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1922期)刘志华 ｜秦香玉与谭子文

      写下了这个题目。秦香玉还在花坪镇忙碌，她在马路上摆了摊子，卖西红柿；她不是贩子，跨过最热闹的广场，是她经营的六十亩生食水果型西红柿，趁早，有露水滴，摘了下来，特别好卖。

      花坪海拔1200多米，地处恩施州建始县。十多年前开始，借助高速，高铁开通后的快速与便捷，这里变成了避暑胜地。夏天，武汉加上宜昌和荆州客，有五万多人蜂拥而来，住一个月，住二个月，住三个月，只为两个字：凉快。游客们评价花坪：蓝天亮的想摸，云彩白的想抱，板板的，空气新鲜的想舔，一个舔字，很勾引人，使人想起了“舔”冰棒，“舔”冰块，“舔”冰葫芦，全身凉津津的，舒服，享受，让人直脒眼睛。

      游客吃了西红柿，也直眯眼睛。

      太阳明晃晃的。

      西红柿田扣着塑料棚子，宽敞透亮，人影子斜过去，像游客趴在了上面。

      露水晶晶亮。

      男人女人在田里拔绊根子草，根须须上牵出一粒粒黑泥巴，一看就是施了农家肥的，竹竿子挺在田里，枝蔓攀附，青枝绿叶，推搡着肥硕的果实，还有一张张无害杀虫黄纸板，也在摇动着。这样的种植园，生态，游客评价：叫人安心放心。

      所以，秦香玉的生意很好。大竹篮子，大塑料筐子，装满几十，一百多斤重的西红柿，一抱到路边，顾客围得水泄不通，一阵“扫了，扫了啊，付了，付了啊”的嘈杂声以后，“东西”就抢光了。

      秦香玉说话时，一笑，满足，妩媚。她秋天苞谷颗粒般发亮的微褐皮肤，眉毛细长又斜向鬓角，眼珠子漆黑，脸盘小，鼻梁挺，红嘴唇白牙齿；她告诉我：六月，七月，每天收入不错，今年啊，今年要大赚。面对我的询问，她迟疑了一会，说：不错，不错，忙了三个月，可以赚一百五十万。

      秦香玉卖西红柿不还价，但斤两足够后，她会放上三五个添秤。看见秤盘子上指针翘上了天，顾客很满意。秦香玉田里忙，地里忙，秤盘子上忙，收入多，很开心。所以，开口就笑。

      秦香玉生意好，却坚守三不卖。一是过熟的不卖，怕顾客买了，一时大意，不及时处理，烂在了旅途中。二是非宜昌武汉客人不打批发，如果广东，长沙，重庆客人买了，汽车长途奔驰，磕磕碰碰，要是腐烂了，“害人也害了名声，害了自己。”三是隔夜的果实，采摘有刀剪伤的果实，处理掉，不卖。她说，上面三条是谭子文规定的。

      谭子文与秦香玉是夫妻。甲辰之年，丈夫五十二岁，妻子四十七岁。夫妇二人，高中毕业，土家族，皆是长阳土家族自治县贺家坪镇堡镇村人。这里山大人稀，夜来月黑头天气，狗的犬叫比吹喇叭还要响亮，反倒衬映出了蛮荒与贫穷，后来，一辆辆货车重载蔬菜跑三一八国道穿村而来，刹车，加水，检修，司机们还带来了各种信息，村民们勾起脑壳动了心思，心动，就有了行动。九十年代后，堡镇村把蔬菜发展成了支柱产业，闻名四方。谭子文，秦香玉同村，他们一起学技术，搭大棚，种菜，收菜，卖菜；田头地头，他们说笑之间，一言一语总带着些粘连，然后，就拥抱在一起成了夫妻。

      他们有文化，加上日里夜里勤扒苦做，很快有了一大笔钱。男人有钱就转变了心思。一天，谭子文先开口说了一句新鲜话：

      “不做了。”

      “去城里买大房子？”

      “不是。”

      “哪做什么？”

      “还是种菜。”

      “去哪？”

      “去秭归。”

      九十年代末，谭子文借助三峡大坝工程带来的商机，在秭归县承包农田种蔬菜，凭技术，凭汗水，凭市场，十几年下来，积攒了一千五百万元钱。这时，谭子文又变心思了。他与人去合伙做工程，亏了，血本无归。这一次，秦香玉也说了一句新鲜话：“回头，回头，还是种菜好！”

