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经典古文逐字精读｜王勃《滕王阁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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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24 16:46
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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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中国很多的楼阁亭台都承载着一定的历史文化，最有名的就是四大名楼的组合：山西永济的鹳雀楼，湖南岳阳的岳阳楼，湖北武汉的黄鹤楼，江西南昌的滕王阁。因为只有鹳雀楼在北方，所以其他三座又称为江南三大名楼。滕王阁位于江西省南昌市，就在赣江的岸边。滕王是指唐高祖李渊的小儿子李元婴，他是李渊被迫退位以后才出生的，所以他比他二哥李世民小三十岁，他跟他的侄子唐高宗李治同岁，李元婴的封地是在山东的滕州，所以是滕王。他在滕州建立了第一座滕王阁，后来他被贬到了苏州，但没多久又调任了洪州都督，也就是江西南昌，在这里他建了第二座滕王阁，再后来他又调到了四川阆中，在嘉陵江畔也建了滕王阁。这个滕王李元婴算是大唐著名的房地产开发商，在他修建的三座楼里，最有名的就是南昌的滕王阁。滕王阁在唐高宗永徽四年修建的，不断被毁又不断重建，1908年遭遇焚毁，1909年清朝最后一次重建，1942年梁思成到江南考察，他根据明朝项元汴家藏的滕王阁图纸开始重新勘测绘制，于1985年重建，1989年正式竣工，这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滕王阁。由于每次重建都要考虑到防洪，因为滕王阁就在江边，所以历代的楼体位置都有所偏移，它不是在同一个地方，现在楼体的位置距离唐代的滕王阁原址有100米左右。鹳雀楼有王之涣的名句：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黄鹤楼有崔灏的名句：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岳阳楼有范仲淹的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滕王阁同样也有《滕王阁序》的加持，也许正因如此，它才能屡毁屡建。王勃，字子安。他是绛州龙门人，今天的山西省河津市，他六岁能做诗文，九岁读著名经学大师颜师古的《汉书注》，能发现并指出其中的错误。颜师古不是一般人，他是颜真卿的曾祖父颜勤礼的哥哥，王勃是专门写了专业的论文进行纠错，他十岁时已经精通六经，十六岁进士及第。杨炯、卢照邻、骆宾王、王勃并称为初唐四杰，这是当时就有的排名，不是后世排的，含金量非常高。杜甫说过：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王勃是少年得意，他被分到沛王李贤的府上工作，有次沛王李贤和英王李显玩斗鸡，王勃认为虽然只是一场比赛但也得师出有名，于是他写了一篇檄鸡文，掺和进了皇子之间的政治斗争，结果唐高宗大怒，王勃第一次被贬。几年后他在虢州参军的任上，窝藏了一个罪犯，但是又后悔了，于是他采取了一个非常极端的办法，他把人给杀了，犯了死罪，不过他的运气还是不错的，赶上了大赦，于是他就回家待业。但是也因为这件事把他父亲给连累了，直接被贬到了交趾，就是今天的越南，王勃在家里闲了两年左右，朝廷恢复了他的官职。但他没有就职，他想去交趾看望自己的父亲，他先到了江苏，后来经过运河南下，到达交趾见到了父亲，就在他离开交趾返回中原的时候，渡海时不慎落水惊悸而死，终年二十八岁。杨炯是初唐四杰唯一一个善终的人，他死后还被百姓封为城隍供奉香火，他也是神童出身，他在王勃去世后为他整理了文集，在序言当中杨炯标明了王勃死于上元三年，时年二十八岁。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zhěn），地接衡庐。这里是汉代的南昌郡城，如今是洪州都督府。滕王阁所在的古豫章郡在天上的方位属于翼、轸两星宿的分野，星宿所对应的扬州与荆州在地理上是以衡山和庐山为交界点。[注释] 郡：古代的行政区域。府：唐到清时期的一种行政区域名，相当于现在的地级市。故：过去。新：现在。分：分野。衡庐：指湖南的衡山和江西的庐山。文章开篇介绍了滕王阁相关的天文地理和历史沿革，滕王阁所在的江西南昌在历史上属于古豫章郡。豫章郡是汉代设置的，治所在南昌，所以说“故郡”。隋唐时期行政区划经常改变，南昌地区一直在豫章和洪州之间来回改名，王勃登上滕王阁的时候，豫章郡已被改为洪州，所以说“新府”。很多书法作品都写成南昌故郡，这个是因为后来唐代宗的名字叫李豫，为了避讳他的名字，所以豫章故郡改为南昌故郡。![]()
