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北轶事(15):家乡的石磨、石辗

文摘   2024-09-26 15:36   北京  

    在农耕时代,不论是玉米、麦子、高梁还是晒干了的红薯片,要加工成粉状都是靠石磨磨、石辗碾出来的。直到电磨、电碾时代,这些久经考验的人类的忠实朋友,才被搁置起来,淡出了人们的视线,默默地依偎在墙角或被人送往了博物馆。

    这石磨还来源于一个美丽的传说:传说人祖伏羲和女娲在万物毁灭、只有山石的处境中,为了繁衍人类,兄妹俩想出一个办法,每人各造一扇石磨,从相对的山顶同时往下推,如果石磨滚到山脚分开,则老天爷不允许二人结合,人类再也不能生息繁衍;如果石磨滚到山下,二者相合,则兄妹成婚正是天意。两人各自用心造了一扇石磨,先把石磨运到山顶,选了一个晴朗的天气,然后闭上眼睛,同时将石磨推了下去,或许是天意, 或许是兄妹的诚意打动了天帝,石磨滚到山下,两扇石磨天衣无缝,兄妹二人高兴地拥抱在了一起。传说毕竟是传说,但至少说明了一个深刻的道理,一男一女从成为夫妻到建立家庭确实需要 一个“磨合”的过程。

    石磨的形状是圆的,有上下两扇。下扇磨的圆心上安装一个凸出来的铁轴俗称磨不脐,称公扇。上扇磨的中心有一个凹进去的洞,称母扇。公磨的铁轴插到母磨的圆洞里,两扇磨合二为一。上下磨从中心到边缘凿有辐射状的凸凹拱槽,以便磨碎粮食。在上扇磨的圆周边上相等地凿了两个穿绳子的圆孔,磨面时,将磨扛穿进圆孔里的绳套里,往石磨边一拐,向前推动,上扇磨就转动了。母磨的中心两侧凿有两个拳头大的圆孔,上下贯通,俗称磨眼。磨面时,母磨上边的粮食就从这两个磨眼里往下流。公母磨下边有一个圆圆的磨盘,磨盘大多用薄石片做的,结实又光滑,磨出的面就漏在磨盘上。

    磨面时,将一部分粮食倒在磨顶上,在磨眼里插几根小指头粗的小棍,叫“稠”。想让粮食下慢一点、磨细一些,就多插几根“稠”。磨一转动,粮食就从磨眼里下到公磨上,经过母磨与公磨牙齿的挤压和摩擦,粮食从两扇磨的结合处纷纷地流出来。就这样,随着母磨的转动,磨碎的粮食不停地从磨缝里落到磨盘上,磨盘上堆积的面粉渐渐形成一圈形状相等的山峰来,这时候用笤帚将存在磨盘上的粮食搓起来,倒进面柜里边的箩里,用手摇动面箩将麸皮与面粉分开。

    磨坊一般都有面柜,用木板做的,有的是用竹子编的簸箩,后来有人用大铁锅当面柜。里边放着一个梯形支架,箩放在上边,把磨碎的粮食倒进箩里后,用右手抓住箩的边缘,来回拉动,又白又细的面粉便纷纷扬扬地落在面柜里。箩中剩下没磨细的麸子,倒入磨顶再继续磨。这样反复几次,才能把粮食磨净(只剩麸皮)。家乡人称头箩面、二箩面,最后的就是黑面,含麸皮多,所以没有头箩面白,也不好吃。箩分粗箩和细箩,想吃粗面用粗箩,吃细面用细箩。

