆清水,让你脱下鞋子洗脚,我去给你冲刷鞋子。洗鞋子我是高手,总是能洗得干干净净、片泥不沾。当你坐在凳子上,用脚后跟作为支撑,等着脚和腿晾干时,我拿来毛巾扔给你,让你擦干净,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随身携带的消毒纸巾,蹲下来,给你腿上被擦出的细微血痕消毒,你的三叔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突然说出了一句,大哥还像以前似的,对小孩照顾得这么细心……
你的三叔,是我的三弟,他也从当年的小毛头,成为现在两个孩子的爸爸。我看见你和他交谈的时候,已经有了亲人的感觉,和以前的状态不一样了。以前总是他们问一句你答一句,而现在,好像你更希望能和他们多聊一点什么,多了解一点什么。关于我们这个家庭,关于故乡的村子和县城,你仿佛产生了兴趣。
五
我又开始想那个老问题了,该怎么对你讲一个人的出生与成长、故乡与他乡、家与远方呢。也许不用讲了,这几年你读了不少书,应该自己找到了答案。
一个人,就该是这样,慢慢地去寻找所有自己关心的问题的答案。而一个父亲,在他觉察到自己老去的时候,就应该选择退后,把掌握方向盘的责任,交给他的后代。
我现在就是这样。在你拿到驾照后,再遇到酒局,我就可以放心地喝酒了,再也不用找代驾。无论在北京还是老家,喝完酒之后,我打开车后门,把鞋子脱掉,横着往座位上一躺,刷着手机听着歌,任你开车把我拉回家去。
躺在后座上的时候,心里很踏实、安宁,丝毫不担心你的驾驶水平。你能迅捷发现红绿灯的变化,知道什么时候踩油门和刹车最合理,从不开斗气车,也从不像我那样,有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放在档位上的坏毛病。
我还想,父亲在年轻时带孩子东奔西跑,孩子在长大后带父亲东奔西跑,这是多么顺理成章的一件事啊。只是,还有一件事我没想好,接下来的岁月,我们是停留原地,还是换一个地方,抑或带你回故乡生活?
那个县城,以前带你回去,是为了让你去爸爸长大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顺便与那个地方建立一下感情。现在,如果我回去了,你不回去,那意味着在人生的又一程当中,我们要暂时地分开。可如果你也回去,可能我也是不甘心的。
不管那么多了,现在你有了自己人生的方向盘,你爱往哪里去,就往哪里去吧。(原刊于《湖南文学》,收录于《燃烧的麦田》)
作者简介:
韩浩月,出版有“故乡三部曲”《我要从所有天空夺回你》等,有评论集《有时悲伤,有时宁静》、《万物皆有光》等个人著作20种问世。白玉兰奖、华鼎奖等影视奖项选片人、评委。第十八届百花文学奖散文奖获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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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名古今”以强调原创为主。内容板块和栏目大致如下,文章字数以两三千字以内为宜。突出个人化,文字尽量讲究而有韵味。
1、我说地名|以个人视角讲述熟悉的地名历史变迁和故事,避免面面俱到,避免罗列概念。突出个人对地名的理解和历史变迁的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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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的漂泊|许多人的人生旅程,会在迁徙、漂泊中走过。用印象最深的几个地名,穿插个人的成长史、生活史,本身就是地名古今不可缺少的内容。
4、故居寻访|千百年来,每个地方都有影响历史、文化的名人,故居寻访,在寻访中解读名人,使之古今融合。同样避免面面俱到,写最能触动自己的地方即可。
5、行走天下|旅行已成为当今时尚所在。如何行走,如何把旅行化为自己生活、精神的一部分,把旅行与异地观感融为一体,既是游记,也有颇为充实、敏锐的诗意表达,这是最值得期待的行走天下。
6、回家的路|远离故乡的人,心中永远牵挂故乡。每次踏上归家之路,会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儿时的星星点点的记忆,家庭几代人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素材。一棵树,一口井,一家人,左邻右舍,都是故乡难忘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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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存乡愁 叙说古今
地名,是我们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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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李 辉 责编:任 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