▲ 明·文徽明《滕王阁序》（唐代宗的名字叫李豫，为了避讳他的名字，所以豫章故郡改为南昌故郡）中国古代天文学把天上的恒星分为二十八组，东西南北各七组，合称二十八星宿，天上的星宿和地上的州郡是相对应的，称为分野。李白在《蜀道难》中说：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扪参历井，参就是参宿，是蜀国的分野，井就是井宿，秦国的分野，一条险路贯穿秦蜀两国。杜甫在《赠卫八处士》：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参星位于西方，商星位于东方，一出一没，永不相见。意思就是好朋友就是这样的难已相见，就像那互不相见的参商二星一样。而滕王阁所在的豫章郡是在古扬州的范围，翼宿、轸宿对应的是与扬州相邻的荆州，所以星分翼轸这里的分就有界限的意思。翼宿和轸宿是荆、扬二州的天文分野界限。衡山和庐山，大体上是荆、扬二州在地理上的界限界标。地接衡庐就是说豫章郡所处的扬州与荆州在地理上是以衡山和庐山为交界点。![]()
▲ 二十八星宿，翼宿和轸宿
滕王阁以三江为衣襟，以五湖为腰带，它是连接上游荆州和下游瓯越的要冲之地。[注释] 三江：指从鄱阳湖分出来的三条支流，泛指长江中下流地区。五湖有说是鄱阳湖周围的五个小湖泊，也有说是太湖岸边的五个小湖泊。蛮荆：指荆州楚地，就是湖北、湖南。瓯越：指古东瓯、西瓯、闽越、南越这些地区，以浙江为主延及福建广东一带，因为比较远，所以说引瓯越。引：本义都是指拉弓，这里引申为控制。襟和带，都是名词用作动词，以……为衣襟；以……为腰带。名词动用在古文里是很常见的，如刘禹锡《竹枝词》：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雨本是名词，这里却是下雨。苏轼《江城子·密州出猎》：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锦帽和貂裘本是名词，但是得翻译成戴锦帽和穿貂裘。蛮荆指楚国，今天的湖南、湖北一带。由于楚国不是周朝分封的诸侯国，春秋战国时期，楚国也不服从周的管辖，而且民风剽悍、语言不通，所以被认为是蛮夷。古楚地也称为荆，所以称蛮荆。《诗经》：蠢尔蛮荆，大邦为仇。意思是愚蠢无知的蛮荆人，与我大国结下仇怨。也正是被称为蛮荆，所以用了“控”字。南昌紧邻湖南、湖北，控的意思就是防止两湖往东发展。瓯是温州的别称，瓯本是土窑烧制的一种陶器，五千年前的温州盛产瓯，所以用瓯来代指温州。王勃不但有文采，而且历史、天文、地理知识也是非常精通。因此有人质疑王勃本是绛州龙门人，怎么会对南方的地理知识这么了解，《滕王阁序》不可能是即兴之作。公元671年，王勃在虢州任参军，有个叫曹达的官奴犯罪，王勃先是将罪犯藏匿起来，后来又怕走露风声，便杀了曹达，结果自己也犯了死罪，幸亏遇上大赦，王勃才没有被处死，但却边累了他的父亲。他的父亲被贬为交趾县令，在今天的越南境内。这件事对王勃的打击非常大，他觉得愧对父亲，于是在675年的秋天，他从洛阳出发准备去交趾看望父亲。既然是有准备的出行，这一路肯定是要做足攻略的，中途要经过哪些地方，自然会认真的研究。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洪州是个风水宝地，当年牛、斗星宿之间有紫气萦绕，就是因为地下隐藏着两把由蛟龙幻化的宝剑。汉朝豫章太守陈蕃来到这里，专程拜访当地名士徐孺子，礼贤下士留下千古佳话。物华天宝，地上的精华之物是天上降下的珍宝，泛指各种珍美的宝物。牛斗之墟指牛宿和斗宿所在的区域，牛指牵牛星，斗指南斗六星，牛和斗经常连在一起表示气势很盛，如气冲牛斗。岳飞《题青泥市寺壁》：雄气堂堂贯斗牛，誓将直节报君仇。晋惠帝的时候东吴已经灭亡了，但斗宿和牛宿之间还是有紫气萦绕，斗、牛二宿是扬州地区的分野，也就是当年东吴的地盘，这天上总是大红大紫的也不是个事。于是司空张华找到一个豫章高人雷焕，派他为丰城令，就是今天的江西省丰城市，属于洪州的范围，雷焕到了那里之后找到由蛟龙幻化的宝剑，就是著名的龙泉、太阿，据说这两把宝剑还有另一套更高级的身份：干将、莫铘，所以丰城又称为剑邑，这就是龙光射牛斗之墟，我们后来写宝剑的光芒基本就是剑气冲斗牛。
人杰地灵，就是说风水宝地能孕育俊才。陈蕃之榻：汉朝时南昌有一个名士，叫徐穉（zhì），字孺子。当时很多名人推荐他做官，他都不敢接受，但是这些人对他的恩情他都记着的，如果有人去世，他不远千里前去吊唁，在死者墓前吟诗一首，然后离去，也不见死者家属。豫章太守陈蕃刚刚到任的时候，连办公室都不进，就先去拜访这位徐孺子，他还在家里专门放了一张徐孺子的专用榻，等他一走就挂起来不给别人用。雄州雾列，俊采星驰。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雄伟的洪州城，房屋像云雾一般弥漫无尽，俊杰的人才，多得像繁星一样璀璨。洪州地理位置重要，正处于黄河文明与长江文明交界处，宴会上的主人阎公和宾客们都是整个江南地区的精英人物。[注释] 雄州：形容洪州气象雄伟。雾列：像雾一样弥漫无尽，是说繁华富庶。俊杰星驰：形容雄州这个地方人才济济，仿若群星璀璨。台隍：城台和城池，这里指南昌城。枕：处于。夷夏之交：指中原地区与南方地区的交界，夷夏是非常古老的地域划分，中原称为夏，四周地区称为蛮夷戎狄。交：动词活用为名词，接壤的地方。美：形容词活用名词，俊杰。“雄州雾列”是在空中俯瞰大地，“俊采星驰”是在地面仰望星空，视角的转换写出南昌之美。都督阎公之雅望，棨戟（qǐ jǐ）遥临；宇文新州之懿范，襜（chān）帷暂驻。