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五日,是传统文化中很重要的中元节,又称盂兰盆节。
是敬祖、祭祖和尽孝的节日,此时此刻,有人正在路边点燃香烛、烧化纸钱祭祀亡灵。
七零童是唯物主义者,当然不会也不能去点香燃烛。
今借中元节之际,推送一篇怀念仙逝多年父母亲的拙作,以寄托对先考妣的哀思。
我的父亲和母亲
我不满5岁就殁了父亲,跟随母亲离开上海回乡下,在农村苦苦挣扎12年后,未满17岁就离乡背井到皖浙两省交界的长广煤矿当工人。
5年后,年仅60岁的母亲突然因病辞世,因此我缺乏对父母和其家族的直接和详细了解,只能凭几位亲属点滴口述和自己的零星记忆,努力还原历史真相。
父亲1908(农历戊申)年出生于今浙江省宁波市北仑区的柴桥街道,具体什么村已无从查考。
这是个临海小镇,毗邻东方大港-北仑港,离宁波市区也很近。
说来惭愧,我虽然年逾古稀,至今还没有去过柴桥。
并非我薄情寡义,只因为彼地已无我能联系上的族人。
宁波自19世纪中叶“五口通商”始,当地贫困人家许多十三四岁的孩子就离乡背井到上海“学生意”。
一般是到小“烟纸店”、饭馆、药店当学徒。
当学徒要有开店铺的同乡担保,叫“铺保”。
找不到“铺保”的,只能从事各种打杂和跑腿。
许多年后听长我20岁的大哥说,父亲也是十五六岁从乡下孤身到上海谋生的,也许因为没有得力的“铺保”,开头几年他在街头修过自行车、摆过小书摊和打各种短工。
应该属于城市贫民阶层。
我出生时,他经大女婿介绍,已在公私合营协镕翻砂厂找到一份工作。
他到上海后,因有较强的动手能力,又肯吃苦耐劳,几年打拼终于在上海娶妻生子。
只是命运多舛,1950年代初,他中年丧偶,亡妻给他留下一子二女。
他们后来成了我同父异母的大哥、大姐和二姐。
父亲宁波乡下老家留存下来的信息更少,我至今不知道祖父母的具体情况。
先母在我10多岁时对我说,父亲有个弟弟,后来也到了上海,这个我无缘相见也不知名字的亲爷叔,只比我父亲略小几岁。
1948年12月3日,爷叔乘坐上海招商局的“江亚轮”,从上海回镇海乡下探亲,船刚出吴淞口就发生爆炸、沉没……
历史资料载:“江亚轮”1939年由日本神户制钢播磨造船厂生产,原设计载客1186人,交付上海招商局改装后,载客提高到2250人,失事那天载客竟然达到4000多人。
因出事时是夜晚,救援不及,只救起900多人,有3000多人罹难,死亡人数超过坦达尼克号,我的这位爷叔就在罹难者之列。
事后,只打捞起1300多具遗体,许多人死未见尸,小爷叔的遗体也没找到。
他身后留下一个儿子,也就是我大哥生前闲聊时多次提到的唯一堂兄,但我从未见过他。
2020年8月8日,在85岁逝世的大姐葬礼上,我曾遇到这位堂兄的女儿,她只比我小2岁,按辈分却要叫我爷叔。
2022年5月,我与她通过一次电话,询问老家与老辈的相关信息。
可惜她出生西北,从未回过故乡柴桥,对那里的了解并不比我多。
只告诉我她父亲受过很好的教育,从事航天航空方面的工作,曾长期生活在西安和太原等北方城市。
她现定居上海,她家与柴桥老家也早已没有了直接联系。
说过父系家族,接着说母系家族。
母亲1915(农历乙卯)年夏,出生在今浙江省绍兴市现上虞区(原上虞县)小越(镇)街道。
小越地处绍兴与宁波两市交界处,它始设于唐代,是个千年古镇,离县城百官镇只有五六公里。
外公在小越街上开了家屠宰猪羊的作坊。
曾听母亲说过,她家每天要宰杀10来头猪羊。
当时的小越镇不大,人口也只有千余人,这些猪羊肉本地居民肯定消费不完。
就向周边乡村(包括几公里外的余姚五车堰)供货,此时她家可算小康之家。
我有一帧保存多年的外公相片,略已泛黄的8英吋照片,镶嵌在专用镜框中,相片右下角烫金印刷“王开 上海南京路 ”中英文字样。
虽时过百年,仍依稀可辩。
外公时值壮年,戴瓜皮帽、着对襟绸袍,仪态雍容,气度端庄。
外公的照片
可见他当时对生活的自信和踌躇。
“王开照相”是中国照相业老字号,原先开在北京。
1920年王开老板王炽开进军上海,斥巨资在南京路(现南京东路378号)开设上海第一家照相馆。
当时拍摄一张这样的照片,价格应该不菲,这也从侧面证明外公当时的经济状况不错。
看到过这张照片的许多人都说,我的相貌有点像外公,我大约25岁时的照片也证实了这种说法。
但我的眉眼虽然有点像外公,只可惜我没有他的气质。
我25岁时照片
遗憾的是,外婆没有留下多少信息,甚至没有留下照片和姓名。
