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托儿所还是婚介所？一个人类学者观察到的英国教堂的“百种用途”

你以为“教堂”仅仅是信徒们聚会、做礼拜、听圣歌或祷告等，具有浓浓宗教色彩的集会场所吗？

在英国，教堂的使用方式可说“极其多元”，最常见的是在教堂里经营着小咖啡厅，供应咖啡、轻食和甜点，有些甚至不定价收费，仅通过少许的自由捐款，教堂便大方提供访客带拉花的精品级咖啡；有些教堂则附设儿童游乐区域，平时非信徒的大人们都可以带着小孩在里面画画或玩玩具；也有教堂将空间出租作为艺术品展场，或文艺课程的教育场所，让附近居民们可以就近看展及定期聚在一起做些手工艺；我家附近的教堂，甚至被区公所指定作为选举用的投票场所。

Kingston All Saints Church 里经营着咖啡厅

看着这些五花八门的活动及运营方式，有时我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是来到教堂，还是来到社区活动中心了！

英国记者出身、之后担任英格兰教会朴茨茅斯教区公关总监的 Neil Pugmire，曾出版了一本畅销书《让教堂被注意的 100 种方法》（100 Ways To Get Your Church Noticed），当中更记载了英国各地，无数大小教堂的多元用途和特别活动──有的经营“线上商城”推出自家限量产品，有的则将一大部分空间，专门提供给单身男女联谊做起“婚姻介绍所”……可谓彻底颠覆大家对“教堂”的想象。

St Mary's Church, Merton Park 里的小朋友游戏区

除了上述这些教堂的各式“另类用法”以外，以下深入介绍 3 个我曾亲身参与过，举办于英国教堂内的非宗教活动及课程，看看英国人们如何有创意地利用教堂空间，创造社区凝聚意识！

初级英文课上着简单的文法课程‍‍‍‍‍‍‍‍‍

首先，英国有不少教堂，会提供当地民众、尤其是移民们免费的英文课程。我家附近的教堂便提供着两种形式的免费英文课，其中一种是比较偏向上课形式、初阶基础的课程，课程内容以讲授英文基本文法，练习简易生活对话为主。

当初在好奇心驱使下，我实际去听第一堂课时，开口自我介绍后老师便透露也许他们课程的程度对我来说过于简单，但我还是耐心地上完一堂完整课程。其间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我询问了邻座的土耳其“同学”是否是基督徒时，他却用略显生硬的英文单词，清楚回道自己是穆斯林。由此显示在英国至少有一部分的教堂，不会仅提供服务予信徒；而英国的不少非信徒甚至“异教徒”，也不会忌讳参与（基督）教堂举办的活动与课程。

这间教堂另一个更加有趣的英文课程，则是有名为“International Cafe”的聊天式课程。这门课顾名思义，是能与许多不同国籍的人交流，我目前只参加过几次，便遇过来自瓜地马拉（Guatemala）、塞浦路斯（Cyprus）、巴西（Brazil）、厄瓜多（Ecuador）、乌克兰、保加利亚、土耳其、伊朗、西班牙、韩国的人们。

International Cafe Meetup 

课程刚开始会有一小段社交时间，大家人手一杯免费咖啡及小饼干，在大厅内自由闲聊着。参与此课程的人们，明显英文程度比上述第一个课程的人们高出许多，因此作为进阶英文口语练习再合适不过。社交时间结束后，主持人便会带领大家玩一些介绍各国文化的“破冰游戏”，如大家轮流介绍自己国家的气候及因应气候或季节而产生的习俗；抽纸条并根据上面的叙述，必须在现场寻找同一个国家的人……等。

紧接着是一小段的“牧师讲道”，但主旨并非传教，而是“以圣经故事作为英文教材”，牧师也一再强调 International Cafe 是个英文课程并非传教活动，再加上英国许多文化特色及节日都与宗教息息相关，许多英文单词如 Repent、Parable、Rejoice 等，在读过一些圣经故事也更能了解它们的意义。

而这个课程最令我惊讶的桥段，是接下来的免费晚餐及甜点：虽然菜色当然不比米其林星级餐厅，但不得不说是十分精致好吃的料理，每个人都吃得津津有味。餐后，便来到“分组圣经故事研讨”的环节，这时的宗教色彩显然比较浓厚了些，却是我觉得最有收获的部分。

我个人并不信奉基督教，而是以开放的心胸看待所有的宗教，因此并不排斥了解圣经的故事。而当我听着这些圣经故事，想必会有不认同或觉得不合理的时候，这时便可以在研讨会中自由提出来与大家交流、探讨甚至辩论。而主持人也直言，无论宗教信仰为何都没关系，这是一个训练英文口语叙事及辩论的最佳机会，毕竟日常生活中要和其他人认真辩论的机会并不多，我也确实在深入对话中感觉自己真的训练到了英语表达能力呢！

我在 St. John the Baptist 里演奏中

第二个经常在英国教堂举办的非宗教性活动，便是“教堂音乐会”了。传统上，教堂本来就是个有唱诗班及圣歌等充满音乐元素的存在，因此它被用来作为演奏厅，其实并不太令人意外。但现代英国的许多教堂音乐会，大多已经与宗教信仰无关，主题与曲风更非常多元，除了古典乐，也常听到爵士乐、流行乐、民俗歌曲等风格。

