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成立后,一夫二妻、多妻的现象,在政府的干预下已基本绝迹,但在涧北村,却有个人是俩老婆。
当事人段有祥,是段家珍之长子(养子),这人胆大心细,上了几天私塾以后便弃学在家,或放牛或练习翻跟斗耍枪弄棒,也练得一手好农活技术。1940年左右与白沟村的李氏家族姑娘结为连理。李氏父亲是个医生,在方圆左右享有盛名。李氏聪明能干,尤其是心点很清,人称活算盘,几斤几两、几元几角,十几次的账目相加相减,你刚说完,她就脱口说出计算结果来,算的分毫不差。还剪得一手好窗花、鞋花、衣裳花,会砍馍、会炸油条,逢年过节不是这家请,就是那家叫,忙得不可开交,是涧北村有名的女能人、女强人。可夫妻二人常常发生点口角,一次俩人因小事发生别扭,段有祥赌气离家出走,到王屋的庭芳村参加了警备队。
这个组织是属于日本人管理的,级别比皇协军高一级。因为当时日本侵略中国,势力范围由东北向中原扩展,此时已基本占领了黄河以北地区。当地的百姓有的为了混口饭吃,有的被当地的伪保长抓来强迫加入,这些当兵的主要任务是抓些民工来给日本修炮楼、筹集粮款等之类的。但段有祥这个人讲义气,很会替百姓着想,不像有些人得志便猖狂,狐假虎威欺压百姓,趁火打劫中饱私囊。在当时情况下,老百姓不交纳钱粮不行,段有祥领的人走乡窜户,根据家庭当时的实际情况好言相劝,让百姓自愿上缴应交的钱粮,从不敲诈勒索也不打砸抢夺,更不闹得鸡飞狗上墙。同时也和上级关系处理得很融洽,哄得头头晕头转向,不久就被提拔为警备队小队长,在庭芳一带很有名气。
在王屋庭芳的几年内,段有祥的为人办事,被当地人传为佳话。一天段有祥领着几个弟兄去外面办事,傍晚时分刚回到队中,就听弟兄们说抓了一些嫌疑犯关在队后的一处院落里,风言风语说是几名地下共产党人,要押解到县城。段有祥听说后,悄悄地来到后院,看见其中一人是大峪附近董岭村的周继高,询问了情况之后,就悄悄定下计策,要解救他们出去。段有祥忙叫做饭的给他们送来吃的喝的,又掂了两只烤熟的野鸡和酒来到司令部,和归田司令猜拳行令,趁其酒醉心迷之机,叫周继高等人破窗而逃入王屋山中。
第二天一早,归田才知道此事,气得手打脑袋、叫苦不迭,但也是哑巴吃黄连——敢怒不敢言。因为如果事情暴露,上级责怪下来,归田可是吃不完也要兜着走。这几个人逃出之后,先跑到邵原神沟,那里是地下党活动的区域,找到组织以后,叙说了情况,不久就被组织分派到部队中担任要职,随着大军南下,参加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都被提拔为领导干部。解放后这些人员分配到地方担任要职,不断派人前来打听段有祥的下落。1955年的时候,河南新乡地区行政公署有位姓王的处长到庭芳打听,得知段有祥是大峪镇涧北村人,步行到此,欲邀请段前往新乡就职,段有祥因为考虑到自己斗大的字不识几升,对舞文弄墨的事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就婉言谢绝了。
后来又有几个人来看望,偏僻的小山村接二连三有大人物前来拜访,这消息是不胫而走,你传我,我传他,没几天功夫就轰动了大峪镇,段有祥的名声在大峪一带如雷贯耳。在文化大革命中,尽管自己有一大一小两个老婆,也没有受到冲击,这大概是因为段有祥是个平民百姓,再加上人缘好没办过什么对不起良心事的缘故吧。
新中国建立后,一夫多妻制也是国家明文禁止的,可段有祥怎么会有两个呢?说起来也有一段故事。段有祥在廷芳干警备队长时也时常回来看望妻子李氏。可李氏胆子大还有点任性,二人吵嘴的事也常有发生,有时二人赌气,李氏回娘家住月儿四十不回家,段有祥也年儿半载不踏进门。由于双方大人的说和、压制,二人没有闹到离婚的地步。民国三十年,黄河以北地区闹灾荒,为了活命,李氏就和婆家的兄弟段有连及弟媳聂兰香一同逃往河南新安县,在新安县的东沃遇到了小姨家的一家子人,三人就暂时留住在小姨家里,靠推磨挣麦麸来养活自己。本来小姨家(东坡村的冯会全家)都有五个人了,再加上又增添了三个大人,日子过得更紧张了。但看在亲戚面上,也只好将就着过。一天,李氏在东沃街送馍回来遇见了娘家远门叔父要去陕西,李氏就恳求叔父带她前往大荔找他父亲,远门叔叔看她死缠没有办法,就只好答应,李氏回到家告诉小姨一声就跟着叔叔走了。
在东沃住到麦子快成熟的时候,段有连夫妇回到涧北村说起此事,家人都认为平常二人常常生气,这一走也没有个音信,估计会改嫁他人。再者逃荒年间,外出的人凶多吉少,饿死人是常有的事,也猜想她远房的叔叔也许会把她卖给有粮有钱的人家,或换个银钱、食物之类的。段有祥想到此,就在庭芳又说了个小寡妇在庭芳度日。停了一段时间,李氏从陕西大荔回来,段有祥也没有办法,就只好两头跑。土改时,当地富户有妻妾的人不少,政府出面将纳的小妾纷纷解放出来,另嫁他人过日子。可当时庭芳属于王屋县,涧北村是济源县,这个空隙让段有祥占到了。当时村里的人也风言风语的听到一些,但无实证可查,就马马虎虎的过去了。