德高望重的阎公子受天子委派，远道而来洪州担任都督。前往新州上任的宇文大人，也刚巧路过洪州，在此暂驻。[注释] 都督阎公：指此时的洪州都督。都督是中国古代地区最高军事长官的官职名称。棨戟：是官员出行开路时所用的一种木制戟型仪仗用品。棨戟是地位高贵的象征，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享受这种待遇。宇文新州：指姓宇文的新州刺史，新州是广东省云浮市下辖的新兴县。懿范：美好的风范，楷模的意思，用来恭维人的。襜帷：车的帷幔，这里借指宇文新州的车马。此处的阎公就是滕王阁宴会的主人阎伯玙，宇文新州就是新州刺史宇文钧，阎伯玙和宇文钧是好朋友，两人是同榜进士。阎伯玙邀请宇文钧是想与他一同商议准备自己在滕王阁举行的这个宴会，阎伯玙任洪州都督以来，是首次对外操办如此盛大的会议，尤其是在邀请社会名流方面。向来谨慎的阎伯玙决定和宇文钧一同商量着办，所以宇文钧也算是半个主人。正赶上朝廷休假的日子，杰出的朋友云集。尊贵的宾客也都不远千里，聚集到滕王阁参加这场盛会。[注释] 十旬休假：唐代官员每逢旬日就休假，旬是十天，相当于我们今天周末放假。胜友如云，指美好的、优秀的朋友们如同天上的云彩一样绚烂。千里逢迎，指来自千里之外的朋友们都在此相聚。高朋满座，指高贵的朋友们都坐满了座位。在座的都是名士豪杰，有文坛领袖孟学士，其文采像腾起的蛟龙、飞舞的彩凤。百战元勋王将军就像杜武库一样厉害，韬略闪耀着紫电和青霜宝剑的光辉。[注释] 词宗：在文坛地位非常高的才能称之为宗。紫电青霜：都是宝剑的名字，用来赞扬人的武功。相传东吴大将孙权藏有六把宝剑，其中一把就叫紫电。青霜据说是汉高祖刘邦的佩剑。武库：晋代平吴大将杜预曾经被称为杜武库，算是对武将的一种褒奖。孟学士和王将军这两个人具体是谁不可考，应该是指当时在座的两位宾客。腾蛟起凤，蛟是形容笔墨灵动，而凤凰身上有五色文章，所以腾蛟起凤是用来赞扬人的文采，这是字面的意思。汉朝董仲舒曾梦到蛟龙入怀，写出了《春秋繁露》，扬雄写《太玄经》的时候也曾经梦到口吐凤凰，其实也就是口吐文章了，所以也有说腾蛟起凤是从这两个典故来的。我父亲到交趾任职，恰巧路过洪州宝地。没见过大世面的我，却有幸跟随父亲参加了这场滕王阁的盛会。[注释] 家君：是别人称呼自己的父亲，这里指王勃的父亲。《易经》：家人有严君焉，父母之谓也。做宰：就是到地方担任县令。宰：县令，这里指交趾县的县令。出：过。何：宾语前置，应为“知何”，懂得什么。饯：送行的宴会。童子，从年龄上来说，未冠为童，古代只要年龄没有到二十岁的都可以称为童子。这么解释比较通一些，不然如果解释成王勃一人参加，而且他年龄很大的话，那后面的童子何知就不太好解释了。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时值秋高气爽的深秋九月。雨后积水消尽，水面清澈如镜，阳光照进云雾，使整个山峰紫色缭绕。[注释] 时：季节。维：是。《诗经》：厥初生民，时维姜嫄。序：指时序，春夏秋冬。七月是孟秋，八月是仲秋，九月是季秋，九月是最后一个秋月，它排在第三，所以序属三秋。潦水：指雨后的积水，《楚辞》里有：寂寥兮收潦而水清。烟光：指云雾中折射的阳光。这里属字的读音，有人认为应该是读嘱，就是恰逢的意思，可是九月就是季秋，就是三秋，它永远都是，用恰逢不太合适。俨骖騑（cān fēi）于上路，访风景于崇阿；临帝子之长洲，得天人之旧馆。驾着马车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一路探访滕王阁周边的优美风景。来到了昔日滕王建阁的沙洲，终于找到了滕王居住过的亭馆。[注释] 俨：使整齐，整治。骖騑：指车马。上路：向上的道路。阿：丘陵。得：找到。马是古代非常重要的交通工具，跟它相关的用语也有很多。一个人骑一匹马就叫骑，一骑红尘妃子笑。两匹马拉一辆车叫骈。骖是指三匹马拉一辆车。当骖騑连用时，骖特指驾车时在两边的马。驾车时中间驾辕的马叫服马，两边的马叫騑马，服马固定在车辕之上，负责驱动车辆前进。两边的骖騑在转向时就会出现混乱，如果在转向时要所有的马都齐头并进，这时就需要俨骖騑。![]()
▲ 骖和騑
长洲指滕王阁前长长的沙洲，此时已是深秋九月，属于枯水期，所以能够看见长洲。帝子，就是皇帝之子，这里指滕王李元婴。李元婴是李渊第二十二子，李元婴于贞观二年，公元628年出生，11岁时李世民封这个弟弟为滕王，封地在滕州，就是今天的山东滕州。25岁时，唐高宗李治迁其为洪州都督，到任后不久，他开始修建滕王阁，此时的王勃年仅4岁。王勃写《滕王阁序》时李元婴已经43岁，正在隆州刺史的任上，在山高皇帝远的阆中，李元婴又按照宫苑的格局在嘉陵江畔的玉台山腰建起了一座规格宏大的行宫。杜甫《滕王亭子》：清江锦石伤心丽，嫩蕊浓花满目斑。天人旧馆有的版本是仙人旧馆，帝子和天人都是指滕王李元婴，这是互文的用法。旧馆指滕王阁，这是滕王休憩的地方。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即冈峦之体势。这里山峦叠嶂，苍翠起伏的峰峦直插云霄。凌空探出的阁楼梯道如同一条红绸带，恍惚之中好像阁楼下面是无尽的虚空。成群的白鹤和野鸭栖息在水岸和小洲之上，勾勒出岛屿之间极致的曲折之美。用桂树和木兰建造的楼阁，依照起伏的山势而建，点缀着自然起伏的峰峦。[注释] 汀：指水边的平地。