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历史上,曾涌现出实力雄厚的“四大家族”,他们控制了中国政治、经济命脉长达二十年之久,可谓权倾一时。
然而随着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金陵王气黯然收”,四大家族的辉煌已然随着当事人的先后离世而成为过去。
蒋、宋、孔家最长寿者是宋美龄,她的三个外甥、外甥女都在她之前去世了,只有大外甥女比她去世晚。
这个大外甥女就是孔祥熙与宋霭龄的长女孔令仪。她是孔家第二代最后一个去世的人,被称为“家族最后的守望者”。这个孔家最温顺懂事、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从小不爱权力,却一辈子与最具权力的四大家族紧紧相依。与其说她是当事者,倒不如说她更像一个旁观者。】
(左一为孔令仪)
1951年,《纽约每日镜报》记者布朗引用《中国四大家族》一书,揭露孔、宋家族在美国的家产高达8亿5000万美元。美国政府开始调查孔、宋家族在美国的私产。孔令仪说,这件事情曾经一度困扰着当时已经72岁的父亲,但是孔祥熙很快就释怀了。
孔令仪:那时候他们拼命说是要推翻国民政府,一定要把我父亲先去掉。我父亲觉得犯不着了,他已经是尽了力量、凭了良心,将来历史可以证明,用不着我口来辩。
随着时间的流逝,纷杂的政治环境再也挤不进孔祥熙远在美国长岛的别墅。人们也逐渐淡忘孔家。直到1962年,孔祥熙才第一次来到台湾,那时候他已经83岁。回台湾住了4年,孔祥熙因病回到美国治疗,1967年病逝于美国纽约,享年88岁。这是孔令仪失去的第一个家人,当时52岁的她,心里并没有作好准备在她有生之年必须目睹着家人一一离她而去。
1973年,宋霭龄病逝于纽约,享年85岁。1975年,孔令仪的小姨丈蒋介石也去世了。
蒋介石病逝后不久,蒋经国被推举为国民党主席,宋美龄的政治权力大为削弱。为了舒缓丧夫之痛以及权力斗争带来的不快,宋美龄离开台湾,长住美国长岛。她的寓所,就是孔祥熙夫妇位于蝗虫谷的别墅,距离纽约大概一个半小时的车程,风光秀丽,景色宜人。
孔令仪:地很大,30多亩,房子也很大。有一个大客厅,有两个楼梯,还有书房和饭厅。底下四个房间,上面有六个房间。
由于孔祥熙和宋霭龄已经病逝,同胞手足宋子安、宋子文也分别在1969年、1971年去世,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宋美龄和她的侍卫们。宽大的居所里,伴随着宋美龄的却是无边的孤寂。
孔令仪:因为我母亲过世了嘛,她(宋美龄)不大喜欢那里。她觉得太乡下了,她不喜欢。
自从定居美国后,孔令仪的生活重心也逐渐移向家族事业。因此,当宋美龄来到美国后,孔令仪就负责张罗一切,包括帮助处理困扰宋美龄多年的皮肤病。
孔令仪:皮肤病我想是敏感,也是很多事情搁在心里面,不能够讲出来。她(宋美龄)有很厉害的皮肤病,后来就好了。
记者:怎么样厉害?
孔令仪:发风疹,溃烂,全身发痒,都不能抓,只可以躺在那个洗澡缸里面洗热水,那时候真是蛮苦的。
尽管皮肤病让宋美龄苦不堪言,但她在这里的生活却十分恬淡,每天主要就是读书看报、画画、练书法,每周固定去教堂做礼拜,极少公开露面。1981年,在北京的二姐宋庆龄病逝,她也没与数十年未见的姐姐见上最后一面。
客居美国11年后,1986年,宋美龄以参加蒋介石百年冥寿纪念活动的名义返回中国台湾,重新住进士林官邸,这一住就是5年。其间,她先后经历了儿子蒋经国、长孙蒋孝文、孙子蒋孝武的去世,见证了蒋氏家族在台湾正式退出政治舞台。
重重打击之下,宋美龄再度离开台湾,赴美定居。但是在台湾这个岛屿上,还有一位宋美龄最挂念的亲人,那就是孔令仪的妹妹孔令伟。她留在台湾,主要是协助小姨宋美龄运作在台湾所经营的相关机构。
