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诊负责制是十八项医疗核心制度之一,首诊医师一般理解为“患者的首位接诊医师”,这一理解来自国家卫健委《医疗质量安全核心制度要点》,其定义首诊负责制度为“指患者的首位接诊医师(首诊医师)在一次就诊过程结束前或由其他医师接诊前,负责该患者全程诊疗管理的制度。”
这一定义看起来非常不容易理解,实际确实经常被误解。
误解主要是“首次接诊”四个字,因为“首次接诊”明显指的是门急诊医生。但首诊负责制绝不限于门急诊医生,而是包括了医院所有的医生,它的含义其实并不是“首次”接诊,以下举例说明。
所有病人到医院来看病,首次接诊医师就是门急诊医师。门急诊医师以一定的程序给病人看病,问病史,查体,做必要的辅助检查,得出初步诊断,给予适当的治疗,然后,大多数就圆满完成了一次诊疗过程。这样的过程中,门急诊医师就是首诊医师,也是唯一的接诊医师。
但病情并不总是如此单纯,妇产科首诊医师看一个子宫肌瘤的病人,可能会碰到血小板减少的情况,他处理不了,就要请血液科医生会诊,要开一个会诊单,病人去看血液科医生,取得了血液科会诊意见,再回到妇产科门诊,此时分两种情况:一是血小板减少不影响妇产科的治疗(如手术),原诊疗计划继续,没有任何“扯皮”问题;二是血小板严重减少,需要转到血液科接受血液专业的进一步检查和治疗。
第二种情况才会有所谓“首诊负责”的困扰。因为之前妇产科医生可能没有完成门诊病历,也可能开出去的某几种化验单、CT、超声等辅助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这些事情该谁来做?首诊负责制规定,应该由首诊医师完成,你要完成病历书写,也要追查开出去的检验检查结果,或者,详细交代开了哪些检查检验?为什么要开?有什么注意事项?这样才不至于使病人的诊疗因为转科而发生断裂。
以上是最简单的情形。更复杂的常常发生在急诊科。比如,一个多发伤的病人,同时有肋骨骨折、硬膜下血肿、气胸、脾破裂,超出急诊科医生的处理能力,需要同时请骨科、胸外科、神经外科、普外科急会诊,按照会诊制度规定,10分钟内会诊医生全部赶到急诊科。接下来,病人该收到哪个科室呢?现实中会有各种“扯皮”,理论上,应该按危及生命的紧迫性排序,肋骨骨折肯定可以先放一放,硬膜下血肿可能也不那么紧急,气胸如果不是严重的张力性气胸或大量血气胸,也可以缓一缓,脾破裂往往需要分秒必争,是多数情况下的首选。所以,每一位会诊医生都写下会诊意见,讨论决定首先解决脾破裂问题,要行急诊手术。这时候,普外医师可能需要赶回科室和手术室做手术准备,剩下还有诸多事宜,如会诊意见执行记录、“绿色通道”启动记录、护送病人至手术室并完成交接记录等等,仍然需要急诊科医师完成,你不能就此全部甩给普外科医师,因为急诊和手术室以及普外科之间还没有真正完成交接,这叫“首诊负责制”。
胸痛病人挂了急诊号,以最快的时间完成了心电图、肌钙蛋白、心内科会诊、病人签字等程序,立刻送往介入导管室,发生在急诊科的各种记录(会诊记录除外)都需要急诊医师完成,这叫首诊负责。
脑外科病人手术后转入ICU,脑外科医师并不是病人整个住院过程中的“首位接诊医师”,但他对于ICU也是首诊医师,他需要完成病人的手术记录、转出记录,并且,他还要追踪转入ICU后病人的病情,并介入处理;并非转进ICU后你就可以不管了。这也是“首诊负责”的含义。
住院病人在超声科检查时发生了跌倒,导致髋部骨折,谁的责任?一看临床科室有没有尽到跌到风险评估和护送的职责,假如该病人是跌倒高风险,住院部没有医护人员护送,也没有向超声科交接,无疑是有责任的。如果临床科室完成了交接,则在接下来的检查全过程中,超声科医师就变成了首诊医师,如果没有执行必须的防跌倒措施而导致跌倒,负有首诊医师责任。
夜班医师迟到,值班医师久等不至,愤而下班,如果病人出了事,责任主要是值班医师的,因为你没有完成交接,你还是首诊医师。夜班医师违反的是劳动纪律,是另外一种责任。
所以说,首诊医师的角色是随时变换的,进医院后的任何时间节点,只要你没有把病人交出去,你就是首诊医师;并非只有首次接诊医师(一般指门急诊医师)才算。
还有一种情况,转院,一个病人住院期间可能已经过几个责任医师,最后需要转院,他的最后主管医师就是首诊医师,他需要完成转院交接,甚至需要亲自陪病人上救护车,把病人交到另一家医院医生的手中,才算结束首诊医师的角色。
一言以蔽之,任何诊疗过程,没有完成交接的医师就是首诊医师;首诊医师责任重于泰山,不可随便放手。
(补:写完上文,忽想起《雪山飞狐》中一段。胡一刀和苗人凤二人肝胆相照却又生死相搏,胡一刀最放不下的是儿子,他同时向夫人和“敌人”交代托孤,均获允诺。但胡一刀死后,胡夫人却不想兑现诺言,她对苗人凤说:“我本答应咱家大哥,要亲手把孩子养大,但这五天之中,亲见苗大侠肝胆照人,义重如山,你既答允照顾孩子,我就偷一下懒,不挨这二十年的苦楚了。”然后毅然自杀殉情。胡夫人的这一番话把自己的“首诊”责任转交给了苗人凤,她看人的眼光没有问题,苗大侠确实值得托付。事实上,苗人凤一生最仰慕的女子就是胡夫人,但他立刻就辜负所托,弄丢了胡斐,可见造化弄人,非首诊负责制可以规定者也。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