渚：水中的小块陆地。凫：指野鸭。桂殿兰宫：用月宫和皇宫来比喻这里的楼阁。桂、兰，两种名贵的树，这里是形容宫殿的华丽。渚：水中小块陆地。如杜甫《登高》: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洲：水中大块陆地。如《诗经.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汀：水边陆地。如范仲淹《岳阳楼记》:岸芷汀兰，郁郁青青。岛：江海或湖泊里四面被水围着的陆地。如曹操《步出夏门行》：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披绣闼，俯雕甍（méng），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推开装饰华美的阁楼门向下俯视，就可以看到雕刻精美的屋脊，再向远眺，空旷开阔的山峦和原野尽收眼底，弯曲纡回的江河湖泊自然流动，精美曲线使人惊叹。[注释] 披：推开。绣闼：是装饰华美的门。绣：指雕刻得精美细致。雕甍：雕刻精美纹饰的屋脊。盈视：极目遥望，满眼都是。骇瞩：对所见的景物感到惊异。富庶的洪州遍地都是豪宅屋舍，数不清的富贵人家。渡口里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豪华大船，船头装饰着青雀和黄龙。[注释] 闾阎：原意是里巷的门，这里借指房屋。钟鸣鼎食：敲钟为号，列鼎而食，是指富贵人家吃饭时的一种排场。舸舰：是指大型的船。弥津：指渡口塞满了很多船。青雀黄龙：是船头装饰的形状，船头作鸟头形、龙头形。借代的修辞手法，用局部来代替整体。这些豪华大船的主人应该就是宴会的宾客，夸赞大家交通工具也就是变相夸赞宾客们的身份高贵。[注释] 销通消。霁：就是雨停了。彩：指阳光。区：指天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落日映射下的云霞与孤独的野鸭一齐飞翔，秋天的江水和辽阔的天空连成一片，浑然一色。傍晚时分，渔船上响起悠扬的歌声，传遍了鄱阳湖的两岸。天空中成群的大雁南飞过冬，它们抵达衡阳回雁峰就会停歇下来，等待下一个春天的到来。[注释] 彭蠡：就是鄱阳湖。雁阵惊寒：是指大雁感受到寒冷季节的到来就会向南飞。声断衡阳之浦：断是停止，湖南衡阳有南岳衡山，衡山七十二峰之首回雁峰，传说北雁南飞至此而止，遇春而还。这句是有争议的，因为后面的秋水长天，这个是一分为二，二又合一，关联性很强的风景画面，而它前面的落霞与孤鹜，这是一个自然现象和一种动物，鹜是指野鸭，原则上两者放在一起是不太合适的。据说当年日本派来的遣唐史抄录了滕王阁序，他们的版本是非常早的，他们的版本中这一句是：落霞与孤雾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雾气的雾，当时的日本文化无法与大唐相比，他们的抄录肯定是非常仔细的，落霞孤雾，秋水长天，天上明艳似火的云霞，伴随着氤氲流动的蒙蒙薄雾，倒映在浩淼的水面上，一眼望去漫无边际，直到水天相接，画面感也是非常强的，天上有霞，水中有天。具体的解释，不同的版本，大家自行斟酌。![]()
▲ 落霞与孤鹜齐飞
遥襟甫畅，逸兴遄（chuán）飞。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遏。在滕王阁上极目远眺，心情倍感舒畅，闲适的兴致快速地达到至高点。阁中演奏的排箫妙音迭起，清风拂来，歌姬们的悠扬歌声萦绕在空气中，柔韧的声线不断拉长又源源不断，天上流动的白云都被歌声所陶醉而不忍前行。[注释] 甫：顿时。遄：快速地。爽籁：籁就是传统的乐器排箫，指秋高气爽。爽，形容籁的发音清脆。纤歌凝：悠扬的歌声在空气中驻流，声线不断拉长。睢（suī）园绿竹，气凌彭泽之樽；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四美具，二难并。今日滕王阁上群贤毕至的盛会，好像在当年梁孝王的睢园绿竹丛中饮宴，各位贵宾的雅量也不输超然世外的陶渊明。又如在三曹父子的邺水荷花池畔吟咏，各位宾客的才华也不输文采飞扬的谢灵运。良辰、美景、赏心、悦事，四种基本要素都聚齐了，仁厚的主人、有礼的宾客，这两种难得的要素也都聚齐了。[注释] 睢园绿竹：指河南商丘的梁园，是汉景帝的弟弟梁孝王经常和名士饮宴的地方，因为睢水流经此处，所以又称睢园。彭泽之樽：彭泽是指陶渊明，他曾经担任彭泽县令，《归去来兮辞》里有：携幼入室，有酒盈樽。邺：指邺城，今河北省临漳县，是曹魏兴起的地方。当年曹操父子在此饮宴赋诗，曹植有诗：秋兰被长坂，朱华冒绿池。朱华：指荷花。临川：指江西省抚州市，这里特指南朝的谢灵运，他曾经担任临川内史。因为他的诗风受到曹植的影响，所以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四美：良辰、美景、赏心、悦事，二难指宾主。睢园绿竹，西汉初年汉文帝封他的儿子刘武于大梁，刘武就在睢阳城内大兴土木，修建了一座规模宏大的园林，后人称之为梁园，又名睢园。梁园内的房舍雕龙画凤，金碧辉煌，几乎可以和皇宫媲美。睢水两岸的竹林连绵十余里，各种花木应有尽有，飞禽走兽种类繁多。梁王刘武经常在这里狩猎宴饮，刘武也喜欢招揽一些文人名士，如大文学家司马相如、辞赋家枚乘等经常来此聚会。