孔祥熙和宋霭龄共有四位儿女,其中老三孔令伟,原名孔令俊,是孔令仪的大妹,人称“孔二小姐”。她自幼狂放不羁,10岁出头便会射击,13岁就学会了开车。宋美龄曾经夸赞她:“令俊天生豪放,女生男相,很像我。”而她也是孔家四姐弟当中,与宋美龄关系最亲密的,据说二人情同母女。
因为这层特殊的关系,本来就霸道的孔令伟行事更加肆无忌惮。在南京的时候,有一次她开车兜风,因为违反交通规则,被交警训了几句,她一怒之下,竟然拔出手枪,将交警当场击毙。
生活中我行我素,在公事上,孔令伟也常常当仁不让。当时很多送给孔祥熙的公文,她都要先过目,如果觉得不重要,就压一压,不送到孔祥熙那里去。她甚至连蒋介石的东西都敢动。有一次何应钦发来一份紧急公文要给蒋介石,被孔令伟翻阅后随手丢开。何应钦反复催促无果后,蒋介石下令追查。最后查到孔令伟头上,蒋介石哭笑不得,最后不了了之。
除了出格的言行举止,孔令伟另一个出名的地方在于她的穿着。她总是留着大背头,或者是头戴礼帽、西装革履,或者是一身长袍、手持折扇、口叼雪茄,俨如一位男士。而据说她从小便是男孩子打扮。孔令仪说,这其实和小姨宋美龄有关。
孔令仪:令伟真是可怜。她小的时候穿女孩子的衣服,天气热,她生得一粒一粒疥,头上也是。蒋夫人跟我母亲说:“你怎么搞的?给她穿那么长的衣服。”蒋夫人说她身上都生疥,就把她头发也剃了,给她穿那个短裤子,特别短。她这样一穿,秘书、侍卫看见就说:“哎呀,二小姐怎么你穿这个?!”就笑她。她觉得好像不自然,后来就改穿男孩子衣服,就改不过来了,就是因为人家笑。也是小孩太敏感,其实我穿什么与你们有什么关系?我可以以后换过来,可是她换不过来了。所以在这一点上,蒋夫人对她很遗憾。
由于孔令伟特殊的着装,解放战争后期,当雌雄莫辨的她陪同宋美龄在美国寻求援助时,常常搞得美国礼宾司的人十分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安排她的住处。
1950年,寻求援助未果的宋美龄从美国到台湾定居。此时,孔祥熙全家都已经迁往美国,孔令伟离开家人,一直跟在小姨身边,也来到台湾,负责帮忙打理宋美龄的生活起居。她不仅是宋美龄的生活总管,还协助建设台北的圆山饭店,可以说是圆山饭店的幕后灵魂人物。
孔令仪:订东西、拿样子、讲价钱什么都是她在负责,她费力费心很多,把圆山做得还是不错的。
圆山饭店位于台北市北郊,由士林官邸出面贷款修建,总资产达23亿元,其宏大的规模在台湾屈指可数。这种在当时几近奢华的建筑规模,更使其成为台湾的“国宾馆”。蒋介石在世时,就经常在这里举办“国宴”,或者接待“外国使团”。
正是因为有了孔令伟,才成就了这样的圆山饭店。和孔令伟接触过的人,对她要求完美严苛的性格都印象深刻。但在大姐孔令仪的心中,妹妹天真的模样,时常浮现脑海。
孔令仪:礼拜天要做礼拜,8点钟做小孩的礼拜,11点是大人的礼拜,下午4点钟我家里面祷告。他们祷告起来,好像跟神直接讲话,大人都很投入,但是我的小妹妹,跪在那儿都睡着了。
小姨宋美龄移居美国后,孔令伟选择了留在台湾,担任圆山饭店的总经理。公开对外营业的圆山饭店使她成为公众心目中的新闻人物,她也常常身着西装出现在饭店内,井井有条地管理着她为之付出了巨大心血的这一切。
1994年,宋美龄因为孔令伟罹患直肠癌再度返台。为了就近探视孔令伟,宋美龄住在医院的招待所,孔令仪和丈夫一直陪伴在她身边。这一年的11月,孔令伟敌不过病魔的摧残,在台北振兴医院病逝。孔令伟病逝之后,宋美龄也放下了对台湾的所有眷恋,从此再也没有回到台湾。
1992年孔令侃去世后,宋美龄因为就医的需求,搬进了孔令侃在纽约瑰喜广场的公寓大楼。公寓旁的小公园是宋美龄经常驻足的地方,这里离孔令仪中央公园旁的住宅不到10分钟的车程。孔令仪几乎每天下午都会去探视宋美龄。当纽约天气好的时候,孔令仪也会带着宋美龄到她住所旁的中央公园逛逛。
孔令仪:看护和侍卫都是从台湾来的。我每天都去看看她(宋美龄),没有什么特别的。
记者:你们每天都去啊?
孔令仪:差不多每天都去。
记者:都什么时间过去?
