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国时期,河南地区曾遭受了一场严重的蝗灾,这段历史常被老一辈人提及。这场灾难始于民国三十二年,即公元1943年,并持续肆虐了整整三年。彼时,正值日本侵略时期,社会动荡不安,自然界中蝗虫肆虐成灾,加之地方上土匪与杂牌军队的横行,使得民众生活雪上加霜。百姓们不得不以榆树皮、草根等艰难维生,饿死之人难以计数,甚至出现了骇人听闻的食人惨剧。
我曾听老人回忆起那段时光,当时年仅十来岁的他,只记得起初天气异常干旱,随后田间便涌现出大量蝗虫幼虫——小肉蝻,它们虽长有翅芽却尚不能飞翔。村民们尝试在地头挖沟,引导肉蝻入沟后迅速填土掩埋,但蝗虫数量庞大,难以尽数消灭。数月后,这些小肉蝻羽翼渐丰,成群结队地在空中飞舞,对农作物构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最初两年,蝗虫尚未大规模入侵时,村民们尚能在田间设法保护庄稼,利用破布条和木棍制成简易的旗帜,配合铜锣的声响驱赶蝗虫,劳力充足的人家尚能勉强保住部分收成。然而,随着大批蝗虫的侵袭,这一切努力都变得徒劳无功。有一天中午,大约十点左右,一群巨大的蝗虫自西南方向飞来,黑压压一片遮蔽了天空,阳光尽失,伴随着“哗哗”的巨响,如同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它们成群结队地栖息在树上,压断了树枝,而庄稼则被压得匍匐在地,满地皆是蝗虫,连人身上也落满了。不久,田间便一片狼藉,颗粒无收。
第一年蝗灾时,由于蝗虫不食豆类作物,村民们尚能依靠豆类收成度日。然而,秋收之后,豆类亦难以满足饥饿的民众,他们开始刮取榆树皮,晒干后碾碎成粉充饥。榆树皮用尽后,又不得不转而食用蝗虫,将蝗虫的头和内脏去除后,用锅煎食。尽管条件艰苦,但那一年总算没有饿死人。然而,第二年又遭遇了斑蝥虫害,这种虫专门啃食豆类叶片,使得本已艰难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当时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拔俺头,吃俺肉,俺去河南叫俺舅,舅能吃你黑白豆。”村里巫婆神汉们趁机散布迷信言论,声称是蚂蚱爷附身传话,称斑蝥是蚂蚱请来的,以报复人类食用蚂蚱之举。这些无稽之谈虽令人半信半疑,但在饥饿的驱使下,为了生存,村民们已无暇顾及这些,只能不顾一切地寻找吃食用来充饥。
在那个饥荒肆虐的年代,庄稼颗粒无收,家中无半点存粮的家庭,要么在绝望中饥饿致死,要么被迫踏上逃荒之路。即便家中尚有些许余粮,勉强维持生计的家庭,也生活在无尽的苦难之中。首要困扰便是杂牌军队频繁征收“派饭”,从“一支队”到“十几支队”,番号众多,他们身着寻常百姓衣裳,手持枪械,难以计数。每当一队人马到来,家家户户便需轮流供饭。有的家庭,一日之内竟被派了十几次饭。若饭菜不合胃口,这些士兵便恶语相向,甚至动脚踢翻瓦罐,饭菜散落一地,还需重新准备。在那样的年月,家中能有的不过是榆皮、草根、棉壳等粗粝之物,能送出的已是最好的了。
此外,土匪的抢掠更是雪上加霜,他们成群结队地洗劫有粮之家。有的家庭将粮食藏匿于炉坑或地下,却仍难逃被搜刮的命运。因此,少数富户或逃入城中,或雇佣家丁持枪守护。在这样的环境下,许多人因饥饿死在绝望之中。
面对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威胁,许多家庭不得不踏上逃荒之路,希望能找到一线生机。当时徐州没遭到蝗灾,生活比河南要好些。在前往徐州逃荒的途中,需在开封搭乘火车,许多人都是乞讨前行,沿途饿殍满地、惨不忍睹。有一个穿大半新月蓝袍子的中年男子躺在路边死去。一个妇女和一个十几岁的男孩,爬在他身上哭。路上有人边走边劝说:“人死了还中哩!把他身上的农裳脱下换点吃的,你们还能得个活命。”那妇女抬起头来,迟疑着不忍动手。别人又说:“赶紧脱吧!你就是不脱,一会儿别人也要脱。”听了这话,那妇女才动手把那件袍子脱了下来。然后,妇女和男孩一齐跪在地上,向尸首磕了几个头,哭哭啼啼地走了。
在开封火车站,逃荒的人群蜂拥而上,争夺着露天的货车皮,场面混乱而惨烈。有的人为了上车不惜踩踏他人,惨叫声此起彼伏。家庭的分离与失散,更是让人心碎不已。一位老汉因未能挤上火车,与儿子媳妇失散,最终饿死在原地。直到来年收成好转,社会秩序逐渐恢复,幸存者才陆续返回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