段家的大门楼在涧北村是首屈一指,盖的高大气派,用青砖砌起,大门前的台阶用三根条石铺就,地面铺着块砖,门前有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前是人们前往集市的街道,主窑的窑脑有十几丈高,再加上左右厢房和南屋房,远看此家必定是大户、富裕人家,所以工作队进村时首先居住在段家的南屋,其用意是土改首先从此家开始。当时他与弟弟段有连二人还没有分家,有婆婆领着过日子。工作队的同志,看到此家的艰难生活,以为是装着给工作队的人看的,夜里就藏到其家的窑脑上偷偷观察,也没有发现此家人在夜里偷做什么吃,一连观察了几天,得出了这家也是穷困人家的结论,只是驴粪蛋——外面光而已,就把重点转移到其他人家。
实际上工作队也不知道段有祥在庭芳还有一处庄且有窑有地,土改时给段家划了个中农成分,如果工作队知道这种情况,给段家划个富农成分的也完全是应该的。因为段家珍继承父亲的家业不少,虽然其不善经营,没有多大发展,但还是保住了自己的家业。涧北村的大块地都是段家的,如东十二亩地、后十二亩地、上洼的上五亩地、下五亩地,可想而知段家在村里的地位。到了加入高级社,土地都归公了,段有祥就带着翟氏回到涧北村。此时工作队已走,其他的国家干部也不过问这事,再加上其舅父聂有俊是农会主席,其弟弟段有连在村里担任重要职务,别人也不好意思惹是生非,就这样,一夫二妻的事实延及到公元2002年,李氏八十五岁高龄去世而宣告结束。
段有祥在两个老婆之间相处的都不错,在大集体的时候,工分都记在一起,一年分红或出义务工都按一家计算。小老婆不会生育,就抱养了大婆的二儿子和自己一起过,住在后院;大婆和其他的孩子都住在前院。李氏在四十八岁那年(1963年)还生了一个儿子。人们都说生了个“墓里愁”,其实不然,她不但把孩子养大,还给儿子娶了媳妇,媳妇到家以后还生了一男一女,都是李氏亲手给养大的。这正应验了“不怕得子晚,就怕寿数短”的俗语。
李氏为段家生了三男二女(老二被小婆翟氏抱养),人们每逢谈起此事,都感叹道:要不是李氏,那段有祥光要住小老婆,到现在连根鸡毛也没有。当地的人常说:一父两娘是弟兄,一娘两爹是杂种。村中有人在私下里说,段有祥害怕两个老婆生的孩子将来会生气,就让小老婆翟氏喝了麝香茶,故意不让小老婆生产。不知这事是真是假,时至今日,也无人得知。邻里们也有的听翟氏说过,是段有祥叫自己喝过麝香,害得自己一辈子没有生育过。不过二儿子段捞从小跟着翟氏长大,在一起共同生活了几十年,养母与养子之间的关系相处得很好。翟氏给养子娶了媳妇,还精心照看着二儿子一大家子人家,段有祥在1978年去世后(时年六十四岁),二人的关系就逐渐好了起来,对待大婆身边的二女二男如同自己的骨肉,关系都处理的相当好。翟氏于 1995 年去世,享年八十一岁。养子段捞跟前生了二男一女,都是翟氏亲手养大的。养子为报养母之恩,善待母亲,和养母娘家的后人关系也很深厚,表兄表弟这一辈份还常年来往,双方儿女们的婚事、上学、参军等较大的事情也都相互来往走动着。
段有祥这个人留给村民记忆、影响最深的事还有两件。其一是给孩子的起名。因为当时医疗条件差,李氏生了几胎都没成人,他们用了一个破法:李氏又产生时,将打场时套在石磙上的罗框拿来,让孩子生在罗框里,没想到此法很有效,孩子成活了也长大了。所以,他们把生下的女儿呼之为“罗框”,第二、第三胎的男孩名之为“石磙、捞耙”,对孩子的命名套用打麦场上的工具,这在涧北村是绝无仅有的。
还有一件事就是此人的毅力、韧劲。由于住的窑洞,常年累土,窑脸风吹日晒受损严重,他就备石头圈窑、表大墙,当时会破石头的人很少,他就每天拿着一个手锤在山坡上、河滩寻找比较周正的石头,每天利用下工的的时间往家背石头,天天备,晌晌背,月月坚持,年年坚持,准备了上千块石头以后,开始圈窑表大墙,石头自己背,垒墙自己干,到关键时刻再找人帮忙。在其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内圈了两孔窑,表了大墙,土窑变成了石头窑,土墙变成了石头墙,在涧北村传为佳话。
后来又备了许多石头,圈了一孔三间的石头房,在圈顶的时候,由于大墙的顶力不足,倒塌下来,把多年的努力毁于一旦。后来,他又把大墙重新砌起,又灌上石灰沙浆,准备东山再起的时候,不幸得了疾病,在“五三一医院”医治无效,在抬回家的的路上去世。他老人家走了之后,此石房建设也就停止了,准备的石头也被后人另作他用了。随着移民的搬迁,这些石头窑都被藏入小浪底水库底。李氏去世后,后人将其三人都埋葬在一起,小浪底水库建成以后,涧北村被淹没了,不过他的坟地没有被淹,如果他地下有灵的话,还可以观望窑址,也可探入水底触摸经过千锤百炼的石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