    磨面一般使用牛或驴拉磨,用不起牲畜的,就由人抱着磨扛推。磨面时,将牲畜拉入磨坊,套好以后,再用麦杆编的“暗眼”将牲口的双眼蒙住,牵上它走两圈,然后松开手,它就围着磨道转起来。牲畜在磨道里得得地走着,有时它们把舌头伸出来想舔磨盘上的粮食,但是舔不到,因为磨与它的脑袋之间有一根棍杆撑着,它是吃不到粮食的。牲畜一圈一圈地走着,看磨的人一边吆喝,一边要把磨顶上堆的粮食往磨眼里拨。忙时的磨坊里,石磨嗡嗡地转,驴蹄得得地走,面箩嘭嘭地响,时而听到看磨人的吆喝声和牲口的响鼻声,仿佛演奏着一支山乡合奏曲。牲口一拉就是一晌,钉着铁掌的牲口把磨道踩得又光又硬,倒在一边的牲畜粪越积越多,好长时间才清理一次,加之磨坊多数无窗户,空气不流通,所以磨坊里充满酸臭的牲口粪便味道。多年使用的磨坊里,满屋皆白,四周的墙壁、房顶、屋角,到处都挂满了厚厚的面粉,连屋角房檐下的蜘蛛网也粘着洁白的面粉,磨面人走出来,头发、眉毛都是白的。

    石磨用久了,磨齿磨钝了,就得请锻磨匠锻一锻才能用。几个汉子把母磨从磨盘上卸下来,放在屋外的树荫下,石匠坐在小凳上一手扶着钢凿,一手拿锤子,叮叮当当地凿着,石磨上留下了深深的磨齿,锻过的磨磨起粮食不但快多了,而且面粉细了。五六口的人家,每月就得磨上四五次,一次一晌时间,能磨出一斗多面。村中并不是家家都有石磨,没有磨的人家还得事先约定,当时给主家的报酬就是给留个磨底 (约有半斤的麸皮的样子)。在粮食紧张的年代,主家为了防止有些磨底留得太少,快到结束的时候,就借故聊天来到磨房以监视, 磨家刚走,主家就把磨扇支起,把磨底扫走。下一位来的磨家抓几把粮食摊在磨底,放下磨扇,开始新的一轮。

    生产队里的牲口轮不着,自家又没面了,那就只好在中午或在夜里推磨了。寒冷的冬天,抱着磨杠推磨,身上并不怎么冷。在炎热的夏天推磨汗流如水,把整个衣衫都浸湿了粘在身上。世上最长的路莫过于磨道,尽管周长很短,但却一圈又一圈永无尽头,那转动的磨盘发出的呼噜声,也犹如一个破旧留声机,声音单调且乏味。推磨最难受的是转不了几圈人就头晕目眩了,男人是最不愿意干这种活了,所以当时因为推磨,男人和女人吵嘴甚至斗殴的事情时常发生。

    石辗,这庞然大物,只有少数的大户人家才有的东西,从拥有石辗的人家可以看出家族的人丁兴旺与家庭的富有。偌大的涧北村有四个石辗,聂国贤家有两盘(上坡、上沟各一盘)、王老三家 一盘,这两家在土改时被定为地主成分;剩下的一盘是段喜库家的,此家在涧北村还开过染坊、粉坊。石碾石磨也许是人类制造的最为笨重的生活用具了。碾盘是一块圆形巨石,厚达半尺,重有吨余,不知是怎样从山里拖到山脚,村里人又是怎样从山脚下运回村里的。磨盘、磨扇和碾砣也都有二三百斤。

    “路途遥遥而不远,脚步匆匆而不前,雷声隆隆而不雨,雪花飘飘而不寒。”这则谜语,说的是推磨。如今,家乡的石磨、石辗已完成了它的使命,但是从艰苦年代走过来的人,推了一圈又一圈的石磨、石辗,却转动着鲜活的记忆,并深深地留在脑海中。多年来,磨不仅把粮食放进磨里,它也把时光放进磨里,磨着乡村的喜怒哀乐,也慢慢地消磨着自己。如今石磨、石辗孤独的、默默地躺在墙角,上面落着厚厚的尘土, 似乎还向人们诉说着岁月的磨难和久远——可流失的是岁月,改变的是环境,不变的是永远记忆和美好的回忆!

陆海微澜
传播覃怀文化,讲述覃怀故事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