李白也曾写过《梁园吟》。司马相如也说过：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邺水朱华，邺：指邺城，今河北省临漳县，是曹魏兴起的地方。当年曹操父子在此饮宴赋诗，曹植有诗：秋兰被长坂，朱华冒绿池。曹植是建安文学的集大成者，有才高八斗之美誉。这里的意思是参加宴会的文人学士就像当年的曹植一样有才华。临川之笔，临川指江西省抚州市，这里特指南朝的谢灵运，他曾经担任临川内史。谢灵运是东晋四大家族陈郡谢氏的代表人物，也是中国第一位全力创作山水诗的诗人。这里的意思是说大家的气质和文采可以和谢灵运相媲美。穷睇眄（dì miǎn）于中天，极娱游于暇日。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站在滕王阁中如同在半空之中，横眼向无边无际的天空看去，假日里的愉悦心情便达到了极致。但是越看越觉得天之高地之厚不可测量，仿佛宇宙时空无穷无尽的深邃力量，把已经达到顶点的兴奋完全吞噬，从内心深处生出一种悲凉。无时无刻不在体会着事态炎凉、盛衰无常，万事万物皆有定数，没有任何人可以逃脱。[注释] 睇眄：指斜视流动的目光。睇，眄，都是斜视的意思。盈虚：是指阴阳消长，盛衰无常。识：知道。盈：增长。虚：减少。数：指气数，古人相信万事万物在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古人聚会爱谈生命和宇宙，如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来曰宙。看到上天的高远和大地的辽阔，意识到宇宙是无边无际，没有尽头的。人生和宇宙相比实在是太渺小了，我们穷尽一生都无法知道宇宙的事情，伤感和无奈自然会油然而起。《世说新语》里有个故事，在西晋灭亡以后，晋室逃到了南方，建立了东晋小朝廷，晋明帝小的时候，坐在晋元帝的腿上玩，有人从长安回来拜见元帝，元帝就问他故国的情况，伤感不已，于是他逗儿子说：你觉得长安远还是太阳远，明帝说：太阳远，人能从长安来，不能从太阳来。元帝听后很诧异，因为当时晋明帝非常小，第二天他当着群臣的面又问他：儿子你说说长安远还是太阳远，他本以来晋明帝还是会像昨天那样回答，但是这回晋明帝说：长安远，举目见日，不见长安。望长安于日下的典故就是由此而来，但是把这个典故放在这，那后面吴会于云间是什么典故呢？不太好解释。《晋书》中曾记载：东吴陆云和颍川荀隐之间的一段对话：陆云跟荀隐介绍自己，他本来应该说华亭陆士龙，他是华亭人，字士龙，华亭这个地方就是吴会，但他玩了一把高深，说在下云间陆士龙，《易经》里说云从龙，所以他说云间陆士龙，也算是从文化上抬了自己一格，此后华亭这个地方多了一个别名叫云间。华亭就是今天的上海。荀隐本来想介绍自己：在下颍川荀鸣鹤，他是颖川人，字鸣鹤。但是他听陆云这么一说，知道对方挑衅来了，于是他便介绍自己说：在下日下荀鸣鹤，因为颍川就在帝都的旁边，天子治下，所以是日下。这句话如果来自这个典故的话，相对来说说服力稍强一些。这个典故隐藏的有点深，有一定的附会的可能，因为此时的王勃在南方，而他是北方人。此刻西北的京城长安地势极高，它是我难以企及的地方，而眼下是东南的南昌，地势绵延不绝，深邃的大海深不见底。西北的天柱高不可攀，北极星高悬苍穹，可望不可及。[注释] 南溟：指天池。庄子说过：南溟者天池也。天柱：指传说中昆仑山上的撑天铜柱。北辰：指北极星，居中不动受众星朝拱，地位是最高的。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怀帝阍（hūn）而不见，奉宣室以何年？关山险阻难以跨越，有谁同情过那些找不到出路而困惑的人？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子就像浮萍一般，只不过在这里相遇，表面上洋溢着相逢的欢愉，内心深处却都清楚，我们都是漂泊在外的异乡人。每个人都想实现自己的理想，但是究竟何时才能得到机遇呢？心系朝廷，却不被召见，什么时候才能像贾谊那样，奉召到宣室去朝见君王呢？[注释] 悲：怜悯。阍：指门卫，帝阍原是《楚辞》中屈原想象的神灵，《离骚》：吾令帝阍开关兮，倚阊阖而望予。我叫天门守卫把门打开，它却倚靠着天门呆呆地望着我。指屈原想获得楚王信任的道路被彻底阻塞。这里指宫门。奉：为……效劳。宣室：指汉朝未央宫的正室，汉文帝曾在这里召见过贾谊。李商隐说：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唉！如果一个人得不到好的机遇，就会使命运起起伏伏。汉朝的冯唐历经文帝、景帝、武帝三朝，冯唐虽有治国安邦的才能，高祖需要武将他学文，文帝景帝重用老将他年轻，等到武帝想重用他的时候，他已经九十多岁了，一辈子都没有被重用。李广将军身经百战，但是百战无功，到死都没有得到封侯。贾谊的才华是世所公认的，汉文帝也是公认的明君，但是受种种因素的影响就是无法重用他，他只能到偏远的地方去做长沙王的太傅。汉章帝也不是昏君，但著名的隐士梁鸿还是被迫隐居到海曲这样的小县城。遇到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呢？无非是君子要善于把握机遇，安守困境，通达的人要看透自己的命运罢了。[注释] 不齐：不顺畅，指蹉跎、坎坷。舛：不顺。冯唐：西汉人，有才能却一直不受重用。