      于是，谭子文带着侠骨之气，眼睛眨都不眨，双脚一抬，来到了花坪镇。他看到了避暑的商机，来到花坪发展高山蔬菜产业。他与人合伙，承包农田一千五百多亩，种出的产品卖到了武汉，杭州，上海 ，特色蔬菜摆在了大城市的超市。

      谭子文站在我的面前，模样确实是个好男子汉。他星眸剑眉，腰身直，肩膀宽，说话声音雄厚低沉，有一种诚恳踏实的气质展现出来。

      他没有讲低谷时，向亲朋好友成万成万的借钱的艰辛，哪些钱现在都归还清白了，还用讲吗？

      他没有讲人在他乡，踏进一家家农户做说服工作奔波与曲折，现在，农户的土地按政策流转了，农民在公司里打工，笑着下田，笑着数线，这还用讲吗？

      谭子文在建始县成立了农业慧民公司，与人合伙，流转土地几千亩，供应农资农械，覆盖了花坪，龙岩寺，景阳等乡镇的广大农户。这些，他都没有讲。

       他讲的是诚信，是经营之道。一是上年忙种田，下年忙培训。他办了秋学班，冬学班，请专家讲课，把贺家镇种菜经验搬进了花坪农户。他说，农民技术越好，经营人操心越少。他说到了采西红柿的窍门，要手掌托果实，不是手指捏果实，要用剪刀剪了下来，而不是揪了下来；要戴了手套操作，不能空手采摘；进西红柿的田之前，谁都不能喝酒。他说，这可以保证西红柿储藏运输不烂。二是舍得。公司供应大城市西红柿，不是用的运输车带来的篓子，而是买了新篓子，装好后运输到超市。这些篓子一次装四十公斤，一次性使用，保证西红柿不破不损。今年，他购买货篓子八千个，划费了四万多元。三是重视宣传。公司的宣传不讲形式花捎，不讲声音分贝，来实的。公司每年要办不同的采摘节，一伙伙人涌进大棚，手上揪啊，嘴巴吃啊，袋子，篮子装啊，热之闹之，老板肯定赔钱。他说；不怕，踏花归来马蹄香，一次采摘惊四方。用这种方式，草莓，蓝莓，西红柿，水果黄瓜，叶子一类蔬菜数十个品种很快得到推广，占领了市场。

      八月正忙。谭子文，秦香玉住宿在田头。此时，谭子文专注地看着墙壁上的经营进度图，神情就好比高龄备孕的对象在研究着生理变化图，神情就好比建新房的主人在审视施工设计图，神情就好比临阵将军紧盯着作战地图。谭子文一声不响，胸膛起伏，一定在想着把蔬菜产业做得更大更好。窗外，秦香玉带着工人，下田，扯草，松土，牵拉水管子，忙的手脚不得空闲。偶然，她会望向窗口，杏子眼睛，闪烁出蓝天白云般的笑意，擦一把汗， 就又勾腰忙碌起来。

      高山出凤凰，秦香玉，谭子文出生在高山，创业在高山，成就在高山，你们就展开翅膀，飞得更高吧。

      以前，秦香玉，谭子文从花坪走过，人们看到的都是新鲜。今天给农户发科技资料搞培训，明天带一队销售商来考察，后天又搞了一块块试验田做示范，还货车载来紫色的番茄，雪白的草莓，网兜子吊起的西瓜，金山银山一样摆在哪里，让旅客们去品赏，去挑挑拣拣的购买，这些都是新闻。现在，秦香玉，谭子文不是新闻了，他们和当地群众融合在一起，实干，致富。夫妻二人收获财富，舍得财富，最舍得是实干和流汗。千说万说，人的身体流出的汗水是有生命的，在城市，汗水入地，生长出了高楼，铺面，在平原，汗水一摔几瓣，生长出了黄金，棉花，高粱，一层层的稻浪望一眼望不到边；站在花坪的高山望一望，汗水入土，老岩上顶出了一根根的梧桐树，风一阵，雨一阵，长的飒爽，长的粗大，成了大树林子，牵枝散叶，正等着一只只凤凰飞翔了上去。

      （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