据母亲说,与父亲家人丁单薄不同,母亲家却是子女众多。
外婆生过10多个孩子,其中还有2对双胞胎,母亲是长女。
也许是囿于当时的卫生条件,外婆生育虽多,活到成年的子女却没几个。
频繁生育也严重损害了外婆的健康,她老人家不到50岁就去世了。
因为外婆生的孩子太多,自己照管不过来,就从毗邻的余姚县五车堰蔡家村请来一位孤身老太(当时还是年轻妇女)帮助照料。
这位老太姓蔡,作为长女的母亲就认了她当干娘,我也叫她外婆,这为我们1957年底回乡投靠她结下了因缘。
母亲20来岁时,嫁到邻县五车堰镇某村的一个小地主家庭,算时间应该是上世纪三十年代中叶。
但非常不幸,她结婚没几年,年轻的丈夫患伤寒病去世,给她留下一个儿子。
更其不幸的是,在她守寡数年后,独生子又患病夭折。
这些都是母亲去世后,我听大姨母说的。
怕母亲伤心,她生前我从未问过她。
此时适逢时代鼎革,农村实行土改,母亲婆家的大部分田地分给农民,靠收租谋生已不可能。
此时外祖父也已家道中落,无力提供帮助。
她一度曾到嫁在平湖的四妹家帮助照料家务,但寄人篱下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熬到1951年冬季,万不得已,她只能到上海做帮佣养活自己。
不久经人介绍与父亲相识,成就了二人的这桩婚姻。
这段经历,我部分是听绍兴和平湖的两位姨母述说,部分是根据多年收集到的各种资料相互印证获得的。
大姨只比母亲小1岁,母亲出嫁不久,她也嫁到绍兴县偏门外某村一户王姓地主家。
解放前夕其夫死亡,留下两个女儿,她改嫁给同村的长工王先生。
王先生解放后成为该村(合作社)第一任中共党支部书记。
我叫他大姨夫。
大姨夫为人正派,做事公道,在家族中大排行居四,因此被村人尊称为四伯,大姨也顺理成章被人称为“四姆嫫”(伯母)。
只是大姨夫70余岁时就去世了,大姨母寿至92岁。
大姨90大寿时全家合影
大姨70岁时的照片
母亲有两个弟弟,1951年10月,兄弟俩同时报名参加抗美援朝。
大舅有点文化,又生性机敏,朝鲜战争结束后回国,先是在上海某公司工作,后来在浙江省衢州化工总厂电石分厂供销科退休。
我3岁时在上海见过他,后又分别在1994年6月和2010年11月去衢州看过他。
1994年6月与舅舅合影
2010年11月与舅舅合影
小舅舅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他牺牲在朝鲜战场,骸骨也留在了朝鲜。
他没有结婚生子,也没有留下照片,小辈们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在这个世界上他几乎什么痕迹也没留下,嗟叹。
在大舅与小舅之间,还有二姨和三姨。
上虞邻近越剧之乡嵊县(州),外公家道中落后,二姨只能学唱戏谋生。
她到上海尚未唱红,就与平湖到上海做生意的程先生结婚,婚后定居平湖,自然不再唱戏。
此时外公生意失败,就带着两个儿子到平湖投靠女婿。
随后二姨因病去世,没有留下子女,外公随即又让四女儿(即三姨)嫁给女婿续弦。
1949年秋母亲到平湖看望外公,姐妹俩留下了这张照片
母亲与三姨合影
左边手抱小孩的是三姨,她右侧穿棉袍的是母亲。
这张照片是姨父在台湾的大女儿,1988年返乡探亲时带来的。
从三姨隆起的肚子看,当时她正怀着孕,这是其出生于1950年初的第二个儿子。
据此推算,这张照片应拍摄于1949年秋冬之季。
没多久,母亲离开平湖到上海帮佣,邂逅了我父亲。
如今留存在我手里最早的一张父母亲合影,照片背面盖有“样张”二字,并有“1952年壹月廿叁日”字样,可以推测照片是这天或者前些天所拍的。
父母亲的第一张合影
“结婚照”照片背面
照片上的母亲面容清秀,好像还简单烫了头发,穿着立领的袍子,神态相对轻松。
父亲头戴八角帽,神态比母亲稍显严肃和拘谨。
这张照片大约算是父母亲的结婚纪念照吧。
可惜的是,放大的那张"结婚照"没保存下来,只留下了这张不规则2吋的"样品"。
查“万年历”,1952年1月26日就是农历辛卯年除夕。
拍摄此照时,父亲44岁,母亲37岁(正值本命年)。
1952年春节前夕,母亲成了三个孩子的继母。
此时的上海对居民迁徙尚不限制,只要及时到派出所报个户口,就能落户成为上海正式市民。
从此,母亲在上海市闸北(现静安)区七浦路松同里某弄某号,生活了6年多时光。
这里也成为我降生、生活了四年半,从今几十年间魂系萦梦的家园。