汉武帝时选求贤良，有人举荐冯唐，可是他已九十多岁，难再做官了。李广：汉武帝时的名将，多年抗击匈奴，军功大，却终身没有封侯。贾谊：汉文帝本想任贾谊为公卿，但因朝中权贵反对，就疏远了贾谊，任他为长沙王太傅。屈，使动用法，使……屈。窜：使动用法，使……逃。梁鸿：东汉人，因作诗讽刺君王，得罪了汉章帝，被迫逃到齐鲁一带躲避。海曲：古地名，在今山东日照莒县。明时：政治昌明的时代。见机：事前洞察事物的动向。达人知命：通达事理的人，知道命运。冯唐为人性耿直，有一次汉文帝与冯唐聊天，汉文帝认为廉颇和李牧很有指挥才能，冯唐却说即使有了廉颇和李牧这样的英雄，你也不会任用他们。汉景帝即位后，冯唐做了楚相，不久被免职。汉武帝即位，求贤若渴，大家举荐冯唐，此时的冯唐已经九十多岁了，不能再做官了。于是任用他的儿子冯遂做了郎官。飞将军李广一生与匈奴作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然而李广最终却未能封侯。就连他的堂弟李蔡，人品、才能、名声都远不及李广，却被封为乐安侯，官至宰相。李广的儿子李敢也被封为关内侯。甚至连李广的部下都封侯了，偏偏自己戎马一生，历经三朝到死未封。后世多把李广作为有才华却无法施展的代表人物。贾谊是个神童，18岁时就以文才著称，20岁被汉文帝召为博士，汉朝的博士是个官职。贾谊是这些博士里年龄最小的，而且是最博学的，备受汉文帝喜欢，甚至准备让他担任公卿。以周勃和灌婴为首的老臣在汉文帝面前诽谤贾谊，汉文帝只得把贾谊贬为长沙太傅。三年之后贾谊回到长安，转任梁怀王太傅，但遗憾的是梁怀王堕马而死，贾谊深感愧疚，一年之后忧郁而死，年仅33岁。贾谊经常被作为怀才不遇、英年早逝的代表。“窜梁鸿于海曲”就是“梁鸿窜于海曲”，梁鸿躲藏到海边的穷乡僻壤，难道不是在政治昌明的时代吗？梁鸿是东汉时期的文学家，虽然家境贫寒但学习刻苦，遍览古今典籍，汉章帝时期梁鸿路过京师洛阳，登北邙山远望看见华丽的宫殿，联想到百姓无穷无尽的劳苦，触景生情做了一首《五噫歌》，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帝王穷凶极欲的谴责，以及对老百姓苦难的深切同情。汉章帝读了《五噫歌》之后勃然大怒，便下令搜捕梁鸿。此后梁鸿改名换姓，携妻儿逃到了渤海边上居住。然而太平的日子并不长久，汉章帝派人追到海边，梁鸿只得携妻子和儿子南逃，来到了苏州一带，在富商门下做雇工，晚上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妻子已为他准备好饭菜，她非常敬重丈夫不敢抬头直视，就半屈着身子将盛好的饭菜举至眉前端给丈夫，这就是著名的成语举案齐眉。人虽然会变老，但那颗盛放理想的初心就算白发苍苍的那一天也不应该丢弃。就算人生走入了穷途，暂时看不到出路，也仍要坚韧不拔，不要放弃自己的雄心壮志。[注释] 宁移白首之心：哪能在白发苍苍的老年改变心志？青云之志：比喻远大崇高的志向。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为人正直无私就算喝了贪泉水又如何，内心也不会受到蛊惑，为人乐观练达，就算遭遇困境又如何，如同鲋鱼一般，身处即将干涸的车辙中，也能依然心生喜悦乐观对待。北海虽远，但只要想去就会有办法，乘着旋风借助外力还是可以到达。今天没有获得成功不要着急，明天会获得更大的成功，珍惜时间就有希望。[注释] 贪泉：东晋时广州官员贪腐横行，这些贪官说自己是因为误饮了贪泉的水，所以被迫贪腐，自己控制不住，吴隐之调任广州刺史，他当众喝了贪泉之水并赋诗：古人云此水，一歃怀千金。试使夷齐饮，终当不易心。意思就是说：传说饮贪泉可至腐败，纯属扯淡。贪不贪只跟人有关系，品格高尚的人喝了这水又能如何，他之后以身作则重整吏治。桑榆：据说桑树和榆树的树端是傍晚日落时太阳光最后照射到的地方，因此用来指代日暮和傍晚。处涸辙以犹欢：处在奄奄待毙的时候，仍然乐观开朗。涸辙：出自《庄子》，就是车辙凹槽的积水里挣扎的一条鱼，比喻困境。东隅：指日出处，桑榆指日落处。汉朝的孟尝品性高洁，病退之后一腔报国之情无处安放，可见时运非常重要。阮籍这种狂人开车都不看路的，怼到死胡同里就放声大哭，我辈岂能以他为榜样。[注释] 孟尝：不是战国时代的孟尝君，是东汉时的合浦太守，就是今天的广西北海，他在任时重振了当地的珍珠产业，后因病辞职，隐居田园，品德高尚，此后再也没有出来做官。阮籍：竹林七贤之一，生性狂放，他经常驾着车漫无目的地满世界乱跑，也不看方向，等车子怼到墙上的时候就放声大哭。猖狂：狂放、不拘礼法。 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出自《晋书·阮籍传》：阮籍时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返。阮籍借此宣泄对现实不满的苦闷心情，但王勃认为这是消极的，不值得效仿。阮籍狂放不羁，怎能效仿他在无路可走之时便痛苦而返呢？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què）之长风。我，王勃，微不足道的一个少年书生。虽然现在没有机会请缨立功，但我有着和汉朝终军少年时相同的志向。有机会我也可以像定远侯班超那样，毅然投笔从戎，追慕南朝名将宗悫少年时乘风破浪的豪迈气概。