想要体验“教堂音乐会”的人们，可以于平日中午时分，造访伦敦市中心（City of London）内的教堂们，这里的音乐会由“The Friends of the City Churches”统筹举办，于平日中午的某一座教堂，进行着免费的音乐演出，有兴趣的人可以参考它们的演出列表，里面有着完整的音乐会信息。

对于有着婴幼儿、想要享受音乐盛宴同时也希望小孩们多接触音乐的家长们，则可以考虑参加 Bach to baby 所举办的教堂音乐会，它们致力于在伦敦各地的教堂内，举办着一家大小都能同乐的音乐会。由于是亲子友善的活动，现场可见随处爬行或走动的小孩们，时不时也会有婴儿的哭声作为伴奏，但不要以为演出品质会因此有所妥协，演奏者还是各个技巧超群，并且会介绍乐曲背景故事、作曲家生平等，与正规音乐会一样非常专业正式呢！

而对我来说，最为特别的一场教堂音乐会，莫过于去年（2024）11月初，我作为演奏者在温布尔顿国际音乐节（Wimbledon International Music Festival, WIMF）中演出的经验。

虽然我已听过不少教堂音乐会，也在其他演奏空间演奏过，但当自己首次在教堂内上台，弹奏三角钢琴时，仍有着不可言喻的感动：古老而庄严的教堂内部，光是置身其中便像是被某种神圣力量保护着，不自觉充满着无所畏惧的自信心；再加上挑高的屋顶、广阔的厅堂，琴声能回荡在整个教堂中──这个绝佳的混响演奏厅空间，更让业余的我，当天总感觉自己的琴声比平常弹奏时更加优美，也因而能更加沉浸在歌曲的感情之中。对我而言，真的是一段不同凡响的经验。

在这里也鼓励有学乐器的读者们，有机会的话不妨试试在传统教堂里演奏──英国许多区域性的教堂，也很乐意让各种程度的演奏者，都能有机会在教堂内表演增长演出经验──这也是英国教堂的“又一种用途”！

在教堂里与“爸爸团”一起吃免费早餐溜娃

另一个我觉得颇为有趣且适合家庭的活动，为教堂里的“爸爸俱乐部”。教堂每月举办一次爸爸的聚会，现场会摆放许多软垫障碍物、玩具、木马、四轮车……等供小朋友玩耍。活动虽说是“专属爸爸及学龄前儿童”的活动，不过规定其实没有这么严格，还是不时能看到一些妈妈以及稍微大一点的小朋友参与其中。

除此之外，教堂还会准备一些小早餐及饮料如可颂面包、Sussage Bap、咖啡、牛奶等，让家长及小朋友能边玩边享用食物。整个活动气氛欢乐没压力，若不是太想与其他人交际也可以专心陪小孩玩，但这个活动是很适合认识其他当地居民及家长的机会，我也透过它认识了一些和小孩未来要念同一所小学的家长们呢！

该活动为期1个半小时，中场有人员专门念故事给小朋友听，结束前还有一段音乐时间邀请小朋友一起唱跳，最后每个小朋友还人手一袋小礼物袋（Party Bag），让每个小孩都带着满满的笑容离去！

Elim Pentecostal Church Wimbledon 经营着 Food bank‍

除了上述几个我实际参与过的活动及课程外，我还看过教堂被用来作为 After school club 的所在地、也有把教堂设立为 Food bank 的据点、还有固定在教堂里上课及演出的小朋友剧团……等，看着教堂里举办这些充满地区性质的活动，深深觉得英国许多教堂，早已成为当地居民共同的社交、娱乐、教育场所，提供着各式各样有助当地社区的服务，因而也在无形中深入了人心。

当然，这些提供多元服务的教堂，尽管往往吸引了更多的民众及当地居民的参与，但也有不少比较保守虔诚的信徒们抨击道，教堂应该作为“让人们更接近上帝的神圣场所”，而不是人们举办非宗教性质活动的世俗场域，大家更不应该视其为一个“社交俱乐部”。因此，也有不少信徒专门只去较为传统严肃、仅提供宗教服务的教堂。

不过就我观察，大部分提供多元非宗教性质活动的教堂，在该有的宗教活动时段如周日早上，还是会认真地举办着礼拜仪式，而其他活动则多会安插在没有正式宗教活动的时段。因此个人认为，这个做法不仅可说能更加充分地利用空间、更有效率地安排教堂使用，甚至能在无形中让人们对宗教更加亲近。

例如，我自己身为一个没有宗教信仰的人，虽然有兴趣多了解各个宗教，但若是刚开始便接触太过严肃、甚至较为排他的仪式，难免心生距离。反观由非宗教性质活动慢慢地“延伸”，如前面提到的“探讨圣经的讨论会”，反而确实能让进门门槛降低不少。

换言之，这类“非关宗教”的教堂利用，其实也不失为一种成功的“宗教推广”策略。当然，若教堂里的非宗教性活动远远多于宗教性用途时，也确实会让人感觉有种自己并非置身于教堂的错觉，因此我也可以理解部分虔诚信徒们，对这类教堂不以为然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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