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成

文摘   文化   2024-05-25 19:14   江苏  

(布面,丙烯,70*100cm)


谷仓空无一物

所有的烟囱都沉默不语

像哑然的炮口

对着铅色的天空

干瘦的野狗

游荡在无人劳作的麦田里

村口的小河,从外乡

流来凝滞肮脏的浊水

洗衣篮空空地挂在低矮的树桠上

乌鸦叼走了最后一粒果子


麦田里的麦穗

长成了颗粒饱满的子弹

等待着,送往世界各地

收割的农夫已经死去

风卷着他们衣服的碎片

在田间茫然无措地奔跑

他们枕头里的荞麦一一倒空

堆放在路口,如一座又一座坟茔

他们一个接一个离开家乡

然后一去不返


他们背上麦穗一样金黄的子弹

死在奔赴的路上

他们死在瘟疫、战争

或者饥荒之中

他们口袋里的每一颗子弹

都一一射中了自己

他们亲手播种、培育、施肥

长成的子弹

他们亲手分发的子弹


谷仓里空无一物

只有穿堂而过的秋风

带着凛然的杀气

远道而来的乞丐

如枯瘦的骷髅,表情木然而平静

倚墙而坐,嘟嘟囔囔:

“年成不好。”

巨大的乌鸦发出吵哑的嘶叫

仿佛被秋风猛然砍了一刀


人们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像不知道瘟疫和饥荒的起因

一切灾难的缘由都不为人知

只有奉命而行的乞丐

在每一个荒凉的村庄

发出病痛的呻吟

数落着一年又一年的年成

年成把时光装进厚厚的封套

端正地印上宿命二字


他们的谷仓空着

祖传的老屋家徒四壁

他们在肮脏的河水里搓洗着最后一件衣裳

他们吃下了最后一只飞过的鸟儿

年成是一只巨大的裹尸袋

装下了所有的谎言、阴谋和冷酷
                               2024.4.1于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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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赋渔,中国作家,现居巴黎。1996年毕业于南京大学中文系。后从事记者工作二十年。2016年赴法国巴黎专事写作。著有“个人史三部曲”《匠人》《半夏河》《一个一个人》;“中国人的历史”《诸神的踪迹》《君子的春秋》《战国的星空》;非虚构文学《寂静的巴黎》《一只山雀总会懂另一只山雀》《不哭》《逝者如渡渡》《光阴》等,作品先后被法国Albin Michel,美国Astra Publishing House,日本アストラハウス,韩国청림출판等出版社翻译出版。2023年,其作品被日内瓦大学汉学系选用为硕士研究生教材。

赋渔的文字
申赋渔,作家。著有《匠人》《半夏河》《一个一个人》《寂静的巴黎》《诸神的踪迹》《君子的春秋》《战国的星空》等十余部作品。多部作品被译为法、英、日、韩等语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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