[注释] 微命：就是弱小的身体。三尺微命和前面的童子何知中的童子的意思差不多，还是解释为自己年纪小，还没有取得功名。缨：绳子，请缨引申为杀敌之意。终军：人名，汉朝的外交家，他二十岁时请命擒杀南越王。投笔是汉朝的班朝，他从前是个文员，扔掉了纸笔毅然从军，他在西域立下大功，封为定远侯，这就是投笔从戎的典故。弱冠：指二十岁，古代以二十岁为弱年，行冠礼，为成年人。宗悫：是南朝的名将，少年时他的叔叔问他有何志向，他说愿乘长风破万里浪，这就是乘风破浪的成语出处。后来李白有诗引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无路请缨，就是没有机会请缨，如果此时的王勃二十六岁，朝廷已经恢复了他官职，他咋好意思说无路请缨，应该还是在二十岁之前。等：等齐，也就是向汉朝终军的志向看齐的意思，它和后面的慕是相对的。慕：追慕，看齐。弱冠：指终军在二十岁的时候那个惊人的志向。长风：也是指宗悫少年时的志向。三尺微命，三尺指系在腰间的绅带，《礼记》：绅长制，士三尺。古代官服中腰带是区分官阶高下和地位尊卑的标志，其中大带的系束方式是由后绕前，于胸前打一个结，然后将两端多余的部分垂下，下垂的部分称作绅。绅的长短也是区别身份的重要村志，士一级别的垂下的绅带长三尺。微命指周朝的官爵等级。《礼记》：制，三公，一命卷，若有加，则赐也，不过九命。命服规定：天子的三公本已八命，再加一命成九命，这样就可以穿绘有卷龙的礼服了。大国之卿不过三命，下卿再命，小国之卿与下大夫一命。大诸侯国的卿士最多是三命，下卿二命，小国之卿与下大夫都是一命。王勃说自己微命，显然是说自己的等级很低微。这是谦词。舍簪笏（zān hù）于百龄，奉晨昏于万里。非谢家之宝树，接孟氏之芳邻。人的一生应该建功立业，回报生养自己的父母。虽然我比不上谢玄那样的家族俊才，但是很庆幸我能接触到这么多的贤达人士，帮助自己更加进步。[注释] 簪笏：原指头冠和笏板，也用来借指官职。奉晨昏：就是孝敬父母。这句话一般解释为：自己愿意放弃官职不远万里去侍奉父母，但这么解释其实是有点问题，因为前面他刚说“等终军之弱冠，慕宗悫之长风”为国请命的豪情万丈的热气还没凉，突然来一个大转弯，功名利禄都不要了，不是特别合适。这两句的意思其实是互相掺和的，就是不管前路有多么漫长，都愿意用毕生的时间去建立辉煌的事业，回馈自己的父母。白居易有诗云：弟兄具簪笏，新妇俨衣巾。俸钱四五万，月可奉晨昏。当官有钱了才能奉晨昏。由此看，王勃的这句必须是接着上句的这个豪情万丈的气概，突然转衰是不太合适的。谢家宝树：指东晋名将谢玄。《世说新语》中有一个故事：太傅谢安问子侄们说，其实你们不一定全部都有出息，但我还是总想用心去栽培你们，这是为什么呢？谢玄站起来回答说：这就像芝兰玉树这样的奇珍，谁都想让它们生长在自己家的庭院里，谢玄被称为谢宝树，他指挥了著名的淝水之战，这里代表一个家族里面有出息的后辈。孟氏芳邻，用的是孟母三迁的典故，意思就是和高素质的人来往交流。他日趋庭，叨（tāo）陪鲤对；今兹捧袂，喜托龙门。从前我接受父亲的教诲，用功学习了《诗》《礼》等经典。今天又有幸参加滕王阁这场盛会，见到了各位德高望众的前辈，学到了很多东西，可谓是登龙门。[注释] 趋：是一种走路的礼仪，小碎步。趋庭：快步地走过庭院，表示对长辈的恭敬。叨：谦词。叨陪：指惭愧地陪侍，这里是自谦。鲤：指孔子的儿子孔鲤。这是《论语》中的一个故事，孔鲤有一天从院子里走过，孔子叫住他说，你学《诗》了吗？孔鲤说没有，孔子说，不学《诗》，无以言，就是说不学诗的话，说话水平就不高。孔鲤马上就去学诗了。过了几天他又从院子走过，孔子又把他揪住，你学《礼》了吗？孔鲤说没有，孔子说，不学礼，无以立。就是说你不学礼，怎么做一个有道德的人呢。孔鲤又退下去学礼，就是这样一个故事，儿子聆听父亲教诲的这样一个故事。鲤对就是指接受父亲的教诲。捧袂：拱手礼。龙门：是黄河中游的一处险要地势，就在王勃的老家山西河津。传说鲤鱼从此越过便可化龙。汉朝的李膺名望很高，被他接见过的人都很骄傲，称为登龙门，用来恭维地位声望比较高的人，李白在《与韩荆州书》里说：一登龙门，则身价十倍。这里指受到都督阎公的接待十分高兴，好像登龙门一般。如果不是杨得意这样的贵人引荐，司马相如的文章就算写得再好，也只能孤芳自赏，抚凌云之赋而自我叹息了。伯牙的琴弹得固然好，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听得懂，只有遇到了精通乐理的钟子期，才能弹出音色空灵神髓合一的高山流水。既然遇到钟子期那样的知音，弹奏高山流水之曲又有什么羞愧的呢？[注释] 杨意：汉朝的杨得意，汉武帝身旁的一个狗监，皇家犬只管理员，他曾经推荐了大文学家司马相如，凌云是指司马相如的《大人赋》，汉武帝读了这篇赋文说，飘飘有凌云之气。这里是以司马相如自比，又叹惜遇不到引荐的人。凌云：这里指司马相如的赋。《史记·司马相如传》记载，相如献《大人赋》，天子大悦，飘飘有凌云之气，似游天地之间。钟期：就是春秋时的钟子期。流水：著名的古琴曲，高山流水。《列子·汤问》记载，俞伯牙弹琴，钟子期能听出他是“志在高山”还是“志在流水”，遂成知音。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王勃实际想表达的是，自己遇到阎公这样的知音，所以愿意在宴会上赋诗作文。呜乎！胜地不常，盛筵（yán）难再；兰亭已矣，梓泽丘墟。