孔令仪:下午去,就过去跟她聊聊。从前她有客人,后来她身体不怎么好,她就不看人了,就是家里人跟她……
在纽约,除了孔令仪每天都会去陪伴自己的小姨,每逢重要节日,在美国的蒋家后代也会去跟宋美龄欢聚,比如蒋纬国的太太邱爱伦、孙女蒋孝章、孙子蒋孝刚等。
1993年,宋美龄最疼爱的孙子蒋孝勇一家从加拿大搬到了旧金山,二者之间的来往更加频繁,曾孙蒋友柏也经常来看望她。宋美龄对这位曾孙也是非常疼爱,蒋友柏的英文名字Demos就是她取的。
蒋友柏说,他每次见到曾祖母的时候,都会像小时候一样,亲昵地抱住她。母亲蒋方智怡担心儿子无意之间伤着老太太,常常在一旁提醒他小心一点,但宋美龄每次都毫不介意地笑道:“没关系,抱紧点才好,越紧越好。”
宋美龄爱热闹,晚辈来看她,她十分开心。不过她一生始终坚持这样两个原则:如果没有化好妆、梳好头,她是绝对不会见任何人的,包括她的亲人;只要出门,她一定要穿着中式旗袍,戴着珠宝首饰。对她来说,这是一种礼仪。
因此在蒋友柏的记忆中,曾祖母是一位“始终穿戴整齐、令人尊敬的伟大女性。她的头发近百岁还没有全白,尽管比当年稀疏了一些,但黑发仍能长到腰际。每天都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地盘在头上,显得雍容华贵,风采不失当年”。
蒋介石在世的时候,只要有时间,宋美龄都会和他坐车出去兜风。在纽约,兜风的习惯也被她保持了下来。她一般会让司机把车开到很远的地方,然后把大家带到郊外的公园,掏钱请大家吃冰激凌,因为她本人也很喜欢吃。除了冰激凌,巧克力也是宋美龄的最爱。为此,有一次,她居然还手把手地教蒋友柏他们一群小孩子做巧克力,让人感慨她童心未泯。
因为自小在美国留学,宋美龄一口略带美国南方口音的英语地道纯熟。抗战时期,她在美国国会发表演讲,介绍中国军民英勇抗战的情况,多次赢得热烈的掌声,最后全体起立鼓掌。她的演讲通过收音机转播,打动了千千万万美国人的心。
1995年,二战胜利50周年,美国参议院多数党领袖杜尔及参议员赛蒙分别代表共和党及民主党,邀请宋美龄出席美国国会为她举行的盛大致敬会,表彰她在二战期间为中美关系所作的贡献。时隔50余年,宋美龄再次走上演讲台,发表演说。在二战同仁殒殁无几的会场上,将近百岁的宋美龄再一次征服了世界。
不过,这大概是宋美龄最后一次在公开场合亮相。2003年,106岁的宋美龄已经不方便出门了。亲人离去的恐惧,再度笼罩着孔令仪。
孔令仪:你看我头发掉了很多呀。现在戴的假发。
记者:为什么?
孔令仪:紧张呀,pressure(压力)。
记者:什么时候的事?
孔令仪:夫人生病的时候,跟夫人那几年总是有pressure,老人家,你总是想要照顾到,你总是想有没有我们没有想到的地方。这都是自己给自己的压力。其实想到的我们都做到了,但是心里老是想,哎哟,有没有疏忽的地方。
10月24日,宋美龄的住所打来电话,要孔令仪过去一趟。见了孔令仪最后一眼,宋美龄闭上了双眼。
孔令仪:我跪在她床前,握住她的手,她看了我一眼,就闭上了眼睛。她在等我,你知道吗?她留最后一口气等我。
在美国曼哈顿教堂宋美龄的丧礼上,孔令仪静默不语。长久环绕着她的生活重心一一远离。孔令仪清楚地知道,往后的日子里,她必须面对更大的静默。
孔令仪:父亲先走,后来我母亲,以后他们人口愈来愈少。令伟,然后大弟令侃,他们都走了,剩下我一个人。
记者:会不会有时候觉得很想念他们?
孔令仪:对,想。我后来跟Colonel(上校,孔令仪的先生的昵称)也在讲,我说最近我很depressed(沮丧),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道理。我们一切普通生活都可以过,为什么还会depressed?实在说不上来。有时候晚上睡觉,突然醒了,下意识地就想打电话给家人,等到拨了电话,才惊觉他们都已经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但是就是会想到他们,因为我们家里人很亲近。
宋美龄去世后,被安葬在纽约郊外的芬克里夫墓园。墓园建筑的两间小灵堂里,放着孔家全体去世亲人和宋美龄的灵位,紧紧相邻。每次亲人的离去,都令孔令仪心碎。但她知道,这是上帝的安排。因为再风光的人生,最终还是要走下舞台。
宋美龄去世后,陪伴孔令仪的只有她90多岁的丈夫、4个家仆,以及两只小狗。3年后,孔令仪的丈夫黄雄盛也离她而去,留下孔令仪独自一人面对世间的变化。
2008年8月22日,孔令仪在家中去世。孔家第二代最后一位见证人的离去,带走了一个时代的记忆。蒋、宋、孔家族的传奇,就这样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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