唉！再好的名胜宝地也不会永远存在，当年那种奢华的筵席再也难得一见。群星璀璨的兰亭盛会已成过眼云烟，豪奢无比的金谷园已化作一片废墟。[注释] 难再：难以第二次遇到。兰亭：在浙江绍兴，就是王羲之写兰亭序的地方。兰亭已矣：当年兰亭宴饮集会的盛况已成为陈迹了。梓泽：在河南洛阳，金谷园的别称，为西晋石崇所建，就是家里用蜡烛当柴烧的那位富豪。今天有幸在滕王阁上参加这场盛宴，临别之际，写成此赋，纪念今天的这场盛会。我写一篇小序文还可以，而像登高远望，吟诗作赋这种大作，还得指望在座的诸位贵宾了。[注释] 承恩：指承受君主的恩德。饯：设酒食送行。《滕王阁序》又名《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饯别是主题，很有可能就是给那位宇文大人设的送别宴，所以说临别赠言，幸承恩于伟饯。登高作赋，这是孔子说的，君子登高必赋。登高必赋是中国古代文人挥之不去的潜在情结，儒家士大夫普通都具有这种深刻意识。自《诗经》开始，以登高为题材的著作层出不穷，如陈子昂《登幽州台歌》：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杜甫《登高》：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辛弃疾《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登高可以望远，登高可以言志，登高可以抒情。王勃的意思是我只是抛砖引玉，给这次宴会开个头，写个序，接下来就看各位了。我只是冒昧地竭尽心力，恭敬地做了个短短的引言。按照规定的韵字大家作诗，我的一首四韵小诗已经写成。[注释] 竭：用尽。彼：谦词，自称。疏：古代臣下向君王分条陈述事情的文字。“一言均赋，四韵俱成”即“均赋一言，俱成四韵”。四韵指一首诗押四个韵脚。这句是说当时宴会上的赋诗规则，每个人都要写一首四韵八句的诗，晚辈毕恭毕敬，已经按分配到的韵字写成了滕王阁诗，注意王勃写的是四韵八句的滕王阁诗。而这篇序是这个诗的说明书，今天看已经是喧宾夺主了，有不少人不知道滕王阁诗，只知道滕王阁序。配角太出彩，把主角的光环给夺走了。[注释] 潘：指西晋著名的文学家潘岳，也就是潘安，中国古代第一美男子。陆：指西晋的大文豪陆机。《诗品》评价这两个人的才华：陆才如海，潘才如江。潘江陆海是一个成语，王勃说请洒潘江各倾陆海，意思是大家把能耐都使出来，以文会友，交流一下。今天看有点挑衅的意思。巍然高大的滕王阁建在江渚之滨，俯视着滔滔而去的赣江，达官贵人们身挂琳琅佩玉，坐着鸾铃鸣响的马车前来滕王阁，参加歌舞宴会的繁华场面现在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早上画栋飞来了南浦的浮云，黄昏时珠帘卷入了西山的细雨。人去楼空，只有西山的雨朝朝暮暮与之相伴。南浦轻云早晨掠过滕王阁的画栋，西山烟雨傍晚卷起滕王阁的珠帘。悠闲的云朵映在潭水上悠然渡过，变换的景物在星空下历数着春秋。修建这滕王阁的帝子在什么地方？只有槛外的长江水滚滚向东流淌。很多人都知道《滕王阁序》，殊不知《滕王阁诗》才是主体，只不过这篇序实在是太有名了，功高盖主了。据说王勃当年是一气呵成写成了《滕王阁序》，最后写了《滕王阁诗》。可是王勃写了最后一句诗后，空了一个字不写，槛外长江 自流，因此有人猜测是：槛外长江水自流，槛外长江独自流。但是阎都督感觉不对，于是就派人追问王勃请他补字，赶到驿馆后，王勃的随从对来人说，我家主人吩咐了，一字千金，不能再随便写了。阎都督知道之后说道，人才难得，便包了千两银子，亲自率文人来见王勃。王勃故作惊讶，我不是把字写全了吗？大家问到那不是空了一个字吗？王勃说道，就是一个空字。槛外长江空自流。众人恍然大悟。很多人觉得这篇文章用典极多，怀疑王勃十四岁时写不出这样的壮观作品，其实正是因为用典太多，或许反而说明他写序的时候年龄比较小，即使不是十四岁也可能是二十岁之前。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成熟的人其实不太会用这么多典故，反而会归于淡泊，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全篇使用这么多典故，也就是他天纵奇才，安排得巧妙得当，不然稍有不慎，这篇序就会变成掉书袋。这篇滕王阁序在骈文当中算是相当华美的，水平是相当高的，但是论起它的沉稳深度，它是不如《岳阳楼记》的，这也说就是年轻人和成年人，少年书生和政治家的区别吧。《滕王阁序》的整体氛围，并没有许多人渲染的那么无奈、低落，其实没有，只是综合当时的风景人文，在一场喜庆格调的盛会上抒发一下感慨。当然争议最大的还是他写序时的年龄，其实这个也不算特别大的事，专家去研究就好了，我们普通人只要知道背后的这个故事就行了，没有必要非要争个对错。我们只要知道在一千多年前的中国，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位文学奇才，他的生命是短暂的，他就像一颗耀眼的流星，但他的光芒永远闪耀在我们的文化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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